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亲兵也迅速后撤,极为有序地环绕右神将散开,想要将右神将团团护在中央。
    只是这些亲兵虽然迅速反应,动作速度却实在无法与骑兵相比,队形还没有摆好,两翼骑兵已经向内包抄,迅猛冲击过来,马刀砍落,四蹄纷飞,许多叛军被马蹄踩踏在胸口,瞬间吐血,逼迫的贼兵不由自主地向内收缩。
    右神将被护在中间,周身就像一层护甲,内库骑兵一时间固然无法伤他,他却也被包裹在其中,一时间冲不出去。
    一阵踩踏之后,骑兵们利用自己的娴熟的马技,绕着叛军转圈,如同陀螺一般,马不停蹄,骏马飞驰之间,马刀连续砍下,叛军刚刚挡住前面一名骑兵的马刀,后面的骑兵便冲上来,根本无法阻挡。
    秦逍在城头上看得清楚,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战法,又是惊讶又是赞叹,忍不住道:“公主,你麾下这支兵马,当真是所向披靡。”
    姜啸春统领的内库骑兵守卫不力,致仕内裤百万库银被盗,麝月对他们自然也是失望至极。
    可今日这队骑兵毫无畏惧地冲入叛军阵中,骁勇无比,此刻更是围住了右神将,大展雄风,倒是让公主殿下面上有光,心中虽然赞赏,但面上倒是很镇定,道:“姜啸春本就是无双虎将,否则本宫又怎能放心将内库交给他守卫?”
    “公主可知道那是什么战法?”秦逍看见骑兵如同螺旋般围着右神将的亲兵旋转,更像是磨磨的石碾子,旋转之间,右神将的亲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如同羔羊般被屠宰,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麝月也不说话,心中却想我又不研究兵法,哪里知道那是什么战法。
    虽然陀螺阵在片刻之间就已经收割数十名亲兵的性命,但这阵子功夫,攻城撤下的叛军已经冲了过去,距离将旗也是越来越近。
    刺骨的寒意从右神将内心深处升起,热血挥洒,可是温暖不了急剧而降的寒意,他坐镇将旗之下,稳定军心,这三百亲兵更是他的心腹卫队,没有参加攻城,此刻却如同风吹草偃般一个接一个倒下。
    对方的陀螺战法恐怖异常,右神将心里很清楚,只有真正的精锐骑兵,经过严苛的训练,才可能发挥如此威力。
    这样的战法,对马术和刀法都有着极高的要求,更要紧的是阵法中的骑兵们拥有着极高的默契,如果不是朝夕相处常年在一起训练,即使是以一当十的骑兵,也无法形成如此恐怖的战力。
    他更加清楚,面对内库骑兵这样的战法,自己手底下的亲兵根本不可能是对手,而且用不了多久,手下亲兵只能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而自己的性命也将危在旦夕。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名身着黑甲的将领身上,目光如刀。
    将领却也盯住了他,但忽然发出一声清啸,纵马而出,已经率先拉开与亲兵队的距离,麾下骑兵并没有丝毫恋战,在旋转之中,迅速脱离卫队,跟在姜啸春身后,向西北方向疾驰。
    右神将眼瞧见这队骑兵转眼间就已经冲出老远,长出一口气。
    攻城的队伍撤回来,内库骑兵自然不能恋战,赶在被包围之前撤离战场,否则真要是被围住,后果不堪设想。
    来去如风的内库骑兵甚至没有人回头,在姜啸春的率领下,来如鬼魅,去如旋风。
    等到叛军冲过来,只看到一群红腰带亲兵护卫在右神将一圈,靠外一圈的地面上,都是亲兵的尸首,再向内库骑兵们望去,只看到黄尘滚滚,那队骑兵早就去得远了。
