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聿道:“路上饿了就吃点馒头。”
    姜念低下头:“好。”
    另一名士兵跳上车斗子,拍了拍车头说:“走。”
    开车的士兵看了眼姜念,觉得陆副团的嫂子真跟大家传的一样,长得又白又漂亮:“大嫂,到市里要四个小时,你困了就先睡会,到了我喊你。”
    姜念道:“嗯,谢谢。”
    司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车子开了一路,姜念也睡了一路,直到早上八点才到达市里,司机按照陆聿交代的,把姜念放在国营绣庄门口,对她说:“大嫂,我们下午四点过来接你。”
    姜念挥挥手:“好。”
    “姜姐!”
    张笑听见外面车轰鸣的声音,趴在窗户上一看才知道是姜念来了,高兴的跑出来拉着她的手:“我还以为你要十一点才来呢。”
    姜念笑道:“军区有采买的车,我就搭顺风车来了。”
    两人说笑着走进去,卢小静和翟佩佩也出来了,几个人说了会话,翟佩佩从柜子里拿了绣布出来:“看我这脑子,人老了脑子都不够用了,还把绣图拿错了。”
    卢小静打趣道:“翟姐要是再老几年,是不是连针头都看不清了?”
    “呸呸呸。”
    翟佩佩笑着打了下卢小静,几个人绣庄了说了一会话,姜念不见葛梅,问道:“葛姐呢?”
    张笑说:“一大早就被领导叫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翟佩佩和卢小静在里面刺绣,姜念和张笑也走进去,姜念给卢小静指导了几种针法绣起来更好看更自然,然后听翟佩佩说:“姜念,你以后都不打算来绣庄了?”
    姜念想到在市里那两个月遇到的事,也知道陆聿担心她:“不一定。”
    她怕的是陆聿那边有变故。
    想到那天晚上的梦,她一直在想陆
    聿调职的事,宋团长调职的时候是端午节的第一天,因为书中剧情写了宋团长离开的前一天,和陆聿说了很多话。
    再有两个月就端午节了,不知道是今年还是明年?但她觉得不会是今年,毕竟陆聿才升了副团长,要再往上升,还得等两三年。
    葛梅是十一点回来的,一看见姜念就抱了下她:“还别说,你一走我们都觉得绣庄里冷清了不少。”
    张笑附和点头:“对。”
    她又小声的说了一句:“我晚上睡觉不抱着你都不习惯了。”
    姜念没忍住笑出声:“我回去的当晚也是,不抱着你也不习惯。”
    两人笑出声。
    葛梅道:“姜念,咱们出去走走?”
    姜念瞬间明白葛姐是有话跟她说,她和张笑她们说了几句话就跟葛梅出去,两人走在街道上,葛梅说:“刚刚领导找我谈话了。”
    姜念知道,张笑说了。
    但她不知道领导对葛梅说了什么,于是问道:“我方便听吗?”
    葛梅笑了下,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又叹了一声:“我很纠结。”
    姜念没再说话,等着葛梅的下文。
    葛梅看着熟悉的街道:“领导想让我去原市发展,原市比咱们市大很多,国营绣庄也很大,不止和港城那边合作,还在走海外的绣图,如果我去了那边,会有更好的发展,留在这边,永远也只是一个小绣庄的主任。”
    葛梅看了眼姜念:“但我的根在这里,我丈夫,我儿子和儿媳妇也在这边,我要是走了,一年只能和孩子们见上几面,每天会忙着奔波,忙东忙西,腾不出太多时间去陪家人。”
    从一开始和葛梅打交道时,姜念就看出来了,葛梅骨子里就是一个女强人,心中有抱负,从那天晚上和葛梅一起走回来的路上,葛梅问她以后的发展,她更加确定了。
    或许葛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舍不得家人罢了。
    姜念说道:“要是想做,就做到最后,做到最好,至少在老了以后不让自己留遗憾。”
    葛梅看向姜念:“那你呢?”
    见姜念转头看她,葛梅续道:“如果我去原市,你愿意跟我去吗?”
    姜念怔了下,不等她回话,葛梅笑出声:“不逗你了,我暂时还不走,要等新的主任来了,我与她交接好,差不多下半年才过去。”
    姜念抿嘴笑了下。
    回到绣庄后,葛梅回家找丈夫商量这件事,姜念待在绣庄和张笑说话,忽然间听见外面有人大喊:“站住!站住!”
    姜念好奇的走到窗边看,见一对夫妻抱着孩子跑,几个□□在后面追,没一会就追上了,男人求着□□放过他们一家三口,但还是被红兵带走了,女人抱着孩子使劲哭,被□□吼了一声:“不要吵吵嚷嚷,影响治安环境!”
    张笑叹了一声:“又是□□抓盲流。”
    姜念皱眉,她待得那两个月还没遇见过,她问张笑:“这两天很多吗?”
    张笑点头:“这两天大街上已经抓走七八个了,现在天暖和了,很多人偷偷来市里,要么是投奔亲戚,要么是找人的,还有想在城里找工作但没有介绍信……”
    张笑说了一堆。
    姜念知道现在正是动荡的时期,这十年也才过去一半。
    之前看年代文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冷冰冰的文字,感触并没有多深,现在这一幕幕就在眼前发生,姜念觉得心情难受又复杂,很不是滋味。
    她情绪不高的坐在板凳上,到中午的时候,和张笑她们去棉织厂打饭,还没走进食堂就听见里面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在吵架,有女工人从食堂里跑出来,卢小静一把抓住她问:“里面出啥事了?”
    女工人有些气喘:“打起来了,工人把食堂砸了!”
