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此一来,孟毅这边的压力就立刻增加。
    抚松县位于辽阳东部,不发援兵,抚松城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只要龙锐军拿下了抚松,辽阳城也就彻底成为孤城。
    从战略上龙锐军达成对辽阳的包围后,下一步肯定是要攻打辽阳城。
    辽东上下根本没有指望过玄菟郡那边的增援。
    早在甲山陷落之前,汪兴朝就已经将之前部署在玄菟郡的辽东精锐都调回了辽阳,玄菟那边只留下了极少数的兵力驻守,能够自保就已经很不错,根本不可能出兵前来增援。
    而且就算玄菟郡那边的兵马有心来增援,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千郡县兵马,只怕刚到辽东,立刻就被龙锐军一口吞下。
    元宵节那天,抚松城最后一次派出的求援信使还来到辽阳,也就证明当时龙锐军还没有杀到抚松城下。
    但自那日之后,就再无信使前来,前几日从辽阳城派出的探马还送回消息,窦雄正领着数千兵马攻打抚松,战况似乎还很激烈,但这两天甚至连派出的探马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正月二十三一大早,辽阳东城外就出现了少量兵马,旗帜鲜明,正是龙锐军的旗号。
    这第一支抵达城下的兵马不过百来号人,清一色都是骑兵。
    他们在弓箭的射程外停了下来,甚至就在守军的眼皮子底下吃饭,孟毅忍住带人杀出去的冲动,心知一直等待的大战终于到来。
    到黄昏时分,龙锐军的后队兵马终于赶到,但兵力依然有限,也就不到一千来人,抵达之后,也没有任何要开始攻城的迹象,反倒是开始安营扎寨。
    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终于有一队人马靠近城下,但显然不是来攻城。
    来骑不过二十人上下,大部分骑兵手里都拿着盾牌,显然是防止城头守军弓箭射击。
    城头上的箭手虽然弯弓拉弦,孟毅却也没有轻易下令射箭,等到那队人马来到城下,盾牌骑兵环城一圈,用盾牌构筑了保护屏障,而盾牌正中间的几人,孟毅睁大眼睛仔细打量,却发现都是熟人。
    最显眼的便是一身甲胄的校尉许慎。
    孟毅是游击将军,身份自然比许慎高,不过他知道这许慎乃是皇甫云昭的嫡系部将,从前甚至也在酒宴上一起饮过酒。
    至于许慎旁边的人,他却也认识,其中一人竟赫然是东兰县令王岗。
    王岗也是从辽东军走出去的人,虽然与孟毅没什么交情,但双方也是照过几次面,面上也很熟悉。
    不等对方说话,孟毅倒是率先率先开口道:“许慎,你这个叛徒,还有脸跑来这里?大将军待你们恩重如山,你们不思报效,竟然投敌叛变,简直是无耻至极。”
    许慎却不争辩,只是做了个手势,身后边有三人举起了长枪,枪尖之上,竟赫然各自有一颗首级被顶在上面。
    首级血肉模糊,孟毅和守军自然不知是谁,但对方陡然亮出三颗首级,还是让城头一阵骚动。
    但孟毅并非蠢人,隐隐猜到什么。
    “三颗首级,分别是抚松县令、县丞和县尉。”许慎中气十足,高声道:“窦将军亲自斩下他们的首级。杀他们不只是因为他们冥顽不化。他们残杀了大将军派出的使者,这是一罪,二罪则是逆天而行,该有这样的结果。”
    “对叛军有什么客气的。”孟毅自然也早知道姜图将龙锐军使者的首级悬挂在城头之事,“唤作本将,老子要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许慎大笑道:“孟毅,你的为人,辽东军上下有谁不知?嘴巴比胆子大,如果不是仗着你的父亲还立下一些功劳,你有什么资格领兵?不过是无能之辈而已。”
    孟毅听得许慎当众奚落,显出怒色。
