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饭的时候,卤的肉也制好了。军中切了一些给军官们吃,众人一起称赞。多少日子不见肉味了,这些卤肉刚好解大伙的馋。一时间军中欢腾。
    第二日下午,王彦带了五名手下,来到了王宵猎军中。
    进了帐房,分宾主落座。王宵猎拱手:“太尉,这几位是——”
    王彦道:“这五位是我手下,陕西时就跟在我的身边,军中事务熟悉。你找过我几次,要我借几个人过来,帮着你练兵。昨天他们才从滑州回来,今日给你送过来。”
    王宵猎听了大喜,急忙谢过。看了看天色,对王彦道:“太尉难得来一次,便用些酒肉。军中昨天刚买了一坛酒来,今日尝一尝。今天上午儿郎们到城外,抓了几尾大鱼,正好拿来下酒。”
    王彦没有推托,痛快答应下来。作为现在开封府最大的势力,王彦过得也不宽裕。他本身是从太行山来,手中没有什么积蓄。宗泽能给多少钱?军粮不缺,已经算是不错了。
    王宵猎唤过王忠来,让他吩咐军中做饭的,备一桌酒席来。
    见王忠出去得犹犹豫豫,王宵猎起身,向王彦告了罪,走了出来。
    王忠见到,急忙上前叉手:“小舍人,王太尉是非常人物,不可慢待了。军中没有肉,如何招待他们?昨天卤的倒是有,只是那种东西怎么招待贵人?”
    王宵猎道:“怎么不能招待?东西虽然不值钱,卤的手法却是其他地方没有。还有,今日捕了几条大鱼,你吩咐取两大的来。我吩咐范宣做几个菜,再用鱼骨与豆腐熬个汤,十分美味。”
    王忠听了只能心中暗暗叹气。现在军中太穷,这样待客,看着实在寒酸。
    不一会,邵凌、曹智严和解立农过来,王宵猎让他们进去陪着客人。自己则走到范宣厨房里,教着他做菜。军中穷是不错,可王宵猎脑里,有太多后世的吃法。哪怕前世他不是个喜欢做菜的人,凭着记忆中的一鳞半爪,再加上范宣的巧手,也足够了。
    到了厨房,范宣急忙上前施礼。
    王宵猎对范宣道:“今日王太尉过来,带了几个将领,要在我们军中教练兵,不可怠慢。你好好做几个菜,要让他们吃得满意了。”
    范宣想了想道:“昨日卤的菜,还剩下不少,可以算一道菜。还有豆腐,今日又新做的,可以拌了做个菜。再有今日抓的大鱼,可以拿来做鱼羹。其余上些果蔬,应该够了。”
    王宵猎道:“刚才王忠说起,王太尉是贵客,如此有些不尊重了。这样吧,今日以鱼为主。我命人送两条大鱼来,你取了肉,先做鱼片。这鱼片一份来炒,一份来炸,勉强可以算作肉菜了。剩下的鱼骨与豆腐一起,放大锅里面煮了。到煮得雪白,盛了上去,比鱼羹好得多了。剩下的鱼肉,都剁烂了,再做成鱼丸。放锅里煮得熟了,合汤端上去,也是一道菜。卤菜切一些,上去下酒。”
    范宣听了,皱眉道:“如此就是用鱼做主菜了。我们北方人,却是不会收拾。”
    王宵猎道:“不必担心,我在一边教着,总会做好的。”
    这个年代的习俗,其实后世也是这样,南方人比北方人会吃鱼。此时北方吃鱼,除了特例,就只会煮,或者做羹。南方则多了鱼脍,还有一些其他做法。不过,北方人吃不惯这东西。开封城里,一旦有人会做鱼脍,就有许多南方官员找上门去。
    范宣是王宵猎老家汝州人,一辈子也没做过几次鱼。此时不免心里没底。
    不多时,士卒抬了两条鱼过来,都是二十余斤的大青鱼。开封周围的水泽很多,鱼也很多。本地人捕鱼的少,许多水泽里都有大鱼。王宵猎便吩咐人,去城外找了几个水泽多的地方,捕些鱼来。没有钱吃不起肉,自己捕鱼总可以吧。做得好一些,也能吸引人。
    指挥着士卒把两条鱼宰杀了。王宵猎对范宣道:“这鱼如此大,肉最是肥美。你手中拿刀,把鱼按住,两边下去,先剔下骨来。我们只要鱼肉,鱼骨去炖豆腐。”
    范宣是厨子,虽然没处理过鱼,按王宵猎说的,倒还顺利。虽然鱼骨剔不干净,上面还有许许多多的肉,只要肉里没刺就可以了。切好鱼肉,把各种小刺去了,王宵猎让范宣把鱼肉片成鱼片。
    直起腰来,范宣道:“这却是个精细活!切了这半天,我的腰都酸了!”
