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尽可能地将所有都奉献给她。
    “怎么了吗?”
    慕箴声音轻柔柔的:“有什么烦心事?”
    “翰林院出了事,李阕还未病愈,又发了好大的火。”
    明熙轻声说:“只怕这次,他是好不起来了,京城这段时间人人自危,上下动荡,你要留在这里,还是要回渔阳避避风头?”
    以为她是在为朝野动乱而忧虑,慕箴抚了抚她的长发:“我留下来。”
    明熙这段时间状态有些不好,他放心不下,怎么舍得再离开。
    “好。”
    她闻言,没有反对,只是这样应和着,并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冲他露出一个笑来:“我想要你帮我雕个东西。”
    慕箴没有一丝犹豫就点头答应:“好。”
    她跟着慕箴回了他的小院子。
    他的的屋子自己年幼时也是去过的,过了这么久,陈设布局什么都没有改变,明明家中富可敌国,钱财万千,慕箴的房间内却简单到了朴素的地步。
    唯一不同寻常的,是他屋中那扇高大得占了两面墙的书架。
    满满登登放满了书籍。
    慕钧虽诗文不通,两个孩子却都极忠爱念书,慕荫是这样,慕箴也一样。
    宽大的书桌上放着品质上乘的文房四宝,明熙随意挑了一根笔,抽了张纸便画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枚指环,上面是一只雀鸟的形状,展开的双翅呈包裹的模样,形成一个没有闭合的环形。
    明熙一口气画了出来,怔怔地望着图形,低声说:“我想要这个。”
    她转头,眉眼有些伤心,盈盈地望着慕箴:“会不会太难?太难的话,你把翅膀去了也行。”
    慕箴见她这样可怜的模样,只是抬手,克制地用手指欲触不触地蹭了她的脸颊,摇头说道:“一点也不难,你想要的,我都会做出来给你。”
    明熙放下笔,没有起身转过身子,扑进他怀里。
    “那你这段时间,就留在房间里做这个,不要出门,院子也别总去,好吗?”
    明熙抬起头,隐隐有些泪意:“等这段时日过去,等安全了,我就来接你,好不好?”
    慕箴哑然失笑。
    自己多大的人了,还需要她来接自己?
    但终归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慕箴虽不知她今日为何这样粘人,但心里到底一片柔软和暖意,他答应了:“好。”
    他什么也没问,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心地信任和迁就着她。
    明熙闭了眼,又想到今日湖畔边,季飞绍靠近自己,执拗又疯狂的眼底。
    他说,别让他再发现第二个。
    单单只是上门提亲,陆津下场便落得如此,若是被他发现了慕箴。
    慕箴会如何呢。
    明熙不敢想,甚至不敢闭眼,生怕那个梦魇一般的断首画面重又出现在眼前。
    她镇静地与慕箴告别,回到自己屋中,开始写下自己尚还记得的,关于季飞绍的所有事。
    在这之前,她只想让身边的家人朋友都好好地活着,至于季飞绍她从来没有去想过自己要将他如何。
    但她想到了慕箴,想到了今日季飞绍对自己的威胁。
    不论他说对自己感兴趣这事究竟是真是假,明熙赌不起分毫,既然如此,如果有办法可以阻止他,扳倒他的话……
    明熙闭了眼,今日一天情绪起伏太大,自己都尚未没有好好消化一系列的事,让她头疼难耐。
    她吹了烛火,上榻休息。
    迷蒙间,她做了很多很多的梦,关于慕箴,关于家人,关于季飞绍所有甜蜜和绝望的往事。
    家里人同意她与季飞绍之后,他很快地将婚期选在了临近的日子。
    他说自己再也忍耐不了,想越快越好。
    当时明熙看了一本奇志异闻,上面说西域的情人们会互相送给对方指环,一是定情之约,而是约束之意,象征着二人会长长久久地走下去,白头偕老,至死不渝。
    她很喜欢这个传闻,于是自己亲手画了图样,想要季飞绍送去工坊做一对出来,戴在二人指间,十指相扣时,指环便会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是季飞绍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匆忙又敷衍地冲她笑:“明熙,汴京没有人戴这样的东西的,我每日上朝都会很显眼,也很麻烦的。”
    明熙当时呐呐,心里想了很多说辞。
    比如你可以只在家里戴,比如你可以做出来之后用红绳穿着戴在颈上。
    但她望着季飞绍总是来去匆匆,忙得见不着人的身影,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画纸平静地揉成一团,假装没有发生过这场对话。
    明熙很想要这对指环,就像她在很年幼的时候就一直在幻想自己将来婚假之后的生活。
    她渴盼着有人能热烈地,始终如一地爱恋着自己,渴盼着未来与某人相濡以沫的感情。
    昏沉沉的梦里,她看到自己失落地坐在角落,脚边是团成团的画纸。
    她看到有一双骨感如玉的手伸过来,捡走了那团纸,如视珍宝地将它小心展开又抚平。
    她看到有一个挺直如竹的身影坐在桌边,一下又一下地做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歇,没有抬头,都不曾休息,只是默默地忙活着什么。
    终于,明熙看到那人站起,转过身。
    慕箴脸上带着一贯明媚又温柔的笑脸,将手上的东西举起,递到她面前。
    “你想要的,是不是这样的?”
