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正要答话,这里韩耘忽然又如箭一般从廊子那头冲过来:“老太太!大嫂!我有好消息!陈王平反了!陈王平反了!皇上判了柳亚泽腰斩之刑,柳家凡十五岁以上男子全部刺黥发配,十五岁以下随母充作官奴!”
    少年的声音中气十足,穿过层层曲音到达每一个人的耳里,女先儿停了唱腔,太夫人也扶着扶手站起:“此话当真?!”
    沈雁也立时热水沸腾起来:“判处柳亚泽腰斩?已经下旨了吗?他的罪证都公布了吗?!”
    韩耘说到这里就茫然了,“我就是听骆叔说的,罪证有没有公布我不知道哎!”
    “骆威说的,那就错不了了!”太夫人高兴地道:这么说陈王真的平反了,萧家不是逆臣了?”
    “不是了!”
    沈雁笑着走进来,挽住太夫人胳膊道:“您没听说么,现如今外头都有旨意了,皇上还下旨要择日在相国寺举行水陆佛法大会,以慰因此案而冤杀的诸多英灵呢!萧家是功臣,也是忠臣!”
    “皇上英明!”太夫人也禁不住激动起来,“我大周果然又迎来一位明君了!”
    “是啊!”沈雁挽着她坐下来,也道:“这案子定下来,大伙这心可就定了,——我这就去看看厨下今儿备了什么食材,回头父亲他们回来,八成又是要喝两盅的了!”
    太夫人点头:“正是!你快去,我这里点两出《杨家将》!你给我好好唱来!”
    那女先儿连忙应声,调起唱腔来。
    韩耘立马道:“大嫂我帮你打下手!”
    说罢屁颠屁颠跟着沈雁出了门。
    午前魏国公果然与荣国公等一众人意气风发地回府了,沈雁这里准备得早,他们才回来酒菜便已经上了桌。
    韩稷后回府。进门且不急着去饭厅,先寻着沈雁回到颐风堂,一脚把门踢上,将她摁倒在墙上狠命吻了一阵才将她放开,目光灼灼望着她:“有没有替我高兴?我的夙愿终于完成,我终于可以昂首挺胸地去灵前奠拜我的父母,还可以带着你。大声跟天下人介绍你是陈王的儿媳妇!”
    “当然。”沈雁环着他的脖子。双眼也亮晶晶地,“我很自豪我是他们的儿媳妇。”
    韩稷望着她笑了,一把抱起她在房里转圈。沈雁在意料未及下尖叫失笑,但屋里充满了欢快和安然。
    他们最后的牵挂的也已经放下,他们因这些危机而结识和结合,从决定以大局为重摒去私怨的那天起。一直没有真正的抛开杂念享受着生活,到今日这时刻终于来临。也证明他们终于可以重新规划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了。
    韩稷将她放下来,贴着她耳畔说:“我最大和最初的目的已经实现了,剩下的时间便是我们自己的,我答应过你。会让你觉得幸福,我会做到的!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好好想想。到底要过什么样的日子,我所有都听你的!”
    沈雁侧首望着他:“跟你在一起就挺好的。等出了这里。我有很多时间,我会学做很多菜做给你吃。”
    “可我并不需要多个佣人。”韩稷放开她,豪迈地道:“你可以在我表现好的时候给我做菜犒劳我,但更多的时候你只要陪着我就好。你不要用别的男人的择妻标准来要求自己,我又不是那么俗气的男人。”
    沈雁望着他的背扬唇,“你不俗气,就是说那三男二女其实只是说着玩的了?”
    “那当然不是!”他转过身来,又搂上她的腰,额尖抵额尖,说道:“那是夫妻之间的乐趣。”
    沈雁望着他微笑,甜到了心里。
    爷们儿在前院喝酒吃肉的当口,沈雁这里一面吃饭一面也不停地派人上街打听消息。
    穿梭在二门里外的人一拨又一拨,脸上的兴奋也一重浓过一重,沉积了二十年的惨案终于在新君上位之际迎来了昭雪之日,这对心向陈王的人来说无疑是个定心丸,而对于不相干的人来说也是个风向标,这一朝的皇帝与前朝不同了,他们各自的处事方式自然也要跟着调整。
    一朝天子一朝臣,拿准了君心,才对仕途真正有好处。
    柳亚泽已经被收入死牢,三日之后会在午门外行刑,柳家上下一共七名男子,将因为柳亚泽的罪孽而共同赶赴边疆。而余下两名已过十岁的幼儿,则将随同柳家女眷被发卖为奴。
    除此之外,便就是对皇帝手段的肯定。
    当然除了这些,对陈王的缅怀才是更大范围的,茶楼里说书的有敏锐的,在确知消息后立刻把曲目改成陈王南征北战之魄力,陈王妃巾帼不让须眉之英勇,就是有并不熟络这些典故的,也现编现造,弄出些让人听得热血沸腾的轶事来。
    以凤翔社为首的几家大戏社,当日的戏目也改成了《精忠报国》《岳母刺字》一类,由于缺少现成的关于陈王伉俪原事迹的戏本,于是街头潦倒的书生突然也成了各戏班抢手的大红人,那些本来就以写曲为生的文人,则成为了各大戏社里的座上宾。
    因着科举会试即将到来,京师里聚集着许多学子,更有风雅的骚客们聚集在楼台会馆,一面感怀着日月新天,一面以古往今来的忠臣良将为题赋起了诗词。而诗词界翘楚——沈阁老府上三爷沈宦,更是成为了这股风潮里的风云人物。
    沈雁听得这些讯息,乐得胃口大开,竟是比往日更多吃了两碗饭!