    叛军当然不可能徒步追上内库骑兵,而且也没有足够的骑兵去追赶,眼睁睁地看着那支魔鬼般的骑兵队伍绝尘而去。
    右神将目光冷峻,直到看不见那队骑兵,才终于向身边的部下吩咐道:“收兵休整,歇息再战。”
    叛军丢下数百具尸首,终于撤了下去。
    叛军的损失不小,但对右神将来说,死多少人对他来说并不在意,打了半天没能攻下沭宁城才让人懊恼。
    守军付出的代价并不大,主要是有些叛军登上了城头,守军战死十余人,伤了十几人,等到叛军撤下之后,守军将叛军的尸首从城头直接丢下落在墙根的烈火之中,将自己人的尸首抬下城头,又迅速救治伤员。
    城中的百姓都被动员起来,沭宁城的十几名大夫分作两路,在南北两座城门后等着治疗伤员。
    叛军半数云梯被毁,撤走之时,虽然有几只云梯被带走,但更多的云梯却是依然搭在城墙上,守军自然不客气,往云梯上淋上燃油,放火焚烧。
    虽然叛军撤退,但守军却知道这还只是开始,叛军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王母会遍布苏州,苏州城内更有叛军主力,城外的兵马如果迟迟攻不下沭宁城,那么苏州城那边也不会无动于衷。
    “让大伙儿先休息。”秦逍吩咐下去:“叛军的云梯被毁,短时间内无力攻城,趁着叛军下一次攻城之前,我们必须再行准备。”
    方才守城之时,城头准备的巨石重木大半都已经被丢下去,备好的上百桶燃油也已经用去大半,这些守城物资自然需要补充上来。
    “去禀报董大人,北城这边的叛军已经被击退。”秦逍吩咐一人道:“你带这边的箭手去南城那边增援。”
    他不清楚南城那边现在的战况,叛军攻城,自然是两面夹击,董广孝在南城那边指挥,秦逍相信有董广孝守卫南城门,应该也是万无一失。
    “公主,你先去衙门好好歇息。”秦逍知道麝月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作战,但今日身处最前线,亲眼目睹残酷血腥的厮杀,内心深处必然是不平静,恭敬道:“这边有什么情况,小臣会随时派人向你禀报。”
    麝月此时却也是感觉前所未有的疲倦,却还是问道:“姜啸春他们会去哪里?”
    “公主放心,姜统领既然今日突袭叛军,那定然是已经知道公主就在城中。”秦逍道:“他们不会走远,应该会在附近一带游弋,暂时找不到机会入城,但相信他们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心中却是想着,胖鱼和费辛也都在内库,姜啸春领兵下山,却不知道胖鱼等人是否也从山上下来。
    “两位兄弟,劳烦你们先送公主去县衙。”秦逍瞧见吕氏兄弟就在身后不远处,拱手道:“你们就在公主身边护卫。”
    吕氏兄弟是公主身边近侍,忠心耿耿,此刻也瞧出麝月显得有些疲惫,上前来,吕甘恭敬道:“殿下,有秦大人守卫北城,万无一失,您还是回城歇息片刻。”
    麝月微微点头,看了秦逍一眼,也不多言,在吕氏兄弟的护卫下离开。
    “不愧是龙鳞禁卫出身。”身后传来陈曦声音,秦逍回过头,只见陈曦握刀从后面走过来,边走边道:“姜啸春守卫内库这么多年,还真是屈才了。”
    秦逍想到方才那队骑兵所向披靡的气势,也是笑道:“再给他五百精骑,城外的叛军恐怕都不够他们杀的了。”一屁股靠着城墙坐下,抬头望天,这一战从晨曦十分打到将近正午,阳光明媚,血腥味却是在空气中弥漫,浓郁无比。
    第685章 借粮
    陈曦也是一屁股在秦逍边上坐下,淡淡笑道:“五百精骑?你真当大唐的骑兵是随地捡来的吗?”
    “少监大人的意思是?”
