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出卖丁子修,当然也能出卖宇文承朝。
    但陈芝泰并无异样,秦逍也不曾看到他对任何人作出暗示。
    宇文承朝一惊之下,迅速恢复淡定,从陈芝泰身边走上前,单手负于身后,上前两步,第三步还没走出,对面的丁子修已经抬手道:“好了,大公子千万别再靠近,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怕你,害怕的晚上做噩梦都是你,你别靠太近。”说话间,却从木屋两边绕出来不少身影,其中有五六人拉着弓箭,移动到丁子修两边,对准了宇文承朝。
    刀刃架在脖子上,一股寒意从脖子上袭遍全身,陈芝泰手中的斧头落地,惊呼道:“别……别动手,误会……这都是误会。”冲着丁子修大声道:“大当家的救我……!”
    “芝泰,你立下大功,我很感激。”丁子修含笑道:“你放心,他们若是杀了你,我定然会将他们碎尸万段,为你报仇。”
    “大当家的,我不想死啊。”陈芝泰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几乎要哭出来:“我是被逼的,是他们……他们逼我这样做的,我对大当家的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说到这里,猛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是被宇文承朝的人拿刀架住脖子,瞬间改口:“大公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脑子有些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宇文承朝倒是很淡定,向丁子修笑道:“丁子修,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是丁某却时刻想着再见到大公子。”丁子修叹道:“当年我们兄弟三人实在活不下去,落草为寇,其实也不是要与你们作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你们宇文家权势滔天,我们还真的不敢招惹,那次劫粮,也只是迫于无奈,谁知道大公子竟然赶尽杀绝,如果不是我命大,我们兄弟三人都要死在大公子的手里。”
    宇文承朝笑道:“这些年我一直有个遗憾,没能让你们三兄弟在地下团聚,好人做到底,今天终于有机会,我就帮你这个忙。”
    丁子修哈哈笑道:“大公子果然是出身名门世家,一张口就让人害怕,不过今晚你说的却是大话。”手指四周指了一圈:“大公子仔细看看,你今晚还能杀的了我?”
    宇文承朝当然已经发现,说话之时,四周已经冒出不少身影。
    秦逍更是看的明白,从四周至少有上百名山匪围过来,握刀持枪,一个个如狼似虎凶神恶煞般,直盯着自己这群人。
    陈芝泰之前交代过,丁子修手下加起来也不过二百多号人,劫粮车就被抓了二十多人,前山清理岗哨,又解决了十几个,再加上吊桥和哨卡的喽啰,剩下的也就一百多号人。
    也就是说,丁子修今晚竟然将手底下的人几乎都埋伏在此。
    这些人躲藏在四周的隐秘处,绝不可能是临时召集起来,只能是事先早有准备。
    可是宇文承朝刚刚到来,即使丁子修眼力好到立刻认出陈芝泰身后的是宇文承朝,那也不可未卜先知事先就做好埋伏。
    秦逍脸色冷峻,知道今晚很可能是落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丁子修,你东躲西藏这两年,莫非学会了算卦?”宇文承朝淡淡笑道:“你怎知我今晚要来?”
    丁子修得意笑道:“大公子抬举了,卦术深奥无比,岂是我这种人能学会的?我这几年,别的不想,只是想着大公子的性情,琢磨大公子的性情中有什么致命的弱点。”
    “哦?”