    陈王府不但是她的婆家,而且还曾与她的外公舅舅以及母亲渊源颇深,如果周高祖与承庆帝不这么心狠手辣,到如今他们相互之间不知会有多么亲近!华氏有韩稷的姑姑为手帕交,不知道又要少受多少苦头?如今终于挥去了阴霾,听到这些消息,她有什么理由不骄傲?不自豪?
    前院里他们喝酒到太阳西斜,散场后韩稷便醉醺醺的回了房。魏国公到底持重,虽然也是酒气扑鼻,但神智脚步都还十分清醒。他派了骆威过来传话给沈雁:“国公爷让奶奶不必担心,方才已经议过,世子的身世等法会做完大伙便会同去跟皇上说明。”
    沈雁心里确是揣着这事的,听得魏国公已有了安排,也就安了心。
    接下来几日便又忙着处理些手尾,总归呆在家里的时间已不多。
    柳亚泽行刑那日韩稷自荐作了监刑官,柳家七口在他震天响的号喝声下人落了地。
    当然同时还有一批官员下马,但相形之下,又不值一提了。
    此事一完,中秋前夕宫里又有旨意,八月廿一日在相国寺举办要水陆法会,到时候朝官命妇都得去,沈雁一看日子恰好差不多是会试之时,便就先行整理好给华正薇的添妆礼,乘轿到了华府。
    陈王案能翻,最高兴的人除了韩稷和沈雁之外,当然还有华钧成。
    担了这么多年的心,就是不算从前那些年,从沈雁把承庆帝意图把华家灭门抄斩的事告诉他们时起到如今,也已经有五六年,这两千来个日夜里,华钧成夫妇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也没有放过一天心,直到这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阖家上下才算是把心放回了肚里。
    刘夫人和刘绩在京本有宅子,但房子太大住着也冷清,于是就现成在华底隔壁买了幢三进的住下来。华钧成原是要让他们母子住到府里的,华氏因为考虑到儿女们皆定了亲,同住一个屋檐并不像话,于是便打消了这念头。
    刘家长居金陵,对陈王的感情愈加比北直隶的百姓要深,这次上京没想到听得这样的好消息,刘夫人连忙遣刘绩写信回府,告知这个好消息。
    沈雁到达华府的时候,刘夫人正和华夫人说起金陵那边得知陈王府平反之后的喜悦之情,原来金陵那边对于此事的反应竟然比京师还要火热些。
    “这都是托老天爷的福。”华夫人合十望天,感慨地道,“到底人在做天在看,当今皇上生就一颗大慈大悲之心,也有一颗仁爱天下之心,往后我们大周子民,真真是可以安居乐业了。”
    “谁说不是?!”刘夫人笑道:“我还想着这是我们绩儿的福份,今年成亲之喜,要下恩科之时又遇上这样的明君,来日这些读书人若是不努力报效朝廷,也辜负了老天爷的恩德了。”说罢她又感慨地面向沈雁:“当然这一切也多亏了我们世子,若不是世子英武果决,这一天只怕还要迟来些。”
    华夫人牵着沈雁的手而笑,面上的喜悦如同天上的云彩,绚丽又夺目。
    宫里赵隽这些日子也密切注意着坊间舆论,就连在御花园里弈棋时也若有所思在笑。
    陆铭兰撩开桂花枝走过来时,也忍不住弯了唇,“什么事这么高兴?”
    他往棋盘间落了颗子,扬首笑道:“朕这步棋走的还是对的,当初担心给陈王平反会不会使得百姓将怨气对向朝廷,如今看来,朕已完全不需忧虑。大家对于朝廷的‘知错善改’还是接受的。”他侧了侧身子冲她招手,“或许,你可以筹划一下出宫见眉娘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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