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腹黑归腹黑,对于目前沈雁要做的事来说,韩稷升官倒也是件好事。虽说这官职只能容他在中军营内部走动走动,连早朝都没资格参加,但好歹是有了实权,从此可以明正言顺地过问一些事情,顺便搅和一些事情。
    想过之后,沈雁对这件事就很平静地接受下来。
    府里因着殿试的举行而节奏也变得缓慢起来,殿试过后,沈观裕与沈宓就无事一身轻了,三月初五宫里摆完琼林宴,状元爷又披红挂绿地打马游过街,而后被沈观裕挑中的几名进士又上府里亲自拜过师,再合伙于莲香楼宴请过“恩师”,就到了皇帝奖赏各级官员的时候。
    这各级官员当然指的是参与春闱的各部官员,试后奖赏只是个不成文的规定,并非律法,因为大多主考的官员都是皇帝的近臣宠臣,帮皇帝办了这么一大件事,就是事后奖奖也是该的,搁在平常,不也是要时不时地赏东赏西么?
    所以沈观裕被升到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成为了鲁御史的上司,不但品阶高了,权力还明显增大,而沈宓也从员外郎的位上升到通政司通政,成为正四品的要员,沈家凭借着春闱这股东风,真正开始位列权臣。
    但沈观裕并不打算宴客什么的,越是身居高位越是该行事低调,沈家并不能与韩家相比,作为有着赫赫战功的韩家,他们不张扬不高调才叫不正常。
    通政司管的是内外奏疏和臣民诉讼文书,沈宓担任的通政一职不但掌管着内外章疏,还有臣民密奏件。一天里在皇帝身边呆着的时间要占去五六成,这真真正正成为了皇帝的近臣,皇帝要扶植其为宠臣的迹象也愈来愈明显。
    内阁里许敬芳与郭云泽等人原先还对沈宓十分欣赏着,可皇帝这么一闹,明显就是要分化他们的意思。因此对沈宓态度也逐渐淡漠起来。
    有本事有功绩的人对于那些无故或因小功而格外受宠的臣子大多有些忌讳,沈宓虽有真材实学,到底皇帝与内阁的矛盾是存在的,许郭二人纵是再怎么有海量,这种时候,为了大局着想。自然也还是与沈家保持距离为好。
    沈宓虽然敬重二人,但君为臣纲,皇帝执意要这么做,他也着实没办法,好在这些元老们眼界开阔。并不曾计较皇帝这些,否则只怕因此引出什么党派之争来也并不是不可能。三思过后,他也只得埋头于政务,尽量不插手这些君臣是非。
    可在新衙门里熟悉了几日,起初并不见清闲,反倒是越发忙碌,原先在礼部时大家都敬着他是沈观裕的儿子,又深受皇帝宠信。因此有什么事都争着抢着替他做了,而如今通政司里的官员尽是皇帝的近臣,突然来了他这么个还要受宠的。很显然就会有人看不大惯。
    不过沈宓又岂是好拿捏的?
    他在官场也非一日两日,且又非那需要受人压迫忍气吞声的寒门士子,该他做的他自是责无旁贷,不该他做的,他依样推回去。于是暗中接连几个回合下来,对方也不曾讨得什么好处。
    过得十来日。事情理顺了,他便按部就班。有条不紊过起了小日子。
    初十这日正值休沐,早起看了会儿书。便就到了正房准备跟华氏母女说说话。
    听得母女俩同坐在炕沿说得起劲,不由走过去打听,原来正说起韩家宴请的事。
    “咱们跟韩家没什么往来,但是上回魏国公领旨西征之时咱们倒是去随了礼,这次是韩稷升官,也不知道究竟去不去随礼为好。”华氏头疼道,“大嫂的意思是去,毕竟上次去了。可是他是小辈,而且官职也比咱们低,这要是去了,倒显得咱们有心巴结似的。”
    沈宓望着沈雁。
    沈雁道:“我主张不去。”
    韩稷如今已经与楚王勾结在一起,虽然这事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为人所知,但是将来终会大白于天下。如今皇帝疑心这么重,沈家跟韩家有人情往来,这虽然算不得什么,但终究还是怕将来有好事者以此为名大做文章。
    不过,韩稷这次总算是帮了他们父女一个大忙,若是为害怕牵连而连这份人情也不送,又显得不合适,而且沈宓也不是那种人。
    所以她只管表达自己的观点,沈宓去或不去,由他们决定。
    “为什么不主张去?”沈宓却要问个究竟。
    实则这次在考场九日下来,他对韩稷已有了几分改观,虽然不至于将他引为忘年交,但心底里还是尊重他的,他隐约也明白沈雁不主张去的意思,乃是因为文官与武将相来不大往来,忽然这么样就有了交往,容易被人拿来当话题。
    但是,人得知恩图报,不管怎么说,当时韩稷也是可以选择和把稀泥的。他若是和了稀泥,他后来乃至如今又岂能这么舒服?
