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拉开门,见外头日色都有些昏沉:“不用忙了,我回自己的院子了。”
    见她要走,慕箴失落了一会儿,让开身子:“……我抱你过去。”
    今日这般黏人,明熙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他,乖顺地钻在他怀里,让人将她抱了过去。
    将人放下来时,他还舍不得松手,下颚在明熙发顶缱绻蹭了许久,才恋恋不舍松开。
    明熙直直盯着他:“没瞒着我什么事吗?”
    慕箴笑笑:“怎么这么问?”
    明熙见他不愿说,便也没强求,只是摇头:“你知道我是愿意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吧。”
    “嗯,”慕箴的眼神幽深,“我明白。”
    明熙叹口气:“回去吧,我要去用晚膳了。”
    他不愿意说,明熙不会逼他说,但不代表不会用自己的方式调查。
    嘱咐了品秋这段时日盯着外头的动向,没发生什么大事暂时不要回府,还给了她一张数额巨大的银票。
    品秋眼睛都发亮,不回府,还给钱随便花。
    这跟公费出去玩有什么区别。
    于是她欢欢喜喜地走了,连头都没曾回过。
    品秋原想着肯定又是她家姑娘杞人忧天了,没想到不过在外游荡了几日,还真的有了不得的大事。
    这日清晨天不亮,明熙还在睡梦中便被品秋拽了起来,一路狂奔回来的品秋面色惨白:“出大事了。”
    明熙一瞬清醒:“怎么?”
    “修凉战乱,赵家军节节败退,赵姑娘她,她丢了!”
    明熙怔怔:“你说什么?”
    “京城今日刚传回来的线报,没多少人知道,还特地瞒了赵家和叶府,不过我在茶馆听见有两位重臣谈论此事,说要让季大人立刻赶往修凉支援呢。”
    明熙脑子轰地一声,什么都听不真切了。
    第93章 亲吻
    明熙随便套了件外衣, 刚拉开门,品秋一把攥住她的手。
    她猜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尖锐:“姑娘要去哪?”
    明熙甩不开, 有些生气:“快松开我。”
    “修凉偏远,你不会是要孤身一人跑到那去吧?”
    明熙:?
    她想什么呢,修凉远在北部,处在大政与北蛮交界之处,她就算会骑马又怎么能一个人跑到那去。
    于是明熙耐心解释:“你放心,我只是想进宫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在进宫的路上, 明熙心内焦灼不安, 一想到如今赵姝意生死不明, 她连坐都坐不安稳。
    为什么?
    她紧锁着眉头,根本想不明白, 前世如此安全的一趟修凉之行, 为什么又发生了变故。
    是因为多了一个赵姝意?她的问题?
    不不, 明熙摇头否定了自己, 表姐虽然性情冲动,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不会乱来, 战场上她要注意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更是身后千万将士与平民的安危。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表姐去哪了, 修凉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路纵马, 直直冲进了宫中, 等待巡检时,宫门的侍卫见她是帝后向来宠爱的二姑娘, 态度殷切地冲她闲聊了两句。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宫中来了许多人, 陛下一直在忙,连日常的诊脉都没时间见呢。”
    “嗯,”明熙心里装着事,敷衍地应了一声,又像是反应过来了,“今日是晋修来了吗?”
    “是啊,”那人见她回话,说的更热切了,“陛下迟迟没空,晋医师此时只怕在璇琅亭与季大人说话呢。”
    “季大人?”
    明熙瞬间冷汗都下来了:“他们两在一起?”
    “是啊,季大人今日像是担心陛下的身体状况,一来就去找晋医师了,哎,二姑娘,宫内不可骑马!”
    明熙甚至都没等他把话说完,白了一张脸,下了死力抽在马屁股上,瞬间就像疾驰的箭矢般飞了出去。
    季飞绍,是他吗?
    明熙后牙根都快咬碎了。
    修凉发生的祸事,是不是跟前世的何泾一样,都是季飞绍下得黑手呢?
    今日他同晋修在一起,又是在准备干什么?
    明熙眼底都烧的血红,想起前世寥落的皇宫与破败的将军府,将唇角都咬出血迹。
    若是再一次,若是她的家人再一次重蹈覆辙,无论付出什么,明熙在心里发誓,她都不会让季飞绍好过。
    晋修坐在亭中,手下翻阅着一本古籍,眉眼沉沉,缄默不语。
    季飞绍抱着手臂靠在一旁,冷眼瞧着他:“我问你话,怎么不回答?”
    “因为不想回答。”晋修面无表情抬起头,声音淡淡,“大人是以什么身份立场来关心明熙的身体?了解这些,又要做什么呢?”
    晋修一生温润,待人平和,第一次用这般嘲讽的语气说话:“大人以为这样简单的关怀就能挽回她的心吗?”
    季飞绍望着他的神情,胸口不间断地传来闷痛的窒息,晋修的眼神与明熙如出一辙,冰冷,疏远,警惕,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厌恶。
    他这几天被反反复复地折磨,一闭上眼便是明熙那双锐利的眼睛和凉薄的话语,让他总是从梦中惊醒,满身湿汗。
    “为什么?”