    王宵猎笑道:“做饭本就是精细活,又岂只是切鱼片是如此。这鱼片一份拿来溜炒,另一份放入油锅炸了,给每人端上去。再剩下的,便剁得粉碎,捏成鱼丸,连汤上去。”
    范宣并不知道怎么做。王宵猎在一边教,看着他按自己说的小心去做。有做不好的地方,重新换鱼片来过就是。两条大鱼,怎么也用不完。
    鱼片、鱼丸都下入锅里,慢慢看他煮熟。旁边大锅里,则放了鱼骨,和着豆腐一起煮。
    看一切就绪,王宵猎吩咐范宣,熟了要立即上去。鱼肉不可放凉,一凉就有异味。又让他切了一大堆卤好的羊肝和羊肚,多用蒜泥,又加些香菜,拌得均匀上去。
    此时是分餐制,与后世不同。分餐制虽然不便,但也有许多发处。最大的好处,就是一桌不需要做太多的菜。今天是接近十个人,有这几道菜,足够大家喝酒了。
    回到客厅,王宵猎向王彦行礼:“慢待太尉。实在军中吃食不多,贵客来了,我只好亲自去准备一番。这几日城中肉食更贵,委实是吃不起了。我们军中买些肝肚之类,卤了来吃。还有,前些日子到蔡州买了些菽豆回来,做成豆腐,也可以勉强解馋。加上今天捕的鱼,太尉切莫要嫌弃。”
    王彦笑道:“我们行军打仗的人,对吃食哪里那样挑剔?只要有酒,能说几句闲话就好。”
    王宵猎叹了口气:“酒还是有。不过,现在城中各军,多是自己酿酒,外面卖的价钱不便宜。虽然军中常备,数量不多就是了。”
    王彦道:“小舍人说的不错。我军也来开封城不久,正为此事苦恼。”
    这个时候的酒,军中不可或缺。不过,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价钱却不便宜。王宵猎也只是保证军中有几缸,用来招待客人,自己都不常喝。
    范宣指挥士卒,端了拌好的肝肚上来。每人面前放了,又倒了酒。
    王宵猎举碗:“这是军中卤的。虽然不值钱,味道还过得去。太尉请酒!尝一尝如何?”
    饮了酒。王彦尝了面前的肝和肚,不由拍案道:“好,好!这味道,肉若是做得不细致,还比不过呢!小舍人,你这卤肉的法子,千万教一教我!”
    王宵猎自然答应。卤的方法不难,难的是卤的味道好。
    酒不过三巡,又端了炸好的鱼片上来。这是所有人都没有吃的,香香脆脆,吃了一起说好。
    第41章 教官
    酒过数巡,大锅里用鱼骨炖的豆腐上来。
    王彦夹了块豆腐吃了,赞道:“为着实是好物!虽然不是肉,却胜似肉!”
    王宵猎微笑。后世的素菜,很多就是用豆腐代替肉。而且豆腐炖鱼,确实有特别鲜味。
    连吃了好几块。王彦放下筷子道:“豆腐此物只是听说过,却不知道怎么做。今天吃了才知道如此美味。小舍人,现在开封城中万物腾贵,会做豆腐可是好事。不知能否教我?”
    王宵猎叉手:“太尉说得太过客气了。这又不是什么难得之物。明日你派几个人到我军中,我让人教就是了。此物需要石磨,我军中石匠刚刚打过,依样再打一副。”
    王彦谢过。对王宵猎好感多了几分。与王宵猎一样,王彦军中也缺钱。而且他万余人,想到外地买粮都不可能,只能等朝廷运来。没钱的日子难过。王彦虽不至于跟王宵猎一样窘迫,军中生活却不好。
    说了一会闲话。王彦道:“现在已经夏天了。金兵北遁,我们本该过河,收复失地。可惜宗留守的身子不好,也缺过河的人才,只好这么等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王宵猎道:“太尉欲要如何?太尉大军数万,汴河不通,开封也难久住。”
    王彦点了点头:“是啊。我现在等着,留守聚起兵马,渡河北上。如果不能,就难办了。”
    八字军一万多人,是真正的精兵强将,远非其他军队能比。汴河淤塞数月,开封府人力不够,宗泽也难指挥整个汴河沿岸各州,一直没有疏浚。没有江淮地区运来的粮米,开封人吃什么?特别是在周围被金军破坏的时候。王宵猎这种几百人的,可以自己想办法,王彦不行。
    聊了一会局势,王宵猎和王彦都觉得不乐观。可下一步到底要怎么样,还是要看宗泽。
    宗泽老了,王宵猎知道,他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自己在开封府,说难听点,就是在等着宗泽离去的那一天。宗泽的去世,将直接改变整个中国北方的形势。
    王彦很迷茫。他看得出来,宗泽已经很难坚持。下一步怎么走,他不知道。与王宵猎不同,王彦是宋朝正规军。八字军是王彦在太行山招的义军,但王彦自己一直都是官员。
    喝了一会酒,王彦道:“听说圣上有打算,要驻跸扬州。扬州是繁华之地,江淮粮草也多,想来能落下脚步。若留守不测,我欲带兵南下。以后,就看朝旨了。”
    王宵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这个年代的人,与自己是不同的。自己前世的教育,把赵构的行踪动向说得很明白,明确指出了他消极避战。所有人都清楚,要想抗金,靠赵构是不行的。现在的人可不同,他们所知道的是泥马渡江的传说,是赵构的天命不凡。他们眼里,要想抗金,必须靠赵构。
