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崇尚佛法,每年大年初十都要借万露寺的大雄宝殿,为蜀地百姓分发米面粮食。僧人是忙不过来的,王府的仆役们便要顶上。
    此事由蜀王妃和慕容明惠操办,因此莲衣也跟着闲不下来,潇哥儿全靠她和张妈看顾着,这小皮猴,没有一刻是闲得住的,这会儿又闹着要去书房找爹。
    书房不是随便能去的地方,这会儿蜀王正和几个儿子还有姑爷谈事,莲衣领着潇哥儿远远在亭子里候着,张妈给他喂些剥好的橘子。
    那厢书房里正闲谈,长史从屋外叩门,推门而入。
    长史来在蜀王身侧,说这是拟定好的仆役放良名录,“请您过目。”
    本就是走个过场,这些小事从来不用蜀王操心,他随手翻阅,颔首遣退了长史,“说得也差不多了,澄儿,你今日分外寡言,可是有什么心事?”
    慕容澄早就走神,在慕容潜的提醒下抬起头,“无碍,怕是要下雨了,腿有些疼。”
    蜀王问:“澄儿的腿还在疼?可瞧你走路已看不出了。”
    慕容澄道:“回父王,还未大好,若要痊愈还需要些时日。”
    慕容潜哈哈大笑,“世子这腿倒比气象图还灵。”
    慕容汛想到雨后山路难行,道:“那要是三日后万露寺布施那天下雨,山路泥泞,可就麻烦了。”
    到底说蜀王仁德,他想了想,“无妨,若当日下雨,便将布施延长一天,免得山路拥堵出什么岔子,好事成坏事。”
    几人从书房出来,站在廊檐下相互道别,老远望见高处的亭子坐着三人,是张妈和莲衣带着潇哥儿,潇哥儿见魏延年走出来,急忙跑下来,一头撞进爹爹袍子里,叽叽喳喳说着适才来的路上看到了什么。
    “那么直的一根树枝,张妈不许我玩。”
    魏延年抱起潇哥儿,“张妈怕你戳到眼睛。”
    “不会呢!我可小心了。”
    一行人便这么说着话走远了,人都没了影,慕容澄还往那方向看着。
    慕容汛缓步朝他走去,淡淡道:“名录下来了,她就要走了,想不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说什么?”慕容澄猛然回身看向他,“什么名录?”
    “世子不知道?”这下轮到慕容汛惊讶了,“就是适才长史拿给父王过目的名录,仆役的放良名录。”
    慕容澄大惊,“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在上面?”
    “除夕那晚她亲口说的。”慕容汛诧异世子不知道此事,“她本就是活契,做满年限就要放良。”
    慕容澄强作镇定,冷笑,“她舍得么?等我入了京,她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到安宁宫去了?届时上位郡王媵妾,哪个还舍得归乡?”
    慕容汛闻到好大一股醋味,不得不说有些受用,笑道:“可惜她在老家已有婚约,拒我时小心翼翼又义正言辞。我以为世子后来追上去就已经问清楚了,原来没有吗?”
    这每个字慕容澄都听得懂,可变成一句话,却叫他反应了许久。
    他眼看长史揣着册子走远,一掀衣袍随即追赶上去,慕容汛不知道他去干什么,拢着手炉唤了他一声,没叫住。
    那厢慕容澄追赶上去,命长史将莲衣的名字从名录划去,长史本来是该弄清缘由,但见慕容澄气喘吁吁,眼神坚定,便迟疑着照做了。
    当天夜里慕容澄辗转反侧,前半夜睡了半个时辰,被噩梦惊醒,随后就点着灯再也睡不着了。他快被自己烦死,思绪纷杂,一颗脑袋都要炸开,完全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她放良就算了,哪来的婚约?
    难不成这是计中计,套中套?
    翌日他小睡起来改变主意,又叫平安去请长史,让他把莲衣的名字写回去。
    既然她要走,他也不留她。
    两个时辰前,莲衣得知放良名录下来了,颠颠去寻梁嬷嬷,翻遍簿子总算找到自己的名字,却见自己名字被划掉过,是重新写上去的。
    莲衣不禁后怕,“这是何意?我怎么还被除名过一回?”
    梁嬷嬷指着上头的一抹墨迹道:“你的名字我交给长史了,他也写上去了,昨日世子爷忽然开口将你除名,今早怎么写回去了我也不知道,应当是世子改口了。”
    莲衣小脸板着,倏地冷下来,“难说,没准是王妃过目了,这才将我名字写回去。”
    有道理,梁嬷嬷叫她宽心,“左右结果是好的,别去想了。话又说回来,你到世子所去的那段日子里都做什么了?莫不是开罪世子爷了?怎偏将你给划了?”
    莲衣也想知道,她比谁都想知道是为什么!
    本来梁嬷嬷还想劝慰她,是不是世子爷器重她喜欢她才要将她留下,转念一想哪有这么喜欢人的。他是世子,喜欢就收用了,谁有二话?干什么作难人家,又不是三岁小孩,喜欢谁就欺负谁。
    罢了,结果是好的,这就值得烧柱高香了。
    今岁仆役放良赶上了万露寺法会布施,既是两件善事,长史提议就合在一起办了。
    将那些放良的丫头小子一车拉去万露寺,待听完法会用过斋饭,挨个领了户籍,再一车拉下山,若家在本地就回家,不在本地的就多给些盘缠,送到渡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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