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他想到了被侯爷截去的那封信, 全是写少夫人的……只好辩解:“少夫人开着窗,我没偷窥, 更不敢看不该看的……”
    他只是觉得,少夫人这么欢喜主子, 也待他这般好, 付出这么大,他咋能不一五一十跟主子说清楚了, 好知道少夫人的痴情与付出呢?万一主子在外头看上别的妖艳女子,把对他一往情深的少夫人忘记了怎么办?
    作为衷心的下属, 自然是希望主子不要做个忘恩负义的人,要好好待少夫人才是!
    华詹却冷哼一声, “顽劣!”
    他了解自己的长子, 华儿即便对怜儿再好奇也断然不可能吩咐自己的下属去偷什么信, 更不会叫他时刻盯着, 顶多是叫他看护着。
    这顽劣的小子自作主张罢了!
    竹影:“……”
    他低着头, 不敢看侯爷的厉眸, 一副心虚模样。
    但同时又想起什么,忽然抬头,不敢置信问:“闺誉?您把少夫人当什么了?您明明知道主子还活着……”等他归来,必定会给少夫人一场风光大礼,好好待她为正妻,又何来闺誉一说?这不是说待嫁的未婚姑娘?
    男人背着手,下巴微仰看向远方,轻咳一声说:“嗯,若怜儿遇上良人,我自会替亲家担起父亲的责任,送嫁女儿。”
    竹影看着面色严肃,一脸认真的侯爷,简直不敢相信。
    这是亲爹?这是主子的亲爹???明知道主子还活着,还把儿媳当女儿看待,甚至有将来送嫁的打算。
    侯爷这是跟自己儿子有仇吧!
    他一脸囧意,想说什么,侯爷这时却正了脸色问道:“既然华儿知道怜儿的存在,他又是如何打算的?他既然还活着,就不该负她一生。”
    自己儿媳这近一年来,做了什么,他虽精神不济,万事上不来心,却也都看在眼里,他宁可华儿这一生负了爹娘祖母,也不敢负她!
    这言下之意,不单是问能不能让虞怜知道华极还活着的事,更重要的是华极怎么看待这位对他一片痴情的未婚妻。当然,现在成了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至少在所有人眼里,虞怜都是华家的长媳,是华极板上钉钉的妻子。
    竹影想了想,他其实也不知道主子是作何打算,但主子的确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即便是侯爷,也是侯爷自个儿发现的。
    至于怎样对待少夫人,更不是他一个下属能得知的。只是竹影下意识认为,那样好的少夫人,主子又凭什么会辜负?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这般情深的吧。
    华詹将手里的信给竹影,让他将自己发现长子还活着的事说下,顺带地替他跟长子叮嘱几句,让他宁可放弃大业,也要保证安全,又叫竹影问他能不能跟儿媳虞怜透露……能不能跟祖母透露。
    至于陈氏和家中其他人就不考虑了,陈氏担不住事,一旦得知长子无事,必定会漏了馅,三个小的更不用说。
    说完,华詹叹了一口气,说算了。他还是自个儿写,叫他一块带上。
    “那只信鸽还活着,我给你养在笼子里了,一会儿去我院子里取。”
    “对了你这般写信太粗糙了,我当年发明了一套军中传信暗语,华儿也懂得,以后便用这套暗语写信,免得信鸽落入旁人之手。”
    竹影:“……好。”
    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回去了。前者背着手压抑着胸中喜悦和复杂情绪,后者一脸心虚慌乱……
    年后没几日,虞怜的工坊便开业了。
    不是她想当个万恶的地主压榨劳动力,而是村民们主动上门请求虞怜快点开工。他们在家都待腻了,迫切想找点事干,能挣银子干啥不挣?
    何况也想趁着天气暖和春耕之前,把工坊里的货赶完,到时候才能空出手来种庄稼。
    种庄稼是农民的根,再多银子也不敢轻易放弃的,总归是要种上,好歹粮食握在手上是能糊口的。
    于是工坊便马不停蹄地开工赶工了,因为水果年前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没啥原材料了,这个时节也买不到什么水果,只能紧着咸罐头配菜罐头先做着,好在咸菜罐头其实比水果罐头要好卖得多。
    毕竟对这时的老百姓来说,还是吃饱了能填肚子重要,肉罐头咸罐头就着干饼子便能美美吃上一顿,不管是放家里头还是出门在外、行商的时候,都能吃上,比什么都实惠。
    紧赶慢赶的,时间一晃到了三月初,雪化了树上枝丫冒尖了空置的地里头享足了冬日瑞雪的馈赠,正待老农翻铲翻铲然后播上种子。
    春耕是乡下小老百姓最重要的时节之一,若不抓紧在这个时候种上庄稼,秋天时候就吃不上粮,时间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早了不发芽冻死在地里头,晚了苗长不高长不大,收成差,有经验的老农仅凭天气就能摸索出什么时候适合播种。
    虞怜家那十亩地从去岁开始便在盼着今年春耕,整整等了大半年,总算是等到,她让华三多去请来镇上给陈地主家种果树的老果农来看地。
    老果农弯着腰把整块地从头到尾给走遍了,走完摇头晃脑,说后生啊,你还太年轻,既没有种地的经验也没有种果树的经验,不成啊不成。
    虞怜和华三多都一脸不解,二大爷也在边上,却叹了口气,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老果农继续说:“你这块地是刚刚开荒的,肥力不行不说,这土壤也尽是沙土,便是在河边也种不出什么好东西。”
    虞怜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当初村长那么干脆把这块地给了他们家,临近河边好灌溉村里也无人来开荒,原是土壤不行。
    上邑村的村民大多数是种些小麦、栗米为主,地的边边角角或小块地种上各类粗粮豆子等。
    庄稼若是种着养上几年兴许也能稍微养肥一些,但现在说的是种果树……老农叹了口气说:“老朽建议养几年地再种果树,最好是能换一块地。”
    虞怜:“……”如果能换地,还用愁?