    他积压了数日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三两步上前便轻而易举地将晋修整个提起。
    季飞绍将人按在柱子上,声嘶力竭地质问道:“为什么你们这么恨我?为什么你们都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季飞绍扪心自问,对你素来尊重有礼,对她处处爱护忍让,我究竟哪里惹到了你们,要这么对我?!”
    他没办法将怒火向明熙宣泄,于是尽数给了晋修,晋修生得单薄,不比他高大,如今被他抓着衣襟提起,双脚悬空,脖颈窒息地开始充血,他却没有半分挣扎。
    晋修安静地任由他动作,眼底满是苦笑,哑着嗓子问:“你无辜吗?”
    季飞绍一愣,又听手中的人重复:“季飞绍,对明熙,你真的敢说你问心无愧吗?”
    晋修的声音比他还要凄厉,带着无边的怒火和苛责:“赵将军一家在修凉究竟经历了什么,你敢对明熙说吗!”
    “她将他们试做家人,你对他们下手,你考虑过明熙吗?!”
    季飞绍眼眸微眯:“你是怎么知道的?”
    “重要吗?”晋修被他扼住,大脑已经开始缺氧的窒息,眼前泛起星星点点的斑驳,他好像又看到了明熙身着一身华贵衣袍,满身是血,在滂沱大雨中永远闭上的双眼。
    带着释怀和解脱。
    晋修扎眼,猝然掉下一行泪来:“你究竟明不明白,若是赵家出事,明熙会有多痛苦?”
    “你到底明不明白,若是你一直藏在身上的那瓶无定枯荣今日真的给陛下喝了,娘娘会怎样,明熙又会怎样?”
    季飞绍惊诧地凝视着他,又开始慎重而细致地打量着晋修,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一般:“……你到底是谁?”
    这当然也不重要,晋修还在笑,笑他的自大,笑他的想当然:“在你心中,一切都比权势重要,明熙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完成你的计划,赵家也好,陛下与娘娘也好,就算他们全都死了,你也会觉得明熙还有你陪在身边。”
    晋修觉得自己此刻飘飘忽忽,像是喝醉了酒一般,但他向来滴酒不沾,于是他明白自己这是过度缺氧导致的窒息。
    顶着头晕目眩,顶着尖锐的耳鸣,他憋着两辈子的话,终于敢在此刻,在季飞绍这个罪魁祸首面前一吐为快。
    “你哪里无辜了?只为了权势地位,你季飞绍什么做不出来?”
    “你懂什么?”季飞绍终于爆发,他愤恨地看着眼前控诉自己的人,额角青筋暴起,眼底血丝蔓延,明明模样那般可怖,声音却又破碎而委屈,“你们到底懂什么?!”
    “我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权势这些虚假的东西,我只是想让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我到底有什么问题!”
    季飞绍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漂亮的凤眼中闪着光:“你们什么都不知……么都不懂,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
    他还没有再对晋修说什么,青筋凸起的手腕被人死死抓住。
    季飞绍转眼,望见的就是明亮的,盛满了怒火的眼眸。
    眉眼紧皱,满脸戾气的明熙模样更加鲜艳,她双瞳快要喷火,咬牙切齿道:“季飞绍!给我松手!”
    见她紧张的神情,季飞绍却一瞬间冷静了下来,他望望手中已快昏厥的晋修,又看了看急得满头是汗的明熙。
    “先是陆津,又是晋修,还有谁,”季飞绍的声音冷淡又疯魔,“明熙,在你心里,还有谁?”
    “你疯了?”
    明熙瞠目结舌:“你什么毛病啊,先把人放开!”
    季飞绍望着她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神情,突然觉得满心的悲凉,他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感到哀伤。
    他怔愣在原地,也就是这时,被明熙掐着手松开了晋修。
    晋修摔在地上,捂着脖颈不住地咳嗽,粗重的喘气声就像冬日呼啸的寒风,令人听着牙酸。
    明熙见他这样,气得满眼是泪,紧抓着季飞绍的手,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你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你冲我来好不好?你别再动我身边的人!”
    轰隆——
    一道惊雷声响彻天空,原本还算晴朗的天际瞬间有些阴沉起来。
    同样阴沉的,还有季飞绍的面容,他死死扼住明熙的肩膀,好像这样她就不会逃跑,声音极度痛苦:“冲你来,你要我怎么冲你来?”
    又是一声落雷,随即便是倾盆的暴雨连绵。
    雨声轰鸣,将小小的亭子与世隔绝,狂风卷起二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季飞绍字字都在这深沉的恨意:“让我家破人亡的不是你,让我流离失所的也不是你,你让我冲你,冲我真心喜欢的你来?!”
    “我所有的悲惨,我过往所经历的一切苦痛和绝望,你明明知道,却推至一旁,视若无睹,我也是人!明熙,我也是人!”
    “你可怜所有人,为什么不能可怜可怜我?!”
    有滚烫的水珠落在明熙脸上,她恍惚以为是雨,但一潮又一潮寒凉的狂风打在她背后,她想,雨水怎么会这样烫呢?
    滴在她脸上,好像要灼烧出一个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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