    他想听听看沈雁能不能说服他。
    沈雁的理由当然无法跟沈宓明说,她摇了摇团扇,便就编出个理由来:“既然咱们家没摆宴庆贺,又掉头去随人家的礼,这样让韩家岂不难做?再说了,随了礼,那咱们家是去人还是不去人呢?若是不去,这礼便送的好没意思,若是去了,又以谁的名义去?
    “老爷与父亲官阶都比他高,自然是不能掉这身份的。若是请三叔四叔去,又显得不郑重。即如此,倒不如不去凑这个热闹。”
    华氏瞪了她一眼。
    沈宓虽然也没想过跟勋贵圈子多有结交,但却觉得她尽是歪理。
    他低头想了想,索性站起来道:“你们商量,我去顾家串串门。”
    顾至诚正在跟两个儿子对弈。
    听说沈宓来了,顾至诚连忙朗笑着迎出来,作拱道:“通政大人光临寒舍,真是令我蓬荜生辉!”
    沈宓负手觑了他一眼,笑着往里走,“什么时候也学得贫起嘴来。”
    顾至诚大笑着让人上茶,引他进了内堂。
    屋里东侧罗汉床上摆着张棋桌,顾颂正与弟弟顾潜在玩棋子。见到沈宓来,二人皆都垂手站下来,躬身行礼。沈宓瞄了眼那棋局,不由来了兴趣,背手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又看看他们兄弟二人,说道:“这白子是谁下的?”
    顾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的。潜儿的棋艺比我还要烂,我让他先。”
    沈宓笑了下,扭头跟顾潜道:“沈二叔帮你打赢他,可好?”
    顾潜兴高采烈地击掌道好。
    顾至诚闻言,便着人将茶摆到了罗汉床侧。
    沈宓便就坐下来,拈子下了一着。顾颂哪敢怠慢,连忙打起精神应战。
    他跟从韩稷学棋已有大半年,虽然远不敢称什么棋手,但因为专注,韩稷又教得用心,倒是也学到了两分精髓,跟沈宓弈了小半个时辰,也并未分出胜负来。
    沈宓见了也暗暗称奇,因为知道顾至诚就是个臭棋篓子,而且沈雁也曾经说过顾颂棋烂,当初让他教他下棋,后来却没有了下文,弄得他也忘了这茬,如今见他有这进步,便就问道:“你这下法凌厉刚劲,这是跟谁学的?”
    顾颂老实地道:“是跟稷叔学的。”
    “就是韩稷。”
    顾至诚见到沈宓这副表情,知道自家儿子是受到了高手肯定,面上也有光,于是热心地从旁解释。
    “韩稷?”沈宓愣了愣,他倒不知那个美得有些过份的少年除了有身好武功,居然还会下一手好棋,虽未与他亲自交手,但顾颂仅这几个月就能下到这样的程度,他的功力也可见一斑了。
    想到当初沈雁为了求自己当顾颂的师父,特地花银子买了盆菊种贿赂他,他不由撩眼看了看对面的顾颂,然后慢悠悠端起茶来,似笑非笑说道:“当初雁丫头求着我教你下棋,结果左等右等你没来,早知道你拜了韩稷,她那几十两银子的花种钱也可以省下来了。”
    顾颂一听这话似有典故,连忙抬了头,“沈二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宓笑微微道:“就是说,雁丫头那会儿看你棋艺不佳,怕我不肯答应教你,还特地去‘德宝斋’花了三十两银子买来两盆菊种送给我。”
    顾颂闻言傻在那里,他屏息了半日然后站起身来:“她,她真的帮我求过二叔?”
    沈宓挑眉,低头啜茶。
    顾颂张口结舌,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他可万万没想过沈雁会帮他求沈宓!她根本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过,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颂有点慌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怎么了?”
    顾至诚从旁问他。
    他蓦地回过神,一张脸已经臊红成了猪肝,望着对面座上笑微微的沈宓,却是再也坐不住了,弯腰深施了个礼,便就急匆匆出了门去。
    “这孩子!”顾至诚数落道。
    沈宓笑望着顾颂出去,并不在意,扭头见顾潜也出去了,倒是顾至诚坐在了对面,不由道:“魏国公府这位长公子,似乎会的东西挺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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