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甘府城是西陵第一大城,李驼当然会在第一时间内夺取奉甘府城,而这一切,事先早有谋划,也定然都是在除夕之夜动手。
    韩雨农和杜鸿盛在除夕之夜就被关进大牢,此后吕思远几次说服他们投靠李拓,虽然没有将具体情况说的太清楚,但两人都是敏锐地猜到西陵生出大变。
    只要有将军在,西陵的魑魅魍魉就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连龟城都被夺取,那就只能说明将军也处在险境之中,至少李驼那伙人并不畏惧将军会杀到龟城。
    这些时日,韩雨农日夜担心将军的安危,虽然内心深处隐隐猜到将军凶多吉少,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盼将军转危为安,即使西陵真的陷落,也盼着将军能够死里逃生。
    此刻听得实情,韩雨农只觉得头脑空白,浑身上下一片冰冷,一时间愤怒与绝望充斥着脑海,不知所措。
    第360章 雄关
    夜风呼呼,秦逍道:“此地不宜久留,都尉,我们先往嘉峪关去。”
    “是要去京都?”韩雨农立刻明白。
    秦逍点头道:“当下只有尽快赶到京都,将西陵的叛乱禀报朝廷。”
    韩雨农微微颔首,也不多言,几人催马向东而行。
    到天明时分,已经距离龟城百里之遥。
    前往嘉峪关的路上,秦逍更详细地说明了在樊郡发生的事情,提到大鹏刺杀将军,宇文承朝神情黯然,韩雨农却是理解道:“大公子,你已经尽力做到了你该做的一切。人心隔肚皮,樊子期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布局,你也是受害者,不必有自责之心。将军既然将虎翼刀交给你,那就是相信你一定能够帮助朝廷收复西陵。”
    “是啊,大公子,你为了救出将军,以性命相博,有勇有谋,实在是让人钦佩。”杜鸿盛感叹道:“无论是谁,也不会将这件事情责怪到你的头上去。”
    宇文承朝得到这两人的劝慰,心下稍安。
    韩雨农本想着迅速赶往沃野镇,向长生军传信,得知秦逍已经让三名夜鸦前往,称赞秦逍办的妥善,决定与杜鸿盛一道,跟随秦逍一同进京。
    这两人一同进京,秦逍更是欢喜。
    杜鸿盛本就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对京都颇为熟悉,而韩雨农是跟随将军多年的老将,他在京中的人脉,肯定不是秦逍和宇文承朝能够相提并论。
    四人马不停蹄,这一日终于到了嘉峪关。
    嘉峪关号称大唐第一雄关,是西陵东部的一道天堑,关内墩台林立,共有二十九座,纵横交织,相互了望,互通情报,各墩台设有驿驼、驿马、食宿、积薪、铁铺、木匠铺等诸多所需,此外每一座墩台都有一定数量的守军。
    自关墙之上,可以清晰地望见祁连山脉。
    最大的一座墩台,处于出关的险要之处,是为剑墩,是嘉峪关的心脏,有内城、外城、罗城、瓮城、城壕和南北两翼巨石城墙组成,里外设有三道防线,峡谷穿山,危坡逼道,易守不易攻,亦可说是大唐西部的咽喉所在。
    剑墩诸君三千,守卫森严。
    秦逍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嘉峪关,只听闻嘉峪关乃是第一雄关,今日亲眼所在,才知道这座雄关比之自己所想还要雄伟坚固。
    他忽然间明白,为何大唐这些年将目光都放在南疆,却对西陵不闻不问。
    即使兀陀人真的夺下西岭,可是再想东进,那可是难上加难,横亘在西陵和大唐之间的这道天堑,阻挡十万铁骑倒也不是吹嘘出来。
    只要有这道关隘在手,西陵就算血雨腥风,却也蔓延不到关内。
    嘉峪关的守军显然已经得到西陵发生变故的消息,毕竟龟城被叛军夺取,这边不可能一无所知,是以厚重的关隘大门已经关上,城头上的守军严阵以待。
    几人在半路上就唯恐穿着死翼骑兵的盔甲会被关隘守军误会,是一早就丢弃了盔甲。
    到得关隘下,韩雨农催马上前,朝着城头大声叫道:“我是韩雨农,请张将军说话。”
    途中韩雨农已经说过,剑墩守将张让与黑羽将军颇有渊源,亦是一位忠勇悍将。
    虽然城头极高,但韩雨农中气十足,声音倒是能让上面的守兵听得一清二楚。
    “韩雨农是谁?”城头守兵冲着下面道:“张将军有令,封锁关隘,任何人不得进入关内。”
    “我是向张将军禀报军情,十万火急,若是误了军情,你们担当得起吗?”韩雨农厉声道。
    城头沉默了一下,很快就有人道:“你们等着。”
    等了好一阵子,终于见到一名将领到得城垛边,居高临下扫了几眼,韩雨农已经挥手道:“张将军,我是韩雨农。”
    “原来是韩兄弟。”守将张让终于看清楚,吩咐手下打开关爱大门,放了几人入关,秦逍几人前脚刚进去,守军就迅速关上了城门,秦逍看在眼里,心下却是有些发凉。
    嘉峪关封关,不令任何人进入,如果兀陀发生战事,百姓入关躲避,恐怕也不会轻易打开大门。
    “韩兄弟,多年不见,一向可好?”张让已经从上面下来,拱手笑道:“对了,将军出关,近来可好?几个月前,将军出关,还曾在这里待了一晚上,我与将军彻夜长谈,获益匪浅。”
    韩雨农也是拱手,道:“张将军,能否找个地方说话?”