    白玉飞鸟花纹的指环,安静地躺在他手心。
    同自己画出来的一般无二,明熙终于止不住地蹲下身恸哭。
    自己曾经的念想,曾经放弃的执念,终究会有人视作珍宝,将你已经扔掉的东西重又捡了回来,捧到你的手心。
    明熙醒来时,十分平静。
    她没有哭,甚至心中一片安宁。
    以往每每梦见曾经,她总是会在滂沱眼泪中醒来,伴随着无边的苦闷与痛意。
    闻冬这时候进来,推开了门窗道:“今日是个大晴天呢。”
    “嗯,”明熙抬眼,长舒一口气,“往后,会一直都是晴天的。”
    那场在她心中轰鸣不休的暴雨,终于雨过天晴,再也不会出现。
    果然如同明熙猜测的一般,李阕经过翰林院的事情后病情越发严重,连上朝都停了,平日奏折也要靠李德全念给他听。
    她后来又跟着晋修进了一趟宫,明熙想确认李阕的情况是不是装的。
    然而她望见床榻上昏昏欲睡,意识都不怎么清醒的李阕,终于确信,他活不到自己预料的时间了。
    太子总是频繁地出入乾清宫,连平日里的事务也不做,只一趟又一趟地来观察着李阕的病情。
    好像在等着他什么时候咽气。
    太子一党蠢蠢欲动,京中总是笼罩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就连叶鸿文每日也都焦躁不安,紧锁眉头。
    明熙自然知道太子会在不久之后的宫变中失败,就算没有季飞绍在,太子此人骄奢淫逸,性情暴戾,早在这几年内朝野上下就隐隐有着要废太子,立四皇子的提议。
    这也是为什么此次北朔有乱,李怀宜却死活不肯随兵离京的原因。
    李阕正病重得厉害,若是自己一走,李阕这头驾崩,他如何能赶得回来?
    所以李怀序走后,他总是心神不宁地日日前来乾清宫请安,巴不得李阕明日就死,李怀序远在北朔,自己好顺理成章上位。
    叶鸿文作为太子党羽,人虽然是个在光禄司任职的芝麻绿豆小官,但祖上传下来侯位还是让他在太子面前有一定的席位。
    这段时日他也跟着太子忙前忙后,前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叶府上下都被李阕随意找了个由头杀鸡儆猴,意在警告太子,敲打那群跟着太子蠢蠢欲动的官员。
    那时明熙与姐姐都已嫁人,幸免于难,可惜何淑跟着叶鸿文一起下了大狱,落得一个死。
    那时她求遍了人,季飞绍也好,姨母祖父也罢,就连李怀序也架不住亲自去向李阕求情,都没能改变他的决定。
    明熙一直想着这段时日尽可能地破坏叶鸿文的差事,哪怕一件也好,能让他被太子党厌弃。
    她对叶鸿文没什么感情,但至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赴死,更何苦还有何淑和尚未足岁的弟弟。
    但叶鸿文向来不将公务带回家中,她就是想使绊子也没办法。
    就在明熙想着要不干脆直接闯进他书房点一把火,将书信公文统统烧了算了。
    没想到听闻叶鸿文白日在光禄司办事出了纰漏,被上司革职,待业家中。
    明熙正纳闷,她收到孙国公府的帖子,邀她一见。
    再次见到孙月颜时,她满面娇衿笑意我,望着明熙,眼底是止不住的嘲讽和得意。
    “如果你若是好好地求求我,说你知道错了,再也不会缠着季哥哥,我说不准会放过你父亲,让太子表哥重新重用他哦。”
    明熙一脸平静地望着眼前美丽却愚蠢至极的姑娘,心里早已老泪纵横。
    这是什么雪中送炭的大恩人啊!
    第84章 赐婚
    明熙有些不可置信:“是你动的手脚?还是你爹娘, 其他人的主意?”
    孙月颜见她一脸惊讶,以为是真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害怕,不免有些趾高气扬地笑道:“怕了?你也知道如今官家病危, 不日我家太子表哥就要登上大典,你若是识相,向我说些好话,为你曾经在宴会上的事道歉,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明熙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怎么说呢, 就是那种看傻子般怜悯又带些好笑的无奈。
    “看来孙姑娘上次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见她态度仍旧这样不冷不热, 孙月颜有些恼羞成怒:“你算的什么, 本姑娘为何要记住你的话。”
    事已至此,便没什么好说。明熙兀自轻摇头, 也不想再理睬她, 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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