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布鲁克。  22岁,大叁学生,橄榄球队四分卫。高大、英俊、迷人、帅气。
    在注重社交价值的美国社会之中,从初中开始,他就是人群的焦点,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在别的男同学还在对着拉拉队长的照片打飞机的时候,他就可以为拉拉队长开苞;别的男同学还在偷偷摸摸对着Pornhub发泄欲望时,他却已经在Pornhub上上传了大量与不同的女性发生关系的视频片段。
    拥有如此“辉煌显赫”的战绩,再加上出生中产,又头脑不错,他一直都把自己视作是一名彻头彻尾的征服者,体内流淌着盎格鲁-萨克逊人的血液。
    ——直到与林至然发生关系的那一天。
    一切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多情浪子。
    从那一天开始,那个冷冽而瘦削的身影……就那样住进了他的心里,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仰慕着她。
    仿佛要将他这些年来辜负的所有情意,全都偿还给她一个人。
    那样热烈的、迷醉的、浓郁的、粘稠的情感,他以前从未拥有过,想必以后也不会再对第二个人生出。
    ……可是。
    这份情感所牵挂的那个对象。
    ——那个曾经承诺过,要调教他、驯服他的女人。
    ……并不在乎他。
    他曾试着将心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捧在她的脚下,乞求她哪怕一眼的垂怜。
    但她却只是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将他推了出去,推给了另一个女人。
    而现在,轮到这个女人可怜他,担心他会崩溃发狂地死在这个肮脏的公寓里,于是大发慈悲,为他乞求到了再见卡拉的机会。
    他本应感激涕零的。
    他知道。
    只是——
    ——不管再怎么仰慕、再怎么喜欢、再怎么思念。
    他也还是……一个“人”呐。
    一个活生生的,有着喜怒哀乐的人呐!
    当关系被否定,当承诺被舍弃,当感情被无视,当尊严被践踏——
    他真的、真的好想放下。
    ——只是他做不到。
    ……
    那个身影……
    那个名字……
    以及那所有指向那个人的一切——
    都让他无法抗拒。
    ——有的时候,他甚至在想。
    是不是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在玩弄别人的情感,从未认真对待过任何一段恋情。
    才招致了今天的报应。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能做的……或许只剩下,更进一步地、抛却所有尊严地去爱她。
    然后,等待她被打动,或者……他因厌倦麻木而做到放下。
    彻底的爆发过后,威廉维持着以头抢地的姿势约莫十秒,而后抹了一把眼泪,再抬起头时,眼眶虽然还是红的,但脸上已经有了讨好的笑容。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能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吗?——只要能见到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南野秀人定定地看了他两秒,撇开眼,淡淡道:“你先把衣服穿上。”
    “哦,对。对。”威廉赶忙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大步走到床边,飞快地开始穿衣服,一边穿衣服一边囫囵地喊着:“您等等我、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诺拉走到南野秀人身边,明显地长舒了一口气。
    南野秀人没关注诺拉,只是盯着动作慌张的威廉,逐渐眯起眼,一脸若有所思。
    “——您发现了什么?”诺拉见状,下意识地发问。
    南野秀人摇了摇头,道:“……只是想起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
    诺拉看看南野秀人,又看看不远处的威廉,没有再问。
    等到威廉穿戴整齐,惶恐不安地走回南野秀人的面前,南野秀人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开始给威廉布置任务。
    “卡拉现在在一个防卫严密的地方,就连通信也是被监视的。我需要你给她带进去一套通信装置,并帮助她在内部完成组装。”南野秀人将小册子递给威廉,却没有在威廉接住后马上松手,而是捏着册子的一角,看着威廉的眼睛,强调道:“为此,你需要从今天开始熟悉组装的全流程,明白吗?”
    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威廉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要去抓南野秀人的手臂,同时一迭声地问:“——她、她现在怎么样?有危险吗?她在哪?我怎么能帮她?”
    “——冷静。”南野秀人高声呵斥道,胳膊一缩,避开了这个手劲贼大的男人,“你现在把组装装置的流程熟悉好,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至于其他的事,不是你现在应该操心的。”
    威廉闻言,原本因焦急而灼灼的双眼顿时黯淡下来。
    “……哦。”他委屈地解释,“……我只是……担心她。”
    南野秀人看见威廉委屈的神态,沉默了片刻,放缓了语气:“……如果说,你真的想留在她的身边。”
    威廉闻言,猛地抬头,无比专注地盯着他。
    “不如想想看,除开性能力,你还能提供什么价值。”
    “……所以呢,他怎么说?”明亮宽敞的运动房里,汗流浃背的林至然一边握紧拳头,对付着眼前的沙袋,一边跟蓝牙耳机那一头的南野秀人通话。
    “他说什么重要吗?看他怎么做吧。”南野秀人的声音依然淡然而平稳,“总而言之,他的情况不太好,之前我们忙于应对‘魅影’,也确实忽略了他。我已经跟安德鲁提出,会在这几天安排他去维德药业找你,还在等他们的回复。”
    “好,辛苦了,我会问一下的。”林至然打完了最后一组拳,用毛巾怼了怼脸上的汗,拒绝了等候在一旁的莉迪亚递来的能量饮料,喘着气,开始在房间里慢走,“——另外,你们发过来的实验方案,我看过了。”
    “——好,有什么问题吗?”