    老农最后看了一眼,建议道:“不如种大麦,这东西虽不好吃,也卖不上价钱,却是不挑地,最适合用来种这种刚开荒头几年的地。”
    虞怜看向二大爷,她不通农事,哪怕前世再贫困也没接触过这行,二大爷点了点头,虞怜向老果农道谢,华三多见此塞了串铜板送老农回去。
    老果农来看过地后,虞怜一整天都蹲在地里头研究。陈氏老太太等人以为她是失望了,毕竟虞怜一向做事都很沉稳,也做得极为出色,没有她干不成的,这回这个地却让她遭受了挫败。
    一来这块地是打从来的那天就是她拍板定下的,又是她一开始就规划好了要给自家种出一大片果园出来,现在老果农的话打击了她,说即便种了果树,种不种得活两说,更重要的是也结不出好果子来,这不是亏了?
    老太太担心了一天,亲自杵着拐杖,也不要人陪,自己走到地里头,在孙媳面前弯下老腰,“怜儿是难过了?”
    虞怜抬头一看,见祖母弯着腰,哪敢继续蹲着?赶紧起来把老太太扶起来,怕她闪了腰。
    老太太笑呵呵的,没拒绝顺着孙媳的力道起来,然后祖孙俩找了块河边的大石头坐下来。
    老太太笑着道:“怎的,一块地便把你难倒了?”
    “我那个无所不能自信伶俐的孙媳去哪儿了?”
    “这块地我和你爹你娘都知道打从一开始,你便给予了厚望,那时家里刚来这里没什么营生进项,你怕一家人坐吃山空才开口向村里要了这块地,后来工坊开起来,你更盼着能种上果子,将来买卖越做越好,现在说不成便不成了,是不是心里难受得紧?”
    虞怜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件事的确给了她教训。她不该在不了解一行的时候贸然涉足并购入了这么大片荒地,虽说价格不高,但算上开荒的人工成本,加一块也是不低,现在这块地还达不成预期,种不了自个儿想种的果树,可不是砸手里了?
    她这也算是被那刻薄的村长摆了一道,若是她一开始便精通农事,也不至于栽了。
    虞怜把自己的想法跟老太太说了,说自个儿在反思,通过这件事得了教训,“孙儿以后行事当更谨慎一些才是。”
    好在她不靠着这块地生活,前头这块地还荒置着时,她便已经挣了不少银子,但想想那种情况:一家人没有营生进项,开头这一年只是挤兑着过,盼着来年这块地能耕种收获,结果才得知这地种不出啥来,那才是灾难。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欣慰地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又密又深,“你能这么想是最好不过,吃了教训以后不再犯反倒是好事。”
    “祖母早前还觉得我的孙媳厉害得过头,一点儿也不像个娇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如今一看,分明还是个千金贵女,只是比一般千金能干、能担大事。照祖母看,这跟头没栽错,我和你爹娘都能理解,怜儿不懂这些农家事才是正常,你若懂了,祖母反倒要怀疑魏国公府是不是苛待于你,叫你吃尽苦头还学会了种田。”
    老太太话音一转,说:“早先你二大爷不是建议将这地佃给别家种?怜儿也不必烦恼,照着这么来,养上几年再种些别的。”
    虞怜却摇摇头,笑着说:“老农叔既然说了可以种大麦便种大麦。”时下大麦不值钱不金贵,因着口感差难脱壳,基本是喂牲畜多,上邑村没有一户村民种植大麦的。
    因着大麦价贱,老百姓种小麦栗米稻米等多一些,这些虽说没有大麦好伺候,但因着价格高,交了税后,还能卖得上价钱,换成粗粮陈粮自家吃,算起来比种大麦要实惠得多。
    虞怜却想到大麦的一个好处,那就是酿酒!
    价不行那便酿酒,酒贵呀!
    所以她一下午蹲地里头,除了开头反省了会儿,余下时都在琢磨怎么用大麦酿酒!