    “内库守卫拥有战马,完全是因为公主的缘故。”陈曦叹道:“大唐有最锋利的战刀,却没有最强健的战马。当年三州七郡叛乱,朝廷和叛军都是集结了大量的骑兵,战况惨烈,损失的战马不计其数,帝国的骑兵在那一场平叛之战中,损失惨重,战后朝廷拥有的战马不到五千匹。”
    秦逍知道大唐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无法解决的弱点,那便是缺乏战马。
    比起北方图荪人的草原马甚至是兀陀马,大唐豢养的战马不但数量极少,而且质量也及不上,唯有西陵战马勉强与之匹敌,为此帝国立国之后,为解决战马问题,花了数年时间将西陵纳入了帝国的版图,也正因为西陵战马的补充,大唐铁骑终是可以纵横捭阖,让四方蛮夷臣服。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马匹的豢养需要投入大批的金钱,而且对于战马的要求也是极高,往往十匹马里面能出一匹优质战马都不容易。
    西陵虽然一直向帝国提供战马,但真正装备到军中的战马并不算多,除了神策军装备一批,大部分战马也都被调到前线,至于地方州军,虽然也拥有数千人的编制,但大部分州军的骑兵不到编制的一成。
    江南是财赋重地,更因为麝月的缘故,三大营配备的战马比之其他州军要多出一些,但依然是数量有限。
    如今西陵丢失,西陵战马的供应拦腰被切断,帝国再想装备出强大的骑兵,实在是难如登天。
    陈曦两句话一说,秦逍便明白了现实情况,心下只觉得惋惜。
    他在内库第一次见到姜啸春,虽然觉得此人异常剽悍,但对此人的领兵才能并不清楚,今日见到姜啸春一展身手,心下着实钦佩,暗想姜啸春如此人才被安排在内库,确实是屈才了,此人在骑兵训练上有着过人的才能,如果真的让此人统领一支千人骑兵,恐怕整个江南都要被他横扫。
    秦逍对姜啸春大为赞赏,右神将却是对姜啸春恨之入骨。
    撤退之后,他想到之前那惊险的一幕,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攻城部队迅速回撤,自己恐怕真的要死在那队骑兵的马刀之下。
    自己训练多年的亲卫队,在那队骑兵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神将,昨晚抢救出来的粮食已经分发下去。”一名部下走过来,神情凝重:“中午这顿饭过后,晚上便没有一粒粮食了。”
    右神将瞳孔收缩,边上又有一人道:“撤退之时,许多云梯没有及时收回,现在手中的云梯不到十架,其他的都已经被官兵损毁。神将,云梯不足,根本无法工程。”
    “让木场日夜不停打造云梯。”右神将淡淡道。
    那人犹豫一下,终于道:“攻城云梯需要挑选合适的树木,山上合适的树木被砍伐大半,这才打造出了五十只云梯,现在再找寻合适的树木并不容易,而且再要打造出五十只云梯,没有三四天时间根本做不到。可是……可是咱们的粮食已经断绝,撑不了这么多天。”
    “这座山上没有,去更远的地方找。”右神将心情很不好,吼道:“给你三天时间,到时候交给本将一百只云梯,否则提头来见。”
    那部下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
    “神将,云梯日夜赶工或许能够打造出来,可是……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粮食问题。”一名心腹部下小心翼翼道:“沭宁县周边百里之内的村庄都被扫过一遍,粮食几乎都被我们囤积起来,如今粮草被焚,周围一带已经无粮可抢。”见右神将面具下的目光冷峻,更是轻声道:“而且许多村镇已经开始组织起来,即使有粮,也要派出众多人手去攻打抢夺。”
    右神将抬头看了看天色,沉默片刻,终于抬头看向心腹部下,问道:“斗木獬,你觉得该怎么办?”
    “虽然已经派人去往苏州城报讯要粮,可就算他们接到消息后立刻动身,至少也要三天之后才能有粮食送过来。”星将斗木獬小心谨慎道:“今晚无粮可食,或许还能压服得住,可是到了明天依然拿不出粮食来,那些黑腰带一定会闹事,只怕红腰带们也要跟着乱起来,一旦如此,后果不堪设想。”
    无论什么身份,谁都忍受不了饥饿,让叛军攻打城池,他们不敢不从,可是如果没有粮食喂饱他们的肚子,让他们忍饥挨饿,那却是万万不可能。
    “如果不是钱家无能,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右神将身侧一人怒火中烧:“麝月入苏州城,已经是瓮中之鳖,只要抓住了麝月,将他控制在手中,各地反抗势力必然是云集而来。可是钱家竟然让麝月从苏州城逃了,现在麝月固守孤城的消息已经被人传出去,这沭宁城一日不攻下,对咱们的形势便愈发不利,咱们这么多年的心血,恐怕真的要付诸东流了……!”
    他语气愤怒,但言辞之中,分明已经不自信。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右神将冷笑一声,沉默了一下,终于道:“虎丘县城距离沭宁县城这边也就一百多里地,听说虎丘城内粮食不少,许多百姓都拖家带口带着粮食进了虎丘城避难……!”
    斗木獬诧异道:“神将,您是想找虎丘县借粮?”
    “神将,虎丘县是井木犴在守城。”身侧那人立刻道:“听说此人十分骁勇,深受左神将的器重,要从他手中借粮,没有左神将的允许,他一定不会答应。”犹豫一下,才轻声道:“左神将和咱们关系不睦,这几天他手下的兵马没有一人前来支援,此时去借粮,十有八九空手而归。”
    右神将握拳冷笑道:“攻下沭宁城,生擒麝月,事关我王母会的大局。如今我们重兵围困沭宁城,只要粮草充足,几天之内就可以攻破城池抓住麝月,如果他因为私人的嫌隙,拒不借粮,耽误了破城,幽冥将军知晓,必要砍下他的狗头。”
    斗木獬皱眉道:“神将,属下现在只担心他按兵不动是另有图谋。”
    “怎么讲?”
