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寻压下帽檐,匆匆离开。
    忽然,背后却传来几道兴奋呼声:快追,那个就是!
    冉寻瞥了一眼自己刚才压帽子的左手。
    手背上有枚浅红的小痣。
    现在的小报记者真是眼尖敬业。
    您好,请问您是冉寻女士吗?您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间回国?
    在德国受到的歧视与不公是否会桎梏您事业上的发展?
    记者一蜂窝地涌了上来,对比不远处的明星站姐们,人数少得可怜,纠缠的劲头却分外不减。
    冉寻女士,您对别人称您为德国女艺术家有什么看法?
    冉寻口罩下的唇勾了勾,停下步子。
    她摘掉帽子,取下口罩,直视面前的长.枪短炮,温声答:
    我的评价是。
    语气轻柔,内容却格外拉仇恨。
    管好自己的事最重要,比如想想中饭该吃什么?
    饿肚子很久了吧。毕竟,像尽职尽责的人类伙伴那样始终在机场蹲守,你们也很辛苦。
    话外之音明显。
    记者们没想到冉寻竟然性格与外貌不符,纷纷瞪着眼,哑口无言。
    冉寻微笑着随手从包里取出护照,对准摄像头焦距,晃了一下,很快收回。
    证件上的国籍信息清晰可闻,人像端秀昳丽,和本人别无二致。
    就像在回答刚才记者们的提问。
    记者想再追过去,冉寻已经走出很远了。
    身边还多了个人。
    那女人个子足有一米七八上下,穿着黑皮衣,身材像是常泡健身馆,回头时眼神更冷。
    记者们打怵,不太敢继续再上去纠缠。
    琼姐,谢谢你来接。上了沈琼的车,冉寻叹气,不然我就麻烦了。
    连声招呼都不打。沈琼将车开出了机场范围,淡淡瞥了她一眼。
    她从烟盒里叼了根烟,摸打火机的时候,想起冉寻闻不了烟味。
    于是只开口:欢迎回来。
    嗯,回来了。冉寻把弄乱的发丝用手梳回耳后。
    前车镜里映出一张白皙面颊,浅色瞳孔十分具有记忆点,衬着柔软的半身长深棕卷发,含蓄又外放。
    沈琼看得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就挪开目光。
    她问: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冉寻看窗外风景,话音没什么波澜,始终带着笑,就是一直弹,我喜欢嘛,也不觉得累。
    沈琼抿了一下软烟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能开口。
    琼姐,你们呢?冉寻没发觉。
    我看朋友圈,菡菡都研究生入学了?我走的时候她还是个高中小朋友呢。
    还行。沈琼听见蒋菡菡,语气柔和不少,她聪明,进了嘉大,生命科学专业。研一就做了导师助教。
    冉寻交叠在腿上的双手蜷缩,动作太细微,以至于不露端倪。
    是吗?真不错。习惯性地扬唇。
    没人知道,她心中忽然抽跳一下。
    经年未曾定时翻转的沙漏骤然倾倒,心口流淌出沙沙声音。
    至于究竟哪个词触动了沙漏开关,冉寻根本难以确定。
    只觉莫名其妙。
    车里有点闷,沈琼瞥了冉寻一眼,把窗玻璃降下。
    和我去接菡菡,然后一起吃个饭?她提议。
    冉寻颔首,答了声好。
    离开华国已经快六年,窗外景色说不陌生也不大可能,她静静托腮望着流逝的街景,随车驶往某个方向。
    快到惊蛰时节,暖风乍起,卷着娇嫩淡雅的樱瓣,洋洋洒洒,如一场盛大春雨。
    嘉大这里冉寻算熟悉。走进校园,她放任沈琼去接人,独自闲逛。
    几个艺术生并肩走过,谈论十五分钟后将要开始的乐理课,还有其他杂事。
    看这条热搜,冉寻今天回国!一个女孩捧着手机。
    说起来,她还算是我们学姐呢。有人兴奋回应。
    冉寻把口罩铁丝按好,与面孔青涩的几个女孩子擦肩而过,没作声,只是笑了一下。
    当时没有读完,不过她的履历应该会留下痕迹,也算。
    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临近的学院。
    这里的每一处细节都迎合记忆,葱郁树丛围拥红木窗小楼,黑瓦白墙,如上世纪的老照片原景。
    冉寻记起来,自己从前似乎常在生物学院这里驻足。
    为什么来着?
    她想了很久才回忆起原因。
    好像是等人。
    等一个那时对她而言意义特殊的人。
    见到了,一整天心情都会变好,见不到,连饭也吃不下,睡前还抑制不住地揣摩猜测,直至失眠。
    冉寻笑自己,当初怎么那么恋爱脑,折寿了可不好。
    课间,不时有从楼里走出来的白大褂学生,或许是理科生内敛,看见驻足门边的冉寻,羞涩到不敢直视,匆匆离开。
    冉寻等了一会,收到沈琼发来的消息,说还得等一节课,叫她逛累了就来生化楼313教室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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