    “大公子自诩文武双全,身为宇文家嫡长子,在任何事情上都不甘人后,希望做出些大事来。”丁子修微笑道:“特别是当年我从大公子手中死里逃生,定是大公子引以为憾的事情。大公子,这几年我时刻想再见到你,估摸着你应该也想找到我,弥补当年的遗憾。”
    宇文承朝笑道:“所以今天我找到了你。”
    “大公子错了,不是你找到我,而是我让你过来见我。”丁子修道:“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话,我若不想让大公子见我,大公子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可是我要让你见我,你也一定会老老实实自己上门。”
    宇文承朝知他话里有话。
    秦逍等人身陷重围,知道情势危急,都是按住刀柄,随时准备出手。
    “大公子最近一直在调查丁某的下落。”丁子修含笑道:“所以让你查到丁某落脚鸡公峡,并非难事。不过鸡公峡地势险要,你们对山里的情况知之甚少,没有十足把握,你们宇文家估计也不会轻举妄动。上次被我逃了,已经让你们颜面尽失,如果这次再失败,宇文家还真是没脸在西陵继续混下去了。”
    宇文承朝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既然要万无一失,自然先要弄清楚山里的部署。”丁子修缓缓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抓几个舌头。山中最缺的就是粮食,如今又恰好是秋收之时,从各县有粮食运到府城,如果故意设下埋伏,引诱我这边的弟兄去抢粮,岂不是能抓到舌头?”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这丁子修心机竟然深沉到这种境地。
    利用粮队引诱山匪劫粮,从而设下埋伏抓舌头,这是秦逍向宇文承朝提出的主意,可这丁子修竟似乎就在当时的现场一般,对这计划一清二楚。
    “刚好我们陈当家的立功心切,而且他对山里的部署十分清楚,让他带人去埋伏劫粮,正好给大公子送去舌头。”丁子修嘿嘿一笑,道:“大公子,在下送的礼物应该还合你心意吧?”
    宇文承朝微微变色,陈芝泰也是惊讶道:“大当家的,你……你早就知道官兵设下了陷阱?”
    “芝泰落入你们手中,你们当然如获至宝。”丁子修叹道:“大公子当然不可能想到,他就是我送给你的诱饵,他不落在你的手里,你又怎能自己主动送上门?”
    “大当家的,你这就不仗义了。”陈芝泰怒道:“你明知是陷阱,怎能派我前去?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
    “芝泰,为了山里这么多弟兄,你受点委屈又能如何?”二当家上前两步,淡淡道。
    陈芝泰看得出来,此事丁子修不但事先有部署,就连二当家的对此事也一清二楚,唯独自己被当成傻子般送出去,怒不可遏:“你们为何事先不和我商量?”
    “若是和你商量,很容易就漏出破绽。”丁子修淡淡道:“你自己的性格,你难道不清楚?”
    陈芝泰握住拳头,这时候只觉得天底下没有一个好人。
    “所以你早就知道,前山埋伏的岗哨,一定会被我们清理?”宇文承朝终于道:“那十几个人,你眼也不眨,就将他们卖了?”
    丁子修脸色变得冷厉起来,冷笑道:“只要能杀你,为兄弟报仇,我连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更何况其他?要除掉堂堂宇文大公子,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如果我们清理了那些人,留在前山,并不过来,你的计划岂不是前功尽弃?”宇文承朝目光如刀,盯着丁子修。
    “有这个可能。”丁子修道:“所以我只能赌一赌。你一直想要亲手抓住我,而且担心这次我又会走的无声无息,所以心里一定很着急。大公子,我承认你是个聪明人,而且胆大包天,一旦晓得芝泰有机会接近我,以你的性格,绝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张开双臂,笑道:“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只盼你不要有顾虑,大胆过来,而你……确实没有让我失望。”
    宁志峰此时忍不住道:“丁子修,鸡公峡已经被包围,你若是跪下投降,大公子或许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你和你的手下,必定一个鸡犬不留。”
    “那又如何?”丁子修冷笑道:“我手中有你们做人质,官兵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大公子,不知道宇文家会花多少银子赎你们?一万两?十万两?还是一百万两?我手底下这么多兄弟,要让他们吃饱饭,总要花些银子,宇文家先拿银子过来,等大伙儿分了银子,从山上撤走,我自然会给你们留个全尸,而且会完整无缺地送还给宇文家,就当他们花银子买尸首。”
    第120章 绝境
    宇文承朝身处绝境,面不改色,直视丁子修,淡淡道:“丁子修,你若有这样的智慧,也就不会沦落到占山为寇。我问你,是谁向你泄漏了我的计划?”