    “咱们攻打沭宁城,损失惨重,属下觉得他是在坐山观虎斗。”斗木獬沉声道:“等到我们和沭宁城的守军两败俱伤,他坐收渔翁之利,等待时机再领兵前来。左神将忌惮您的才干,未必不会借此机会损耗您的实力。如今我们粮草短缺,陷入困境,属下以为,这正是左神将愿意看到的,等到我们无粮可食,不战而溃,他正好可以领兵杀到沭宁城来,那时候若是被他破城,功劳也就全都归他一人。”
    右神将冷笑道:“你当本将不知他的心思?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现在恐怕就在虎丘城,等待时机出现。可正因如此,我才要派人去借粮,他如果顾全大局,借了粮食,那自然更好,如果拒不借粮,回头本将自然会在幽冥将军面前告他一桩,状告他不顾大局以图自立,幽冥将军盛怒之下,只怕真的要取他人头。”看着斗木獬道:“你是我的心腹爱将,借粮之事,就交给你去办,让你去借粮,也算是给他面子,无论借与不借,明天早上你必须赶回来。”
    斗木獬犹豫了一下,见右神将一双犀利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不敢违抗,拱手道:“属下立刻前往。”
    “这次是咱们借粮,倒也可以对他们客气一些。”右神将沉吟了一下,轻声嘱咐道:“如果真的在虎丘城见到他,你便说我向他承诺,只要他借来粮食,破城之后,他借多少我双倍奉还。”
    斗木獬一拱手,也不耽搁,带了两名亲卫骑马而去。
    “神将,如果斗木獬借不来粮食,我们又当如何?”身边一人问道。
    右神将抬头向沭宁城方向望过去,许久之后才道:“若是无粮,就只能让兵士们自行去寻粮,咱们直接去苏州面见幽冥将军。前有钱家无能,让麝月走脱,后有左神将不顾大局,拒不借粮,见到幽冥将军,本将也有话说,失利之罪,可不能由本将一人承担。”
    虎丘城位于沭宁城东边,两座县城之间不过百里之遥。
    比起沭宁城的血流成河,虎丘城却是一片繁乱景象。
    靠近虎丘城的村镇都是太平无事,偏远地方的村镇受到右神将麾下叛军的劫掠,死伤不少,是以众多百姓纷纷向虎丘城逃亡,而虎丘城的大将宇文承朝却是尽力安抚入城避祸的百姓,专门给他们腾出地方安置,对于避难百姓的财物,更是下令保护,但凡有劫掠百姓财物者,立斩无赦。
    城中不单有避难的百姓,城内外更有集结过来的王母会众。
    右神将并没有说错,左神将确实是在坐山观虎斗,右神将麾下叛军围困沭宁城之时,左神将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前往支援,反倒是向麾下的星将发出命令,率领信徒向虎丘城集结,几天下来,虎丘城内外已经聚集了超过五千叛军,上下待命,只等到左神将一声令下,便要向沭宁城进发。
    左神将虽然在虎丘城按兵不动,但沭宁城那边的情报却是连续不断地向这边禀报过来。
    为了掌握那边的战况,左神将几乎将手下半数骑兵派出去作为斥候,详细注意那边的动静,而且分批循环回来禀报。
    第686章 阋墙
    相比右神将火爆的性格,左神将的涵养要高出不少。
    当他见到前来借粮的斗木獬之时,脸上甚至还能显出温和的笑容,他不似右神将那般故作玄虚地戴着面具,五十岁年纪,一身粗布衣衫,如果不是坐在主位上,乍一看去倒像个穷酸秀才。
    右神将浑身上下透着剽悍气息,而左神将倒是显得十分斯文,至少从面上看不出凶戾之气。
    虎丘县衙已经成为左神将暂时落脚之所,他手下的四大星将,包括被赐名井木犴的宇文承朝在内,已经有三人聚集在虎丘,五千叛军驻扎在虎丘城内外,严阵以待。
    “借粮?”左神将听得斗木獬所求,含笑道:“据本将所知,起事之后,右神将并无约束部下,放纵抢掠,甚至还有人跑到本将的地盘上劫掠,你们的粮草堆积如山,怎会缺粮?”
    斗木獬心中冷笑,沭宁那边的战况,左神将不可能不知道,粮仓被烧如此大事,左神将也肯定早就知晓,此刻竟然装作一无所知,分明是在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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