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敛摇头,说?道:“你做得很好,但这事恐怕要?更复杂些,有人在背后?做局。只借领县的衙役,恐怕解决不了,你等会?再不要?出?去露面。”
    宣化县的山匪本就够棘手了,还有人在背后?做局。
    宋矜饶是不明白是什么局,也背后?发冷。
    才第?一日,就有人死?在县衙前?。想起那具尸体,冷汗涔涔直冒,她后?知后?觉地怕起来?,本就发白的眼前?模糊了一瞬间,险些趔趄一下。
    然而她的手腕被谢敛握得很紧。
    灼热的温度,自他?掌心传到她腕间,和她急促发热的脉搏融成一片。
    她被扯回心神。
    朝着谢敛点?了点?头,故作镇定。
    “去屋内,更衣后?熏一炉香。”谢敛嗓音沉稳,只是语调稍快,“坐着看会?书,最迟在午时,邻县的衙役便会?赶过来?。”
    宋矜才意识到,她因血腥味在作呕。
    忍得很难受。
    而谢敛衣襟上?、脸上?溅了血,起身松开了牵着她的手。
    “你方才做得很好,莫怕。”
    宋矜目送谢敛出?去,她有些恍然。
    其实她对自己的医术不太自信,因为她会?的都是与自己的病有关的。但当?时她很怕小童死?了,外面的人趁机蜂拥,恐怕外头要?死?不少人,便硬着头皮出?去了。
    回过神来?,她心悸不已。
    宋矜按照谢敛的交代,点?了香,掩盖掉浓重的血腥气?。
    她觉得舒服了些,脑子才逐渐清晰。
    邻县的人不够,那必然要?传信到邕州城,告知曹寿让曹寿出?兵帮忙。但如?果背后?有人做局,恐怕已经勾结了宣化县的山匪,拦住了可以出?县的路。
    信是无法送出?去的。
    只能坐以待毙。
    宋矜心凉了半寸,不由坐立不安。
    外面的喧哗声很大,门被撞得哐啷响,屋顶也被砸得乱掉,好在一直有惊无险。
    大约午时,谢敛才重新回来?。
    他?已经脱去了外衣,中单也溅到了血迹,衣摆在淅沥滴水。宋矜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他?洗掉了一部分血迹,先前?那件外衣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淡淡的烧灼气?息。
    “能传信给曹都督吗?”宋矜很焦灼。
    谢敛摇头,起身去翻带来?的各色案卷,说?道:“只能想法传,或是指望田二察觉有异。”
    但其实,田二也很危险。
    这话谢敛没有说?,宋矜心中也有数,不由沉默下来?。
    谢敛或许是心中有数,并未多翻。
    他?抬起眸子,朝着她看过来?,温声道:“沅娘,还未到该怕的时候。你叫我一句先生,也该信我才是,等领了知县的职务,我便带你回京都见你的母亲与弟弟。”
    其实两人总在回避回京。
    毕竟回京的路很难,所以显得虚无缥缈。
    “我……”宋矜吐了口气?。
    因为谢敛的话,她觉得不安消散了些,多了几分笃定。
    谢敛抬手关上?窗子。
    他?披着件氅衣,坐在案前?写信,慢慢道:“若当?真出?了意外,你的医术极好,他?们不会?伤害你。就如?你早晨那般,先想一想自己的本事,便不会?怕了。”
    其实有谢敛在,她就不会?那么慌。
    路上?好多次意外,如?果没有谢敛,其实她应付不过来?。
    “真像是老先生。”宋矜轻声。
    宁可说?一大堆的大道理,也不肯坐过来?一点?。
    “……什么?”谢敛侧目。
    宋矜无奈道:“谢先生,可他?们在砸屋顶。”
    谢敛陡然意识到,散落的灰尘簌簌而落,偶尔有瓦片溅到地上?。女郎蜷缩在箱子旁边,明显是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小心翼翼捂着脑袋。
    这画面和记忆里很相似。
    他?沉默片刻,和她一起蜷坐,取了席子盖在头顶。
    第53章 帝乡遥十二
    谢敛满身血腥气, 没和她坐得太近。
    他翻动手边的地图,微微蹙眉。
    宣化县的四周闭塞,山匪盘踞, 并不好出去找人。与其等着田二送信,倒是先稳住这些人, 更为重要几分……但不会有人信他们, 百姓更信自己人。