    张让忙道:“快请!”
    嘉峪关厚重的关墙里,就建有诸多住处,戍卫关隘的守军便可以住在其中,张让自有一处宽敞的住处,请了几人进去,瞧见几人风尘仆仆,令人准备酒菜送过来。
    里面生着炉火,微暖如春。
    韩雨农也不废话,将西陵发生的变故大致说了一遍,又让亲身经历的宇文承朝补充了一些,张让一开始还面带笑容,等韩雨农说完,一张脸已经是铁青,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什么狗屁皇子,定然是西陵世家随便找了个傀儡做旗号。他们竟然害死黑羽将军,我……我绝饶不了他们。”
    秦逍瞧出张让的愤怒是从骨子里发出,心下稍安,心知张让这样的态度,已经代表了军方大多数人的态度,只要军方愤怒起来,朝廷旨意一到,必然是势如猛虎。
    “张将军,西陵世家倒也不全都跟着叛乱。”韩雨农立刻道:“宇文家就一心忠于朝廷,这位宇文大公子当时就是拼了性命保护将军。”
    张让知道自己失言,向宇文承朝拱手道:“大公子,我是粗人,口无遮拦,你莫见怪。”
    “不敢。”宇文承朝道:“不过李驼手握兵马,西陵世家为求自保,不敢违抗,大多数西陵世家还是要受他们的控制。如今西陵几乎已经落入他们的手中,如果朝廷在他们立足未稳之前迅速出击,定能事半功倍,如果耽误太久,被他们在西陵坐稳,再想征讨,那就不容易了。”
    张让道:“大公子,恕我直言,西陵虽然土地辽阔,但人口不多,唐军出关,要解决那伙叛军,并非难事。”
    “张将军,西陵叛军也许很容易对付,可是兀陀铁骑可比那伙叛军强大得多。”秦逍终于道:“我们怀疑李驼背后有兀陀人撑腰,他们甚至已经秘密达成了某种协议。”
    张让身体一震,立刻问道:“李驼投靠了兀陀人?”
    “这只是我们的猜想。”秦逍道:“昆仑关外,已经集结了数千兀陀铁骑,不过他们并没有轻举妄动。”
    张让脸色凝重起来,韩雨农道:“我们猜测,李驼提防朝廷会迅速发兵出关,所以与兀陀人达成了协议,兀陀人暗中出兵,就是准备悄无声息进入西陵,准备伏击唐军。不过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他们真正的意图是什么,我们尚不得知。”
    张让握拳冷笑道:“当年兀陀人在西陵烧杀抢掠,这是我们当兵的耻辱,我还真盼着在战场上与他们杀个你死我活。兀陀曾经对大唐卑躬屈膝,我大唐也一直善待他们,想不到他们狼子野心,喂饱了他们,反过来便咬了我们一口,这样的豺狼,不好好教训他们,还不知道大唐的军威。”想了想,又道:“我立刻派人前往京都禀报此事。”
    韩雨农道:“如此也好,我们几人也要前往京都。”
    “不要着急,我派快马前往禀报,你们在这里歇上一天再启程。”张让道:“我再派人乔装打扮去西陵,打探那边的情况。”
    韩雨农道:“派人出关打探军情自然是必不可少,不过我们也要尽快前往京都,不能耽搁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们。”张让叫了部下进来,吩咐准备途中所需的干粮和水,又道:“前几天就得到禀报,龟城被叛军夺取,可是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为防万一,下令封锁关隘,也派了人前往打探讯息,不过探子还没有返回。既然真的出现叛乱,朝廷得知,自然会调兵平叛,将军的仇,那是一定要报的。”
    宇文承朝道:“但愿如此!”