    “孟将军,大家不必做口舌之争。”却听得许慎身旁的东兰县令王岗高声道:“今日前来,我是想告诉你和守城的弟兄们,都到了这步田地,实在没有必要继续负隅顽抗了。如今天下皆知,汪兴朝暗中勾结了渤海人,甚至欲图割据自立,叛逆之心昭然若揭。正因如此,圣人才派了秦大将军出关,名为练兵,实际上就是要为朝廷剪除逆寇。”
    他也是军人出身,所以中气十足,声音很是响亮,虽然辽阳城坚固高大,但他扯着嗓子大声说话,城头山许多将士也都是听的明白。
    “胡说八道。”孟毅怒道:“王岗,你这狗东西竟敢背叛辽东军,等我抓到你,定要扒了你的皮。”
    王岗摇摇头,笑道:“孟毅,你连城门都不敢走出来,有何资格在这里大言不惭?你抓不到我,可是我们却一定能抓到你。你现在如果开门认罪,大将军也许会向朝廷为你请求。你不是主犯,只要大将军说情,保住你和家人的性命肯定不成问题。可是如果你执迷不悟,要跟随汪兴朝一条道走到黑,不但你人头不保,连你的家人也要受你拖累。”
    他仰着头,高声道:“弟兄们,汪兴朝是叛匪,你们追随他,只会害了你们自己。秦大将军和龙锐军不但所向披靡,行的也是平乱之事。辽西、营平二郡都已经归附大将军,辽东诸县也尽皆弃暗投明,现在辽阳只是一座孤城,你们继续守下去,只能为汪兴朝陪葬。大家……!”他尚未说完,城头却是一支利箭射出来。
    这支利箭速度倒也不慢,直朝王岗射过来。
    但早有骑兵用盾牌护住,“咄”的一声响,箭矢射在了盾牌上。
    这一箭却正是孟毅射出。
    他很清楚,王岗这些话虽然不可能真的说服守军投降,但煽动性实在太大,守军听到,肯定会影响军心士气。
    敌人还没攻城,凭借一番言辞就让守军士气低落,孟毅自然是万万不能允许对方说下去。
    他一箭没能射中王岗,也不犹豫,厉喝道:“放箭!”
    一时间城头上箭矢纷纷射过来。
    骑兵们却是以盾牌为墙,在乱箭中缓缓后撤,很快就脱离了守军的射程。
    许慎倒是镇定自若,望着城头,嘴角带着不屑笑意。
    第1698章 你要战,那便战!
    许慎领兵抵达城东,消息自然是早早就禀报到汪兴朝这边。
    他一直等待这龙锐军兵临城下,如今敌军先锋部队已经抵达,他心中反倒是轻松下来。
    该来的总会来。
    但他却并没有太担心敌军攻城。
    辽阳城已经做好了全面的准备,虽然城中兵力并不多,但用来守城,倒也还算是勉强足够。
    他能够镇定如山,固然是有足够的信心守住辽阳城,最要紧的却是在两天就已经得到消息,渤海水军的先锋船队已经抵达长生港,而且渊盖甲率领的主力船队也已经开拔,按照时间推算,也就在这几天便能够到达港口。
    渤海水军出兵的速度,比之汪兴朝预估还要在不少时日,他心下欢喜,将渤海军的情报告知了麾下诸将,诸将得知,也都是振奋。
    诸将之前本来都已经士气低到谷底,但渤海军如约出兵,众人便想到汪兴朝的计划很有可能真的能够实现。
    水上联军击溃辽西水军,控制海域,尔后出现在敌军后方,到了那时候,秦逍就不得不抽调兵马回援,如此一来,辽阳城的压力便将大大减轻。
    只要渤海人始终保持对龙锐军后方的袭扰,龙锐军就会一直被消耗,等到敌军精疲力尽,未必不可发起反击。
    比起麾下诸将,汪兴朝的底气更增。
    他知道仅凭辽阳守军和渤海水军,还真是无法彻底击灭龙锐军,他最大的指望在关内。
    大先生在关内已经开始了部署,按照苏伦的说法,两个月左右就很可能会让局势明朗起来,而且一旦关内形势有变,大先生也将派出援兵前来增援,到时候便可三面夹击对龙锐军发起全面反攻。
    虽然对大先生的计划并非深信不疑,但汪兴朝却知道,这也是最后的指望。
    眼下有渤海人助战,龙锐军就无法真正控制整个东北四郡,而辽阳也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关内援兵抵达。
    他现在不担心城外的敌军,倒是对城中的情状颇为关注。
    最近一段时间,辽阳城内人心惶惶,各种传言纷飞,汪兴朝知道这样的局面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即使敌军无法破城,但城内很可能会发生变故。
