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作揖拜别,带上小饼离开大理寺,路上他琢磨着小饼今日气色看着特别不好的模样,很是憔悴,再加上府中人说,昨日他是被大哥从楚馆送回来的,宋观心想难道小饼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大哥罚了吗?
    此前好长一段时间里,宋观许久都未曾和大哥见面说话,是以他是平日里不怎么想起大哥的,甚至最近日子过得太随性,导致他都要产生了一种“大哥会跟自己老死不相往来”的感觉。结果昨夜一事真是当头一棒,这事告诉了宋观,大哥虽然不理他,却还是注意着他的动向。如此宋观见着小饼受了罚的模样,心中倒是一下想起了大哥曾经和他说过的,让他别在外头乱搞男男关系的威胁话语,也不知道去楚馆这事,算不算是乱搞男男关系的一种,但是话又说起来,大家喝个花酒,也就是逢场作个戏嘛……等等为什么这话说起来怪怪的?!
    想到这里反正头还是疼,宋观觉得自己以后,是再不能喝成这副德性了。然后他觉得这回想要从小饼问大哥的事情,肯定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便也就不多说,只象征性地提了一下小饼气色略差,然后蔼声嘱了咐小饼早些去休息。
    回了宋府,宋观将这一天的文书资料稍微理了一理,他整个人都处在被车碾过差不多的状态里,连饭都不肯吃了,踢了鞋子就蒙头大睡,中途旁人叫都叫不醒。
    接下来几日便是审理奸细的事,这正事闲暇之余,宋观还有点心情来担心大哥是不是会突然冒出来将他揍一顿。结果大哥一直没出现,隔了几日,倒是小饼提醒他说该给大哥继续写信了。其实宋观一直知道小饼是大哥那边的人,许多时候,大哥的意思会从小饼这儿透露个一二出来,当然或许也有可能有一些是小饼自行揣测出来的,不管怎样,反正小饼的话是必须要好好参考的,于是宋观又开始了隔三差五,就去临渊观投个信的生活日常。
    这一段时日,宋观的日子过得倒是一直挺平稳的,结果还没平稳出一个长周期,就又出了些不平稳的事情来。没料到那奸细一事还没审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这半死之人就趁着看守的一个没注意便自戕了。因这事情发生在晚上,宋观被人匆促喊到了牢狱里,而里头就只横着一具面目全非的死尸。
    江大人正面不改色地同仵作一起查看那具尸体,瞧见了宋观进来还抽空打声了招呼。幽幽光影之下,死尸边上的江独秀江大人,看着尤其叫人觉得像一具活尸,而且还是那种长得比较好看,然后马上就会扑上来吸人一口精气的活尸。
    觐见太后的时候,江大人说那个牢狱里死去的奸细,是自己用手指从自个儿眉心骨的地方将脑袋捅穿,太后听了之后皱着眉没有说话,只寻了一个理由让宋观去找小皇帝,算是将宋观支开了,大概是有什么话要同江大人单独说。
    小皇帝还是那一副白白软软的白兔模样,他见着宋观的时候倒是挺开心的,两人聊了一会儿然后聊到了学业方面的事情,小皇帝就说到自己最近在练字,可惜有些字总也写不好,然后又说那字体就是宋观比较擅长的“柳体”,说了一会儿便说要向宋观讨取经验,最后笔墨搬出来了,小皇帝便是要在宋观的现场指导之下练字。
    如果宋观要强行找理由拒绝,那当然也是可以的,但反正他还是要在这等着太后重新召见,而且他也不晓得太后要同江大人商讨多久,于是便应了下了这件事。
    小皇帝前头写得都不错,可写到后来有一个字怎么也写不什么,但眼眶都红了一圈,似乎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宋观心里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臣僭越了”,然后上前握着小皇帝的手写完了那个字。
    当宋观的手握上来的时候,小皇帝脑袋里是空白了一瞬,因为这握笔写字动作里,他几乎是被宋二公子从后头环抱在怀里的姿势,他整个人都有些傻了。但他身后的宋观倒是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妥,因他始终不是这个世界里土生土长的人,“男男避嫌”四个字在他心里头从来扎根不深,偶尔警惕起来他会记得,但绝大多数的时间里,他总无法第一时间想起来。
    这动作在他看来,完全没有什么尿点和爆点可言,根本没可能联想到别的地方去,而且对象又是个小孩子的小皇帝,不过写完了那个字,他倒是反应过来自己同小皇帝这么亲近不对啊。方才是一时看小皇帝可怜才写了字,要知道小皇帝,可是要日后为了主角受将他给搞死的人,这要是他同小皇帝关系好了,万一小皇帝念着这一点薄弱的情分,然后到时候手下留情饶了他狗命一条,这剧情可怎么进展?