    秦逍看了宇文承朝一眼,心想看来宇文承朝并不相信丁子修是料敌于先。
    只是这次计划,事先谋划的十分周详,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除了宇文承朝手底下的几名心腹,也就只有白虎营的袁尚羽知道详细计划。
    从白虎营调出来的精兵干将,也只知道是要剿匪,但具体的细节,绝不可能知道。
    如果是有人泄漏了消息,那又能是谁?
    少公子宇文承陵也参与了这次行动,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也知道了计划的步骤,只是堂堂宇文家少公子,难道私底下与一阵风丁子修有勾连?
    此等大跌身份的事情,宇文承陵会做?
    而且如果宇文承陵真的与丁子修暗中勾连,泄漏了计划,也就等若是有把柄落在了丁子修的手中,一旦事情败露,宇文承陵将面对极其严重的后果。
    秦逍心中怀疑,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宇文承陵走漏风声,实际上知道此事的人,都有泄漏机密的可能,而且是否一定是有人泄露计划,还无法完全确定。
    “有没有人泄露,又或者说,是谁泄露,现在有意义吗?”丁子修淡淡道:“大公子,你们是弃械投降,还是要让我的兄弟帮你们?”
    “呛呛呛!”
    大鹏和宁志峰毫不犹豫拔刀出手,四周的山寇更是向前步步紧逼,黑压压一片人。
    宇文承朝手底下这几人,虽然都是勇悍之辈,但面对上百名凶悍的山匪,秦逍知道敌我悬殊,根本不可能是丁子修的对手。
    “若是缴械投降,或许还能活到赎金送来的日子。”丁子修叹道:“若是非要拼死一搏,那么大公子连明天的太阳都瞧不见了。”
    陈芝泰见到四周山匪一个个如狼似虎,心下骇然,叫道:“大当家的,我怎么办?”
    “芝泰,我会记住你。”丁子修叹道:“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好兄弟。”
    陈芝泰便是再蠢,这时候也明白丁子修的意思,破口骂道:“丁子修,你他娘的不管老子死活?老子和你不是兄弟,当强盗的没有一个好人,都他娘的不仗义。”向四周骂道:“你们这些王八蛋,谁要是伤了老子一根毫毛,老子用斧头将他剁成肉泥,老子看看谁敢上来?”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二当家的已经大声道:“陈芝泰勾结官兵,谋害自家兄弟,丧心病狂,弟兄们听着,谁要是取了这狗贼的人头,赏银百两!”
    陈芝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咆哮道:“老子丧心病狂?他娘的,丁子修,张树宝,老子是瞎了眼,和你这两个卑鄙小人结拜兄弟。”恨不得冲上去,但脖子上架着刀,忍不住道:“你还拿刀架着我做什么?他们都要杀我了,赶紧拿开,老子和你们并肩作战,杀了那两个狗东西。”
    胖鱼犹豫一下,终是收刀,他知道陈芝泰虽然看起来威猛,但也只是靠力气,要收拾他并不困难。
    陈芝泰弯腰拾起斧子,对着张树宝道:“姓张的,老子以前还顾忌兄弟情分,今天撕破了脸,老子要亲手砍了你,对了,你屋里的那骚狐狸,以后归我了。”他意气风发,大吼一声,却忽然发现,四周黑压压一片人,丁子修左右还有数名箭手弯弓搭箭正对着这边,一腔怒气瞬间荡然无存,本来往前踏出的步子,情不自禁缩了回来。
    “听好了,一颗首级,五百两银子。”丁子修沉声道:“谁要是摘下宇文承朝的人头,就是三当家的了。”
    群匪听得如此重赏,欣喜若狂,早有人大叫出声,向前冲过来,其他唯恐被夺了功劳,毕竟加上陈芝泰,也不过六颗人头,而四周上百名同伴,僧多粥少,那是不够分的。
    “保护大公子!”胖鱼瞧见群匪冲上来,低喝一声,与大鹏等人护在宇文承朝身边。
