“如今鲁国朝野百废待兴,而孔仲尼新为鲁相,先生何不与他一起,共谋鲁国之复振?”
    李然却是浅浅一笑,双手摊开,并是回道:
    “呵呵,我既身在鲁国,仲尼又任大司寇,摄鲁国相事,有些事……纵是我有意避着,估计也是不能啊。长卿放心,鲁国之事,我自有计较。”
    孙武看了一眼伍员,似有所犹豫,不过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是与李然言道:
    “先生,武临行之际,再也有一番肺腑之言,还请先生一听。”
    李然很顺手的摆了摆手,示意孙武是继续往下说。
    而孙武也是一个躬身,并是继续言道:
    “武以为,鲁国虽是地处天下之中,但毕竟国力有所不及。放眼天下,先生若欲行王道,却还是应将目光放在晋国才是!”
    李然闻言,不由是一阵讶然,并是问道:
    “哦?长卿这是何出此言?”
    第六百二十一章 晋国的内情
    只见孙武又是一拱手,并开口道:
    “如今,晋国公室暗弱,而范、中行、智、韩、魏、赵六家世卿可谓是六分其国!”
    “尤其是在范鞅去世之后,晋国身为伯主而无德于天下,是以如今天地之间皆为禽兽食禄!然则,正所谓‘剥极必复,否极泰来’,天下之势只怕也是将有骤变!先生之才既胜武十倍,于此间之理不可不察啊!”
    “武不才,跟随先生许久,如今也敢一窥这天道之变换!”
    李然闻言,这时倒也来了几分兴致,便是应道:
    “哦?长卿不妨说上一说,为兄愿洗耳恭听!”
    接着,只听孙武是继续侃侃而谈道:
    “武以为,不久之后,范氏和中行氏,注定会率先败亡!”
    不等李然说话,伍员先是好奇问道:
    “哦?长卿兄何出此言?”
    孙武则是继续淡然言道:
    “武乃是视其民力而有此臆断的,就范、中行氏两家而言,他们皆以八十步为畹,以一百六十步为亩。”
    “六卿之中,如今也就这两家的亩制最小,收取的税丁却是最重,亩小且又抽其五成。两家可谓敛财无度,民众不堪负重。而且官吏众多且大都骄奢,军队庞大又屡屡兴兵。长此以往,何以能堪?孙武料其必将众叛亲离!”
    “而下一个,则是智氏,智氏的亩制只比中行氏,范氏稍大一些,以九十步为畹,以一百八十步为亩,税亩也是十抽其五。”
    “也同样是百姓困顿,吏众兵多,主骄臣奢,且智氏又同样是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亦其必将重蹈中行氏的覆辙!”
    李然眯了一下眼睛,觉得孙武说得是颇有道理。
    这时,孙武继续说道:
    “最后也就是韩魏两家,这两家以一百步为畹,以两百步为亩,税率也是十抽其五。其亩制稍大,民众负担也较轻,所以或许尚能苟且偷安。”
    李然听得孙武的这一番见解,也是深感欣慰。
    他知道,如今孙武在自己的熏陶之下,已经学会了如何从细致末微处入手,去分析天下的大事。
    而不是像其他大多数的卿大夫一样,眼里从来就见不到庶民,更不能辨识这其中的微妙。
    只听李然是缓缓言道:
    “长卿说的很有道理,此番亦绝非浅薄之辞啊!”
    孙武受到李然的鼓励,又道:
    “而赵氏的情况,就与那五家截然不同!六卿之中,赵氏亩制最大,以一百二十步为畹,以两百四十步为亩。且其兵吏也是最少,上者宽政待民,下者温饱有余。赵氏之子民,负担最轻,晋人也无不拥护赵氏。”
    “而且,如今范鞅已死,赵鞅继得中军将,乃为当今的晋国正卿。因此,我断定赵氏必在赵鞅之手复兴!而晋国也必将在赵鞅的手上复霸天下!”
    “而如今赵氏,唯缺智计之臣!虽说,董安于,阳虎皆为能臣,但终非经纶济世之人!”
    “武以为,先生可辅佐赵鞅,匡扶晋国以复为天下伯主!进而可匡正姬周,以靖安天下!”
    孙武的这一番分析,分析得可谓是有理有节,头头是道。
    最后,更是提出让李然可以辅佐晋国赵氏,赵氏势力崛起的话,晋国也有可能会再次称霸以靖中原诸侯。
    “赵鞅……”
    其实,李然对赵鞅的印象一直都还不错。无论此人的目的到底怎样,也无论他日后究竟会变得如何。
    反正他也是多次救助李然,李然还是非常承他这一份情的。
    所以,李然也时常会想起赵鞅来。而且,当阳虎走投无路的时候,李然也才会把阳虎举荐给赵鞅,好让其得一助力。
    但是,要说让李然亲自辅佐赵鞅,他目前却还是无有此心的。
    毕竟,在他看来,赵鞅虽说目前来讲,品行是要好过王子朝,性格又比楚灵王更为忠厚,但是究竟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尤其是当他真正的成为权倾天下的那个人,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所以,他对于赵鞅,也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呵呵,赵氏如今已有阳虎相助,倒也不急于这一时。长卿虽是长于用兵,但关于此事,长卿却还需得多多观察才是啊!”