    第90章 春耕 ◇
    ◎全家种田记◎
    既然决定要种大麦, 虞怜也不耽搁时间了,说干就干,先是让华三多去镇上买了上好的大麦种子过来, 然后开始铲地、翻地,最后再播种。
    大麦本身价贱, 种子自是也不贵,难的是这会儿村里村民们都在忙着耕种, 谁家有空来帮你翻地播种?
    于是虞怜撸撸袖子,喊上全家老小一块种田。
    全家老小望着大片的农田荒地:“…………”
    老太太觉得孙媳太高估自个儿的老胳膊老腿儿了,她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岁,兴许撑一撑能把这活儿做下来, 现在她满头白发满脸褶子,动不动还犯个关节炎老寒腿, 腰使不上劲儿。
    要不是来乡下被孙媳劝着喂了猪,平日里活动比在侯府多得多, 腿脚也活动开了, 不如以前那般沉重,其他病忙着忙着也没了, 指不定现在是站着还是躺着都是两回事。
    陈氏梅姨娘平时在家中也是一个缝缝补补一个忙于灶台间,哪是会干农活的料子?梅姨娘觉得自己现在能独立杀一只鸡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突破了。
    三个小的也低头瞅瞅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 拉拉嫂嫂的衣袖,问她是不是开玩笑呢?
    华詹倒是一句话没说, 只是默默站了两秒, 就扛起锄头, 开始行动起来。
    比华詹动作还快的有竹影, 这个年轻力壮的黑俊大小伙子在少夫人话音刚落下的时候, 就已经扛着锄头嘿咻嘿咻地锄了起来, 作为少夫人头号粉丝,少夫人说的话咋能不听呢?
    华詹抽空看去一眼:“……”
    两个大男人作为家中的主要劳动力已经下了场,剩下的就好办多了,梅姨娘还是被虞怜给安排回去,叫她负责家中的一应物事,给一家人打扫做饭洗衣服,哪怕家中人口不多,这活儿也不轻松,也是一天忙到晚的。
    但梅姨娘却惊喜高兴地接了下来,三个孩子更是有些羡慕,双胞胎说自己还小呢,他们可以代替梅姨娘做饭,还能来回送饭,叫梅姨娘回来种田。
    话还没说完就被亲爹拎回去,以前定制的两把小锄头也塞到了他们手边,叫他们锄地,立刻马上,不得半点怨言。
    双胞胎:“……”
    过了年,俩小子已经长高长结实了很多,有竹影在一边教授武艺让他们每日练习基本功,俩小子每天饿得快,吃得也多,身高也蹭蹭地往上长,更可喜的是,就算长得快也没掉肉,眼瞅着比刚来时结实不少。
    乡下哪有在侯府吃的好,那边大鱼大肉的不见涨,只见两只面粉团子,来了乡下反倒长成了小男子汉应有的样子,结实得像两头小牛犊。
    锄地在华言华行看来还是去年的事情,那时也被爹逼着开荒,那会儿他们力气小,扛着锄头没一会儿便累得不行了,所以锄地干农活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只留下一个印象:苦、太苦了。
    但爹都把锄头丢过来了,不干不行,他们还没胆子违抗老爹的命令,还有个坏嫂嫂在后面盯着呢。
    于是两人不情不愿地捡起锄头,往地里头一挥,锄头深陷泥土里大半个锄刀深,两人对视一眼,惊喜好奇地再度挥锄,然后越挥越快,越锄越有劲儿。
    竹影见了,大笑一声,夸两个徒弟有出息,这下双胞胎也不喊苦不喊累了,锄得比谁都得劲儿,
    这感觉和去年锄地真不同,那时就觉得费劲、苦、累,现在好似不这样了,他们力气大得很,轻易就能铲动土地,也让两人做出兴致来。
    华詹赞许点点头,却未说什么。在他看来,去年开荒地硬,不容易锄动,如今已经开过一遍,不过是把被雪浸润过一年的土地重新翻动自然容易,加上俩儿子今年长大不少,也习了武,与去年也不是一个量级,两者相加之下,他们做得自是容易得多。
    男人们那边都干起来了,女眷这边怎么办呢?
    虞怜左手一个年迈祖母,右手一个娇弱婆婆,后边还跟着个瘦小得跟猴儿一样的幼妹,她划了三小块地,说一人先干一块,小果儿的最小,还不到两三平方的样子,祖母和陈氏还有她三人一样大小。
    小果儿年纪小,见自己的地小,已经高高兴兴地挥着小锄头了。
    虞怜紧随其后,然后老太太和陈氏也迟疑着开始锄地。
    工坊已经停工,全村人都在忙着耕种,无论男女老少,但凡能下地的没有一个闲着,有村民经过,见着虞怜一家人也都下地干活,倒是没有意外,只是笑着让他们加油,还说自个儿干活快,等他们家干完活再来给虞怜家帮忙。
    这自然是不要钱的,去年开荒建屋工坊里做工已经挣了人家不少银子,咋好意思收钱?农忙时候村里人有些家庭人丁单薄,村民但凡能搭把手的也都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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