    女工人挣脱卢小静的手,食堂的门被几个男工人踹倒,里面吵闹的声音更大了。
    “你们食堂天天抠我们的饭菜,我们都是花了粮票买的!”
    “我们看见很多次你们食堂的人晚上回去布兜里塞得有菜和面!”
    “大家都是挣钱的,凭啥我们吃饭花钱你们吃饭不花钱?还给我们一个公道!”
    “给我砸!把食堂使劲砸!”
    里面乱成了一锅粥,姜念看到有人手里抱着几个白面馒头跑出来,有的拿着一袋玉米面出来,食堂里很乱,有砸玻璃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声,几条木头板凳忽然从食堂里扔出来,差点砸到姜念她们几个。
    翟佩佩先反应过来,赶紧拉着姜念和张笑:“走走走,快回绣庄,这下不得了了啊!”
    姜念再一次的被眼前的动荡震住了。
    她被翟佩佩一路拉着回到绣庄的,心里忽然间开始感激陆聿当初替她做的决定,她觉得她一个人生活在这个时代好像真的不太行。
    今天经历了□□的事,又亲眼看见了食堂被砸的场面,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样,将积压在心里的不满在这一刻全部发泄出来,姜念想到食堂大妈打饭时不停抖动的手,当时就隐约猜到会有人反抗。
    只是没想到会反抗怎么凶残。
    翟佩佩看姜念呆愣楞的靠着门,摸了摸姜念冰冷的手:“这孩子吓到了。”
    张笑说的声音都有些抖:“翟姐,他们打的好凶。”
    翟佩佩说:“这事五年就发生过一次,当时是周围所有工厂里的食堂都被砸了,食堂里还出人命了,工厂都停工了一个月,没想到五年过去了,还会再上演一遍。”
    翟佩佩年龄大,是真正从那个年代一步步走过来的。
    卢小静问:“翟姐,那周围几个工厂现在也是这样吗?”
    翟佩佩摇头:“不知道。”
    她也不好说,不过要是没猜错的,这次又是一次有预谋的集体反抗,她们每天吃食堂的饭,给的粮票和打到的饭菜饭量不一样,还有那稀饭,不管是大米还是小米,每次舀到饭盒里都是清汤寡水,连一粒米都见不到。
    五年前食堂就被狠狠砸过一
    次,过去五年了这些人还是不长记性。
    几个人中午回宿舍凑合了一顿,她们下午出去,路过棉织厂的时候,里面已经恢复平静了,大部分人都走了,就剩下几个受伤的人。
    她们回绣庄的路上,也看见了其他几个厂的工人,都在说自己厂里今天发生的,这次是几个厂子里工人们反抗,一起砸了每个工厂的食堂。
    张笑说:“翟姐,要是工厂停了,我们以后在哪吃饭?”
    翟佩佩拍了拍她的手:“咱们大不了在宿舍底下支个锅灶,我们自己做饭吃。”
    卢小静附和:“对,我们做的又便宜又实惠,比在食堂花钱吃的好多了。”
    葛梅是下午过来的,她也知道了每个工厂的事,回来告诉翟佩佩他们,说这次工厂搞不好要集体停工一个月,也或许用不了这么久,毕竟许多人还指望每个月的工资养家糊口呢。
    只是这次的事情闹得有点大,和五年面前那场动荡一样。
    葛梅说:“我下午去打个申请,在宿舍底下安个锅灶,你们先在那里吃。”
    军区的车是下午四点到国营绣庄门口的,姜念装好布兜,向几个人道别后坐上车回部队,她看着窗外,早上还热热闹闹的街道现在冷清的没什么人影,路过棉织厂时,棉织厂的大门都已经挂上了锁子,门卫大爷站在大门前,频频叹气。
    回到部队的时候已经晚上了。
    姜念跳下车,转头就看见站在部队外的陆聿,男人穿着军绿色的军装,身板笔直,高大颀长,砖头柱子上安着灯泡,上面扣着盖子,明亮的光线聚拢在陆聿身上,将男人冷俊的面孔映的深邃凌厉。
    “你怎么过来了?”
    姜念抱着小布兜走过去。
    陆聿看了眼姜念的脸色有些差:“我也是刚过来。”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姜念低着头沉默,陆聿看着地上延伸的影子:“遇到什么事了?”
    姜念抿了抿唇,把今天在市里发生的事都告诉陆聿了。
    男人缄默了片刻,伸手握住的姜念的手腕,姜念眼睫一颤,视线一直盯着陆聿的手,唇畔抿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向陆聿,陆聿的手指收紧了一瞬后又松开,说:“都过去了,没事了。”
    “哦。”
    被陆聿握过的地方,有些热乎乎的。
    两人回到家属院,姜念把绣布放到柜子里,去灶房准备晚饭,陆聿坐在灶口前烧火,姜念在菜板前切菜,晚饭做好后,两人吃过后陆聿去洗碗。
    姜念回屋躺在床上,想着今天的事,竟然又失眠了。
    她发现从昨晚陆聿对她说过那句话后,她的心就没平静过,不管做什么事,脑子里都是他那句——我要是想让你有嫁人的心思呢?
    十天后刘强的调令下来了。
    姜念刚把院里的菜苗子种上,蹲在井边洗手的时候,看见刘强背着包经过院门,她低下头的功夫又听见脚步声,于是转头看去,就见刘强背着包走进来。
    姜念站起身,冷漠的看着刘强。
    她讨厌刘强这个人,对徐燕他做不到好丈夫的责任,做父亲,却让刘建业变成了自卑敏感、阴郁的小男孩。
    刘强垂下眼,说道:“我走了以后,还麻烦你帮我多关照关照徐燕和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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