    听得李然对自己的这最后的点拨,孙武亦是拱手应道:
    “多谢先生指点!”
    随后,李然又对伍员言道:
    “子胥,我知你报仇心切,但是还请子胥听我一言,切莫是让仇怨蒙蔽住,遇事要多和长卿商议,不可贸然行事!”
    伍员闻言,亦是拱手回道:
    “员谨记先生之言!”
    当下,伍员和孙武便一起收拾了一番就要出发。
    李然、范蠡、褚荡等人相送,又是一番依依惜别。
    孙武在上马车之前,径自是来到李然面前,并是递上了昨晚他所写的信简:
    “先生,这是武昨晚所书,还请先生过目!”
    李然接过信简,并是回道:
    “长卿,其他叮嘱的话,兄也不再多言,唯祝长卿一路顺风,早成大业!”
    孙武和伍员一齐立在车舆上拱手作揖,李然迟迟不舍回去,直到马车看不见了踪迹,却还是没动一下。
    范蠡在一旁说道:
    “先生,该回去了。”
    李然这才是回过神来,并是与范蠡和褚荡一起是回到了李府。
    李然回到书房,打开信简,只见上面写道:
    “先生台鉴:敬颂海安,武率写数语。武本一无名小卒,一窍不通,得先生之厚爱,伴先生左右,先生光辉如日辰,言行举止,战事诡变,政事奇通,武如饥似渴,学习甚多,在武心中,先生亦师亦友!亦主亦兄!感莫能言!”
    “武本该肝脑涂地,一世跟随先生,而世事难料,今日终有一别,还望先生莫怪,人生聚散终有时,待武完成此愿,定当回至先生身边,再续前谊!”
    “想起先生近些年来,唯有一字:苦也!”
    “先生之鸿鹄远志,武再清楚不过,期有一日,先生能走出困顿,重振旗鼓。”
    “另还有一事,武知本不该再提,但又实不得不言。宫儿月此女,居心尚且不明,固然其状似夫人,但终非其人,还望先生能够明辨!”
    “武如今身在吴国,若有事,可续信简联系,武便在天涯海角,也必赶回!”
    “先生鸿才,时怀渴想,临书仓促,不尽欲言,敬请福安!孙武亲书!”
    李然看完,合上书简,深思良久,不由得叹息一声,遥想初见孙武的场景,第一次让孙武带兵,孙武那兴奋劲儿,不由嘴角不由一笑……
    这时,屋外又报孔丘来到。
    李然在客厅是见得孔丘,孔丘如今身居高位,政事繁忙,如今又值多事之秋,可谓是焦头烂额。
    孔丘得闻孙武已然离开,不由先是惋惜道:
    “不曾想孙长卿竟是就此离开了……丘曾还想着,若长卿不嫌弃,可为我鲁国司马一职,哎……着实可惜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李然的一些反思
    李然也知道如果孙武不走,以后鲁国若有战事,孙武肯定是能够出山相助于孔丘的。但是,这毕竟是将来之事,而他现在要去做的,却真真正正的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李然深知孙武的心性,与其给他画个未知的大饼,倒还不如放他去吴国吃现成的更好,所以李然也只得言道:
    “长卿离去,然也是有诸多不适,但长卿他志在四方,然也不能对其横加阻拦呀!”
    孔丘闻言,亦是点了点头,在孙武之事上也不再多言。
    随后,孔丘又是一声长叹,并是颇为无奈的言道:
    “哎……自丘担任了大司寇以后,鲁国大小之事可谓是不胜其烦呐!若恩公不弃,丘其实也想请先生前来助我一臂之力……不知恩公却是意下如何?”
    李然听得孔丘此言,也是深解其意。
    毫无疑问,孔丘这是准备提前给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布局了。
    而这些事却也不是他一个人所能考虑周详的。他自然是需要有能够一同出谋划策之人。
    而李然却是笑道:
    “呵呵,我知仲尼欲拨乱反正,然虽不出仕,但是如果仲尼果有事要与我商议,然自当鼎力相助!但如今零总之事,仲尼尚可一人为之!纵辛苦了一些,但想必这些个小事,仲尼也是可以十拿九稳的!”
    “至于后来之事……仲尼若不能决,便尽管与我商议便是!”
    孔丘闻言,也是哈哈一笑:
    “丘漂泊半生,今日总算是可以一展抱负!既有了恩公这句话,丘也就可以放手一搏了!”
    孔丘知道李然目前虽是无心思出仕,但是李然的这一番话,也算是给孔丘吃了一颗定心丸。
    二人谈罢,李然将孔丘送走,回转过身,面对空落落的院子,一时他又想起了孙武,不免是有些闷闷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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