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对帝王心术领教得太彻底,所以,他从未质疑过自己的判断。
    可若是错了呢?
    张瑾一生从来无错,高傲自负,也自恃有目中无人的能力。
    可万一真错了呢?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全部的理直气壮都会崩塌,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家,第一次为别的男人盛装打扮,跑到集市里去见他,甚至被他牵着手,带去了那么简陋的酒楼。
    她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受过那样的委屈,却愿意强忍着不喜欢,将自己交给他。
    就算假装不高兴,那也只是要他哄一哄,她把酒泼到他身上,那也是在与他开玩笑。
    哪怕他没有许诺她什么,她也依然没有翻脸就走,喜欢的姑娘为自己做到了这个地步,是张瑾连想起来都会受宠若惊的事,要知道从前的小皇帝排斥他,哪怕不小心跌在他怀里,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
    他却因为刺杀冤枉了她。
    如果……如果真的是误会,张瑾单单想想,就会立刻歉疚起来,他甚至开始厌恶起自己骨子里的机关算尽,以致于发生什么,都下意识先从利益权利上考虑。
    而忽略了真心。
    “司空,陛下让您进去。”
    邓漪进去通报,很快就出来,知会了他一声。
    张瑾踏上台阶,宽松的紫色官袍被夜风吹得鼓起,两侧宫人推开殿门,他抬脚进去。
    她没有更衣,穿着寝衣歇在后堂的暖阁里。
    张瑾的衣袍上还带着霜露的寒意,来到帷帐外一丈,就停了下来,看到宫女将一碗熬煮好的药汁端进去,珠帘被掀起,发出哗啦啦的撞击声。
    她的身影若有若无。
    是半靠着坐在床头,乌发披散着,很安静。
    姜青姝不穿朝服的样子总是少些威严,多些这个年纪的孱软,越是看到这样的她,张瑾越是不知如何自处。
    还是她先开口,“邓漪说,张卿担心朕,现在看到了,可还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她的语调很平静,没什么情绪波动。
    张瑾没有说话。
    她等了一会儿,闭眼养神,嗓音低弱了下去,“没事的话,爱卿就退下吧,朕还要小睡一会。”
    她摆了摆手,周围的宫人都要退出去,但张瑾还是迟迟未动。
    张瑾看着她半透出来的影子,袖中的手掌捏得很紧,好像在挣扎抵抗什么。
    他现在应该说点什么。
    《左传》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连读过书的小孩都知道这样的道理,可这对于此生只对先帝低过头的张瑾来说,低头就意味着折辱,就意味着舍弃他好不容易捡起来的自尊,比要他的命都困难。
    他不是个会低头的人,没有谁能让他低头。
    可是他又无比清楚,他如果不做些什么,也许她就真的不会再理他了。
    张瑾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已经攥到最紧,紧到发疼,脸色紧紧绷着,心脏好像被滚水煮着,煎熬无比。
    沉默许久,他不等自己熬出那句“对不起”,先一步上前,掀开帘子,来到她身边。
    她愣了一下抬眼,对上男人黑沉慑人的眸子。
    “卿这是干什么?”