    张让瞥了宇文承朝一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满,却并没有说什么。
    几人吃了一顿热饭,吃饱喝足之后,带上张让准备好的干粮和水,也不停留,离开嘉峪关,向京都方向疾驰。
    进入嘉峪关,便是雍州境内,快马加鞭穿过雍州也需要十日左右的时间,抵达潼关之后,顺洛水而下,数日之内便可进入京畿地带。
    其他三人倒也罢了,体质极佳,杜鸿盛却只是一介文官,长途颠簸,身体却也是难以经受,好在韩雨农体谅杜鸿盛身体,到夜里都会找地方歇息,每天天不亮便即启程。
    如此连续七八天,眼见得便要抵达潼关,这日黄昏时候,杜鸿盛却忽然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三人都是吃惊,急忙停马,杜鸿盛挣扎爬起,摆手道:“无妨,咱们……咱们继续赶路。”话声刚落,身子一软,又瘫坐下去。
    从龟城出发,连续颠簸十几天,虽然晚上会找地方恢复体力,但如此强度的赶路,杜鸿盛终于还是没能支撑住。
    韩雨农见杜鸿盛脸色苍白,双目黯然无光,脑门子上还渗出冷汗,伸手探了探他脑门子,只觉如同火烧,皱眉道:“大人病了,不能再赶路了,必须找大夫先给他瞧病。”
    “不用,我撑得住。”杜鸿盛唯恐耽误几人行程,摇头道:“你们不用管我,实在走不了,你们先行去京都。”
    秦逍四下看了看,望见东南角似乎有一处村子,道:“都尉,那边有人家,咱们过去,让杜大人歇息一晚,看看明日是否能恢复一些。如果休息一晚可以赶路,明日咱们继续走,实在不成,我们打听附近有没有县城,将杜大人送过去安置好。”
    “如此也好。”韩雨农点头,和宇文承朝一起扶起杜鸿盛,也不上马,牵了马向不远处的村子过去。
    第361章 窗后的眼睛
    这处村子并不小,还没靠近,秦逍就估计村里少说也有三四十户人家。
    这在西陵,就已经属于一个比较庞大的村落。
    村口有一块池塘,牵马走过池塘,便瞧见村口有几人正交头接耳,一人瞧见秦逍等人过来,立时提醒同伴,其他人顿时都不说话,看向秦逍这边,神色都很古怪。
    秦逍年纪轻,长相秀气,自然是主动上前,拱手道:“打扰几位了。”
    几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秦逍,秦逍见对方不热情,有些尴尬,但也知道村里忽然来了几个陌生人,对方不知底细,自然不会太热情。
    “我们赶路途中,一名同伴生了病。”秦逍毕竟是在甲字监待过,满脸带笑,乖巧道:“天色也晚了,想在贵地借宿一宿,烧点热水歇歇脚,还请几位行个方便。”
    有人瞧见秦逍几人身上都带着刀,互相看了看,一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走镖的。”秦逍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
    “村里不接待外人,你们再往东走三十里地,就是县城了。”一人道:“村里没什么吃的,不好留人。”
    秦逍倒也看得出,这些人虽然穿着棉袄,但十分破旧,都是缝了补丁,而且一个个面黄肌瘦,倒像是常年吃不饱饭,寻思难道关内的百姓竟然贫苦如此。
    他也不废话,取了一张银票递过去,依然笑道:“我们不白住,这是二十两银子,还请收下。”
    二十两银子当然不是小数目。
    村民们眼睛放着光,就像是饿狼看到猎物,秦逍心中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爱财之心人之常情,但这几人毫不掩饰对银子的渴望,还真是没有丝毫的掩饰。
    一人伸手接过,道:“我是村里的保长,那边有一处空屋子,没人住,你们住进去吧,不过明天一早便要走。”伸手朝着不远处一间破败的屋子指了指,还没等秦逍说话,那人又道:“记住了,晚上别出门,村里有几十号壮丁,可不怕你们。”
    秦逍心下好笑,暗想自己这几人若真是存了歹心,就算再多几十号壮丁,这边也不会惧怕。
    村民们散去后,秦逍招呼几人到了那间破败的房屋,拴好马,进了屋里,一股霉味钻入鼻中,屋里一贫如洗,没什么家具,好在左右两间房里还有床。
    秦逍点上灯,却听宇文承朝忽然道:“你们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血腥味?”几人都是诧异,韩雨农四下看了看,忽然走到墙边,蹲了下去,秦逍拿着油灯过去,却已经看到,墙壁上却有血迹,只不过血迹已干,而且明显是经人处理过,留下的血迹不多。
    “这边也有。”宇文承朝低声道。
    几人看过去,只见宇文承朝从大门边捡起一块石头,门板后面,果然也沾有血迹。
    “这石头上有血。”宇文承朝拿过来,将石头递给韩雨农,韩雨农接过之后,见到这石头并不大,但棱角甚多,有两处棱角沾着血迹,也已经发干。
    他凑上前去闻了闻,拿了一根手指揩过,脸色凝重:“时日不长,最多也就半个月。”
    “这里面发生过斗殴,甚至是……凶案。”宇文承朝轻声道。
    杜鸿盛身体虚弱,秦逍虽然觉得这屋里十分诡异,却还是先扶了杜鸿盛进房,床上的被褥又破又脏,甚至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一时又找不到新的被褥,只能道:“大人,委屈你了,你先歇着,我去其他村民那里看看有没有被褥可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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