    攘外必先安内。
    所以他特地找来都护府都护,下令都护府必须要稳定城中人心,不但要实行宵禁,加强城中的日夜巡逻,最重要的是必须禁止城中的流言继续蔓延下去。
    非常之时用重典,只要有扰乱人心的言行,必须从重惩处,甚至可以杀一些人来达到威吓城中人心的目的。
    正月里的东北依然是寒风瑟瑟。
    汪兴朝此时正站在南城的城头。
    这是瓮城。
    瓮城城墙比主城墙自然低矮不少,城头布满了众多箭手,而且还配备了专门用来攻击敌军登城兵士的夜叉擂和狼牙拍。
    而主城头那边,拥有更多的守城器具。
    在营平郡失陷之后,汪兴朝就知道龙锐军肯定会继续东进,所以早早就做了准备,不但修固城防,而且召集大批匠人,几乎是日以继夜地打造各种守城器械,城中库存的箭矢更是堆积如山。
    朝阳洒落在大地之上,南城外却已经是黑压压的兵马。
    昨日许慎的兵马率先抵达,而昨天半夜,更多的兵马也已经兵临城下,西门和北门都已经有敌军部署。
    南门这边,直到天亮的时候,敌军才姗姗来迟。
    但抵达南门的兵马显然比其他各门要多得多。
    东门外的兵马最寡,千余人上下,西门和北门却都有四五千人,而南门外虽然无法具体统计数据,但汪兴朝经验丰富,看对方的军阵,便知道不下于万人。
    毫无疑问,龙锐军这次还真是主力尽出。
    风中战旗飘扬。
    汪兴朝看着数名骑兵到了城下,并没有下令放箭。
    他目光犀利,直直盯着其中一人。
    日出东方,落在那人的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甲胄泛着寒光,披风随风飘动。
    城头的守军严阵以待,看到几骑来到城下,心下还真是钦佩对方的胆识。
    汪兴朝知道那人必然是秦逍。
    虽然双方早已经是水火不容,但这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秦逍。
    他很清楚,只有秦逍有这种气魄,有这份胆识,也才有这种万马千军中的豪情。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阳光照耀下,宿敌相见。
    “你就是秦逍?”汪兴朝终于开口道。
    对眼前这个人,他心中很恨。
    是对方杀死了自己的爱子,是对方将辽东军逼入如此绝境,也是对方让自己这位安东大将军变得如此狼狈。
    但他内心深处,竟然也隐隐生出一丝钦佩。
    秦逍笑道:“早闻汪将军之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他也无需故意扯着嗓子说话,大天境的修为,足以让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却又能让城头所有人听见。
    汪兴朝单手背负身后,平静道:“本将也一直很想见见你,看看刺杀本将爱子的人物,到底是何模样。”
    他没有出口斥责秦逍是反贼,而是提及爱子之仇。
    两人都清楚,到了这份上,在争论谁是叛军,已经是多费唇舌。
    但杀子之仇,就足以让双方你死我活。
    “我三尺长剑,杀尽卑劣恶徒。”秦逍笑道:“令郎太恶,终会不得好死。”
    汪兴朝不怒反笑,道:“很好,你能承认,本将也就知道该向谁讨债。”
    “私仇难道大于公义?”秦逍叹道:“汪兴朝,我现在和你好好说话,不是因为你本人,而是因为你还代表着辽东军。辽东军是大唐的威武之师,曾经为大唐立下过汗马功劳。虽然后来走错了路,但军士无罪,而且犯错不要紧,只要能够改过自新,我看在辽东军为国建功的份上,还是会给将士们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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