    她轻微地往后缩了一下。
    张瑾缓缓在龙榻边坐下,看着她有些素白的脸,想说些什么。
    【司空张瑾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女帝,得知女帝有恙,忍不住去见她,并觉得自己应该向她道歉,却迟迟说不出口。】
    他试图以其他言行来替代那句“对不起”,可却发现,自己活到这个岁数,除了权谋算计,别的竟都不会。
    他甚至连怎么哄姑娘都不知道。
    烛火黯淡,暖阁幽寂。
    窗外小雨阑珊,万叶沙沙,暖阁角落的描金炉龛冒出宁神香气,涌入肺腑,让心神停住摇晃。
    姜青姝悄悄观察着对方的脸,发现张瑾绷着一张脸,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比平时看起来更紧绷压抑,好像要被逼着干什么似的……
    什么啊……
    一副要被强奸的表情。
    不好意思开口就不说了呗,又要逼自己,又拉不下这个脸,何必呢。
    她也不会给他递台阶下的。
    绝对不会。
    张瑾抿紧了唇,没有直视着她的眼睛,压低嗓子问:“……他们说……陛下头疼……好些了么。”
    “嗯。”
    她只回应了这一声。
    没有什么多余的态度和反应,也没有主动配合什么。
    他就像被架在火上烤,问完了这一句话,却发现火上浇油,没有任何好转。
    索性袖子比较宽大,可以让他遮掩捏紧的手掌。
    张瑾闭了闭眼。
    他又笨拙地放柔声音:“……这几日,是臣不对,不该问也不问就误会了你。”
    她淡淡道:“司空说笑了。”
    张瑾抬起手掌,想帮她拨开额前散开的碎发,姜青姝下意识偏头躲开,他的手在空中滞了片刻,却还是倾身过去,认认真真地帮她掖好碎发。
    他的官服上带着冷香,扑向她的鼻尖。
    之前有多冷。
    现在就有多温柔。
    “臣已经知道,陛下不是要杀臣。”
    她铁了心不给他好的处境,就是不回应,张瑾的鼻息变得压抑急促,主动丢开尊严的羞耻感攀上他的耳后,连指尖都变得烫起来。
    他低眼看着她,“陛下,这么生臣的气。”
    她说:“是。”
    张瑾:“……”
    张瑾忍了又忍,收回手,坐在她的床榻边,一品的官服衬出清隽挺拔的气质,白玉般的手指端起方才宫人端进来的瓷碗,递到她面前。
    “陛下喝药?”
    她不理。
    张瑾用手指试了试温度,耐着性子说:“不烫。”
    “……”
    “臣喂陛下?”
    “……”
    【司空张瑾主动向女帝低头,没有一次得到回应,越发感觉到尴尬,想要退缩,却还强逼着自己哄她。】
    姜青姝就是想看,他视为比性命都重要的自尊心,又能被他放到什么地步。
    如果她屡次不识好歹呢?他张瑾这么自傲的一个人,会恼羞成怒吗?
    眼前的人全身都绷着。
    哄她的语气僵硬,喂药的姿势笨拙,连表情都死死绷着,就好像是奔赴刑场一样。
    他却面临着更大的挑战。
    手里的汤匙递到她唇边,她好像终于不耐烦了似的,抬眼看着他,语气半嘲,“朕不喜欢这样。”
    张瑾垂眼,“……那陛下喜欢什么。”
    “卿自己想。”
    张瑾没有碰她,若是情投意合半推半就,他可以像个成年男人一样拥抱她,但这样的情景,他碰她一定会惹她不快。
    她还在生气。
    其实对于她做什么会开心,张瑾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每每他无所适从、进退无奈时,被她扯着袖子故意惹得情动意乱时,她总是笑得最欢、最狡黠得意。
    如果那样……
    男人放下手中的药碗,终于抬起漆黑的眼。
    “陛下若不那么排斥臣……”他闭了闭目,清冷的面容被烛影照着,半明半暗,黑瞳里情绪翻滚,像是竭力下了什么决心,再次说强忍着羞耻说。
    “那不妨,碰碰臣。”
    第179章 巡察使8
    “你说什么?”
    怀疑自己听错了,姜青姝抬眼问他。
    “……”
    张瑾陷入沉默。
    那样羞耻的话,说一次便罢了,她却还要他再说一次。
    张瑾不知道自己为何沦落到了这样的境地,若他喜欢得义无反顾还好,彻底无情也行,唯独夹在中间最为难。
    他深吸一口气,又竭力用一种平稳的嗓音说:“陛下若没有那么厌恶臣,不妨碰碰臣。”
    她眼瞳清亮地看着他,直接问:“卿这样说,是觉得朕很喜欢摸你,还是卿只是想要朕碰你?”
    张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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