    “那小孩……”宋矜小声问。
    谢敛回神, 解释道:“我着人送他回家了, 不会有事。”
    其实宋矜提着药箱出来时, 不安险些冲破他的胸腔。
    第一反应,是想将她藏回门内。
    然而,他知?道宋矜既柔弱, 又很坚韧聪明。短短片刻,原本已?经快要断气的孩子便活过来,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出错, 实则 怕得指尖泛白。
    此时此刻,她也?缩成一团。
    低垂着下颌,竭力镇静下来和他分析。
    “可那妇人, 对自己下手很准。”
    “寻常妇人,很难做到如此精准, 除非有人教?她这样?自杀。”
    谢敛瞧着她,有些惊讶。
    他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但宋矜和他不一样?。她从未接触过案件, 连见过的人也?很少, 却?能如此轻易地从杂乱的事态中, 抽出关键点分析。
    “外面的人,都被做局了。”宋矜轻声说。
    谢敛点头, 说道:“那些男子脊背挺直,脖颈前后晒痕均匀,不事生产。握锄镰的姿势也?生疏,反倒是目光凶恶,明显是落草的山匪。”
    她听得很认真,但面色苍白了好几分。
    “山匪仇恨官府至极,却?能忍着不动手,说明时机未到。”他下意识打消她的恐惧,略作思索,轻声问?她,“我要出去一趟,会怕吗?”
    朝中众人对新政的态度很暧昧。
    有人希望新政推行,又有人阻拦新政推行。
    他必须尽快镇压,否则新政的阻碍恐怕源源不断,反复趁机生事。何况山匪一旦聚集过多,或是情绪激愤,杀任职官吏的事也?做得出来。
    时间很紧,
    必须速战速决。
    “不怕。”宋矜回答得很快,她语气沉静,“我明白,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否则只会越闹越大?。做局的人也?懂这个道理,所以田二郎……到现在?都没能带着借到的人回来。”
    谢敛垂眼看?她。
    女?郎微微抿唇,克制着不安。
    他作为夫君,本该歉疚到难以启齿。然而她这样?聪慧灵秀,令他不必浪费那样?的口?舌,只叮嘱道:“带好药箱,只说是随行的医女?。”
    宋矜攥紧衣摆,点头。
    目送谢敛离去,宋矜越发不安。
    县衙太过破败了。
    外面的人若是有心闯,其实不用花太大?的心思。
    而且宣化县太偏了,又满是山匪。若是做局的人有心,完全可以趁机杀了谢敛,将罪名一股脑推给山匪……一石二鸟,简直太划算了。
    若是章向文能及时赶过来就好了……
    宋矜如此想着,起身坐在?书案前。
    若是这一次出事,至少章向文会来,或许能将她的书信带回家。离开京都那天很匆忙,宋矜有许多话,想要跟亲人说,却?一直没机会说。
    她沉下心,提笔写信。
    还有一些小件的礼物,她也?和信收起来,收入匣子里。
    -
    邻县。
    何镂听完通传,唇边笑意讥讽。
    知?县觑着何镂的面色,赔着小心道:“能被逼得落草为寇的,都对官府是恨透了,必然不会放过谢敛……但这么?多年,他们势力大?了,也?不是那么?听我的指挥……”
    “哦?”何镂唇边笑意微顿。
    他瞥了一眼知?县,心知?肚明,却?不肯点破。
    “要他们干活,没有好处……哪肯听我的?大?人是京都来的重臣,手底下随便漏一点,可不就把?他们都打发了。”知?县笑得讪讪,目光难掩贪婪。
    何镂脸上的笑沉下去,眸子阴森。
    谢敛流放时,他被牵连革职。
    若不是耗费家财,在?干爹赵宝一脉处处打点,哪里能被重新任职。一路舟车劳顿,新的职务还没坐稳,上哪儿来“随便漏一点”的银钱?
    “何况,大?人身份特殊。”
    “京都来的按察使,这般体面,也?不能脏了手不是?”
    如今的职务确实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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