    秦逍见到群匪如潮水般冲过来,心下倒也吃惊,他杀过人,遇到危险时候也会竭力让自己镇定,但平生头一次遇见这么多的敌人,后背还是有些发凉。
    群匪的兵器有大刀有长矛,甚至也有人拿着斧子,不知道是不是崇拜三当家,虽然斧子比三当家的小许多,但挥舞着斧子冲过来,却也如同猛虎下山,气势了得。
    两名脚下飞快的山匪率先冲过来,都是手持长矛,同时向大鹏刺了过来。
    大鹏低吼一声,一个闪身躲过,挥刀砍下,已经砍断了一根长矛,另一根长矛朝着他腰眼捅过来来,很是凶狠,只是那矛尖还没有碰到,刀光一闪,旁边的秦逍一刀砍落,斩断了长矛,顺势一刀往那山匪削过去,那山匪吃了一惊,急忙后退,也就在此时,从后面又冲上来一名山匪,手中大刀抡起来就照着秦逍砍过来。
    丁子修看着手底下群匪潮水般扑上去,唇角泛起冷笑,走到边上的一块石头旁,竟是在那石头上坐下,又招招手,一名山匪拿着竹筐上前,放在丁子修脚边,里面却是装着山上采摘的野果。
    丁子修拿起一只野果,盯着前面,一口咬下了一半,野果的汁水四溅。
    二当家陈树宝背负双手走到丁子修边上,含笑道:“大当家的今日得报大仇,真是可喜可贺。”
    “树宝,你也知道,我卧薪尝胆多年,就是等着有朝一日能够为我那些兄弟报仇雪恨。”丁子修冷笑道:“今日得报大仇,死也甘心。”
    山匪太多,将宇文承朝等人团团围住,许多人根本冲不上前。
    陈芝泰想不到昨天还对自己畏之如虎的喽啰们,转眼间却都要取自己的人头,虽然心中惊骇,但生死攸关,晓得自己若是弃械投降,那也保不住性命,干脆挥舞着双斧,力拼搏杀,只求能活一条性命。
    他虽然没什么招式,但胜在力大如牛,手中的两只大板斧也很唬人,一阵癫狂般的挥舞,众匪一时还真近不了他的身。
    宇文承朝虽然镇定,但心中却是颇为懊悔。
    没能擒住丁子修倒也罢了,但今晚自己临时改变了计划,带着秦逍等人深入虎穴,却落入陷阱,以眼下的情势看,今晚必然是凶多吉少,秦逍等人身处绝境,却也都是自己刚愎自用所造成的。
    他心中懊恼,出手便很是狠辣,刀光闪动,两名山匪都倒在血泊之中。
    但敌人势众,潮水般络绎不绝,杀死一个,冲上来两个,斩了两个,又有四个扑上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古之明训。
    而且这些山匪虽然能耐不怎样,但大多都是亡命之徒,若是没有一股狠劲,当初也就不敢落草为寇。
    更何况这些人也都知道,大当家的驭下极严,若是怯战不前,大当家的处罚只怕比死还要可怕。
    “边打边退!”胖鱼大声道。
    话虽这样说,但四周都是人,想要边战边退,却也是难上加难。
    秦逍砍杀一人,一抬头,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人,四周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密不透风。
    他心知这样打下去,就算不被刀枪所伤,最终也会因为体力消耗而活活累死。
    听得边上传来一声闷哼,扭头瞧过去,只见一根长矛扎在宁志峰的肩头,宁世峰挥刀击退一名山匪,但众匪瞧他受伤,士气大振,数人不顾性命冲上来,想要趁机砍了宁志峰的脑袋。
    山匪众多,有不少人就是在边上游荡,只等时机便趁机出冷手。
    眼见得又是一根长矛戳向宁志峰,秦逍低吼一声,一个闪身,已经从旁窜过去,探手抓住那根长矛,感觉身侧劲风袭来,想也不想,反手挥刀砍了过去,“噗”的一声,正砍在一名山匪的脖子上,鲜血立时喷溅出来。
    宁志峰见秦逍来救,精神一振,向秦逍一点头,大吼一声,连劈数刀,将冲上来的山匪逼退。
    秦逍沉声道:“忍住!”一刀砍下,将扎在宁志峰肩头的那根长矛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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