    “大的问题没有,但是有一些细节的流程,暂时还不是很熟悉。我会先试着准备一下,如果有什么问题,会及时跟你沟通的。”
    “好的,你自己把握。另外,还有一件事……”南野秀人迟疑了片刻,难得地有些犹豫。
    “这可不像你啊。”林至然乐了,“——说吧。”
    “嗯……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南野秀人极其谨慎地道:“……但是,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威廉他被感染的事?”
    林至然一愣。
    与此同时,安德鲁的办公室里。
    “……据南野的说法,这个名叫威廉的学生,是早期的II型感染者,现在因为长期与卡拉分离,出现了类似戒断反应的状态,亟需回到卡拉的身边,希望我们能够配合安排。”安德鲁正襟危坐地坐在显示屏和摄像头之前,与凯恩进行着视频通话。
    “——呵。”画面中的凯恩穿着医院的条纹服,头上挂着输氧管,手上缠着输液管,脸色有些惨白,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看来,我还不算是最倒霉的那个。”
    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接的话题,安德鲁只是平静地看着凯恩,等待着他的下文。
    凯恩很快便消化掉了那点同为被感染者的自怜,回到了日常的工作状态中:“她过问这件事了吗?”
    “还没有。但是从运动房的监控来看,她正在和人通话,我推测,通话对象很可能就是南野。”
    “……既然是这样,”凯恩沉吟片刻,一边细细斟酌,一边缓缓说道:“……你赶在她过问之前,发个消息给南野,就说我同意了,会马上安排。详细的时间和安排,你和他确认,你只要记得:在这个过程中,态度要积极,同时,底线也要明确。切记——不要让他带不该带的东西进来。”
    “——是我的疏忽,我确实忘了这件事。”林至然焦虑地薅着头发,并开始原地踱步起来:“诶……等等、不对,你刚刚说他都快因为我崩溃了,崩溃后又答应了来找我,那他是怎么想的?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你本来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林至然想了想,“——本能?服从?……我也不确定。”
    “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南野秀人停顿片刻,“——通过我对他的观察,我想,他应该是觉得……他是因为爱情而变成这样的。”
    林至然咋舌。
    ——这确实是她没想到的可能性。
    “——你是说,”她不太确定地发问,“那些微生物的作用机理……与‘爱’有关?”
    爱。
    一个简单的词。
    一个自人类文明诞生伊始,便如影随形地陪同在文明身边的存在。
    凡有人类社会的地方,几乎总有爱情的身影。
    它看不见,摸不着。
    但却能跨越语言、跨越文化、跨越时空。
    被时间和空间所分割的芸芸众生们,或许无法理解彼此的语言与文化,但却总能从那专注动容的眼神、情之所至的亲吻、眷恋不舍的拥抱之中,读出那唯一且共通的理解——
    爱。
    就如同蜘蛛织网、蜜蜂跳舞、鸭子凫水、鸟类筑巢。
    在生物学的领域之中,存在着那样一些东西,是发育完全的正常动物,能够不经学习、练习、适应、模拟或经验,就能表现出的某种协调一致的复杂固定性行为。
    生物学家称之为本能。
    而20世纪的心理学家哈利·哈洛(Harry  Harlow)所主导的恒河猴实验,某种程度上也进一步验证了,爱极有可能是人类——或者说,是灵长类动物,镌刻在DNA里的本能。
    林至然是不相信爱的。
    在她的心目中,爱这种东西,不过是人类种族为了繁衍,而捏造出的某种生理错觉。
    人类受困其中,无法挣脱,便开始洗脑自己,试图歌颂,并成功地完成了某种自欺欺人的文化洗脑。
    正因为如此,她从不因那些歌颂爱情的文艺作品而触动,也不明白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何能让人生、又让人死,让人自私、又让人无私,让人丑陋、又让人伟大。
    “听上去好像……”于是她皱着脸,有些无语地挠了挠头顶,遗憾地道:“——没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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