    宋观想到这里立刻松了自己握着小皇帝的手,然后冷静地往后退了一步,说道:“皇上你字太丑,臣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小皇帝:“……”
    从云端摔落到泥里粉身碎骨,这心情大概就是如此了。
    奸细一事的后续处置,太后全都交付给了江独秀,倒是没有宋观什么事,宋观也不明白,先前太后让他去协助大理寺卿管这事,到底是要干嘛,难道是单纯要吓他吗?他感觉自己全程就是在打酱油,而且这酱油还打得让人感觉特别痛苦。因为那给犯人上刑的场面实在是太那个什么,很容易叫人看完一个下午之后,连晚饭都不想吃,整个晚上都蔫蔫地待在家里浑身上下都提不得劲。有些画面,连那上刑的狱头都看不下去,大概也就只有身为大理寺卿的江大人,能对面前的一切都安之若素,还时不时指点一下狱头有哪里做得不够到位,是怎么做才能够让犯人更加痛苦点。
    这位江独秀江大人是平日里不早朝的,那是太后设得特例,据说是为了可以让江大人一整天都安心处理手头的案子。无怪乎宋观以前都没见过这位江大人,不过经历了这一段时间短暂的相处,宋观也是没什么想同这位江大人有再深一点的交集的想法。
    偏偏两人后头又组了一次队。
    这奸细事情过后,是西边山匪大乱,宋观领命前去平乱,而和他一同前去,还有江独秀。宋观见着江独秀,挺奇怪他一个大理寺卿跟着我跑去西边做什么,不是旁人说起这位江大人都是公务在身,非常忙的吗。太后对此倒也是有解释的,宋观招到明德宫,太后说是此一回前去西边,江独秀身上还有别的任务在身,所以这一回出行一共是两条线,宋观背负明线,江独秀背负暗线。太后握着他的手轻声道:“希望这一回诸事顺利。”
    这一次西行,中间虽有所变故,但总体来说倒还是有惊无险。宋观其间一次意外被那山匪的头子抓了个正着,差点就成了压寨夫人。因着本次平乱的事情早有所准备,这山寨里安插了眼线,是以众人还能联系得上宋观。宋观递出消息说,如今他要逃出来是有困难的,但大家不用担心,他自有办法自保,他让大家按着原计划行事,但日子需提前一点,就按着山匪头子要大婚迎娶他的那日动手。
    不过当江独秀带着人去救宋观的时候,这山匪头子已经死了,山匪窝里出了内乱,二当家险胜一招,然后强娶了宋观。
    那一片糟乱里,江独秀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宋观正是在新房里头而且已经是拜过了天地,那时一众人的心里想法全是完了完了。
    外头那些山匪都已经尽数被制服,因这群匪类一个个都是不愿降服的,所以战况惨烈,是不死不休的下场。一地的青石板缝里头皆是血,血腥气如此浓稠,拿着弓箭的官兵团团围住了喜房,只等一声令下就是万箭齐发。
    江独秀走在门前,他没有叫旁人跟在身后,只身一人立在门前。房里的事情江大人不能叫旁的人看见,无论里面发生的是什么。他在门前站了有那么片刻,门上贴着的双“喜”只叫人看得刺眼。这一刻天地都仿佛死寂的静默里,江大人闭了闭眼,终于是推开了那门。
    他发现自己推着门的手竟是有些抖的,推了那门,便是红烛罗帐入眼,他反手关上身后的门,眼前喜床垂了帘子便只得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里头那人影晃动了一下,一个声音传出来:“什么人?”
    江大人指甲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他稳了稳心神,说:“宋观……”
    话语未尽,那罗帐已是叫人一把掀起,是宋观,有些哑的声音,却是特别冷静:“江大人,是你?”宋观只批了外罩的喜服就下了床,“外面的事情你都处理好了?”
    江独秀怔着,眼里是那一双赤足陷在一地厚厚的毛毯里,宋观的那喜服把该遮的地方都遮挡住了,但仍露出了那么些许肌肤,江独秀知道对方的喜服底下应该是未着寸缕,“江大人?江大人。”这两声称呼终于惊着了江独秀,他不自知地往后退了两小步,江独秀抬了眼,入目是宋观披散着头发,脖颈上有一点点细密的吻痕,一重印着一重,一路埋没到喜服衣襟里面,可以想象再往下面也是同样的痕迹。
    江独秀发现自己竟然说不话来,只是心里头翻滚的情绪也不知是个什么感受。
    宋观说:“二当家已经死了。”
    江独秀闻言怔了一下,好半晌:“死了?”
    宋观看向身后的喜床:“我杀的。”
    江独秀这才注意到宋观手上的血迹,其实衣服上也有,只是那些血液落在大红的喜服上,洇出一块深色印记。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叫人瞧不分明。
    第126章第九弹人人都爱宋丞相
    宋观被江独秀救出来之后,自然是好好换洗了一番,他粗略地交代了一下自己知道的,那些关于山寨里头的事情,然后说,接下来的事情江独秀先看着安排吧,他要先去睡一会儿,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然后宋观就回到房中,抱上被子蒙头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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