    王彦就是这样。他对于未来的打算,很大一部分就放在赵构的身上。
    对于此事王宵猎不想深谈,谈多了反而麻烦。
    饮了一碗酒,王宵猎道:“留守不能坚持,开封府偌多的军队,不知要如何。”
    王彦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除了少数几支军队,开封府的大军实在难说的很。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宗泽在,这些人为义军。宗泽不在,则散为群盗。
    除了极少数的人,没有多少人天生是反贼。措置得当,又能得人心,开封府的军队是可以成为官军的。可除了宗泽,现在朝中哪有如此人才?历史上他们散为群盗,很大的原因,是继任者不行。在开封城里这么多日子,王宵猎和王彦都能够看出来。
    这么多军队,必须要打仗,不打仗聚在一起会出事的。可惜今年宗泽身体不好,入了夏,大军还是迟迟不动。现在开封城里,人心浮动,天天有人闹事。
    说起这些,王宵猎和王彦心情不好,聊了几句便避过不说。
    过了好一会,王彦道:“今天我带来几人,都是陕西时便随在我身边,熟知军中情事。便先留在你这里,教一教军中的事情。要带兵,可不是容易的事。”
    王宵猎点头:“太尉说的是。我手下数百人,带了一个月,觉得诸事艰难。没来开封之前,一直与金军打仗,那时还不觉得,反正打就是了。进了开封城,日日没有事情做,才知道其难。每日里要几时起床,训练什么,军中做些什么,一切都不知晓。怕他们出去闹事,没有军官带着,不许士卒出城。一直这样下去,如何了得?再是强军也要养废了。”
    王彦道:“不知军中规矩,强军只能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不会带兵打仗的,便就死了,剩下的是精兵强将。知道如何带军,才能练出强兵来。”
    王宵猎对这句话深以为然。不是说没有军事经验就带不出来强军,而是练不出强军。有的人天生就是将才帅才,不知道怎么打仗,也能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打的仗多了,自然就会带兵了。但不打仗,只凭练兵,没有军事经验就不行了。王宵猎知道自己,不是天生的军事奇才,不能靠着打仗来练兵。这个世界上或许有那样的人,但却不是自己。自己要想带出强兵,就要在练兵上想办法。
    多了一世经验,多了无数的知识,再有基本的军事知识,王宵猎相信自己能够带出一强军来。有了军队,就有了这个世界的话语权。枪杆里出政权,其他的事情都在后面。
    饮至微醺,看看天色已经不早,王彦告辞离去。看得出来,王宵猎军中缺钱。今天招待的菜其实都不贵,不过王宵猎自己看着做,已经用心了。
    送走王彦,王宵猎叫过王忠,指着留下的五人道:“这五位是王太尉军中将领,留在这里,教我们练兵。他们是我们军中贵客,不可怠慢了。你给他们安排住处,一定要舒适。还有,每日里他们要有酒有肉。若有一日缺了,我拿你是问!”
    王忠急忙唱诺。心中却嘀咕,小舍人自己都做不到每天酒肉,对这几人可是真好。
    看着王忠带人去安排,王宵猎坐下,揉了揉额头。这个年代是兵为将有,若是关系好,王宵猎让王彦送几个老兵也不稀奇。王宵猎却不想这样。
    王彦军里来的人就当作贵客。既让他们满意,可以用心教自己。也让自己军中不生事端,不要见他们吃得好住得好闹事。这中间的分寸拿捏,其实很不容易的。
    把来的人当作贵客,明白告诉自己的部下,他们是不同的,不要跟他们比待遇。这样就可以好好招待这几个人,让他们用心教。如果生活不好,谁还有心思教人?
    第42章 文人入军
    韩世忠随着王忠进了军营,到了王宵猎帅帐外。看前边空地上,几个教官正在教练兵。三十几个学员态度认真,动作整齐,看起来甚是有气势。
    在凉棚坐下,王忠上了茶来。
    韩世忠饮了一口茶,道:“开封城里许多军队,似你们这般严整的,再没一个了。”
    王忠道:“统制,小舍人约束得严,大家只好听命。”
    韩世忠听了不由大笑:“能够让手下听命,就是大多数人比不上的。你看开封城里,有几个首领能够约束住手下?这里不许军兵外出,一切井井有条,甚是难得。”
    王忠点头称是。王忠也不知道韩世忠说得对不对,不过这是贵客,随着他说总是不错的。
    喝了一会茶,就见王宵猎营房里出来一大群人,有五六十个,俱都神情愉悦。王忠见了,急忙上前报告。就见王宵猎听了,快步过来。
    到了跟前,王宵猎叉手:“不知统制到来,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韩世忠回礼:“不必多礼。我今日有闲,到你军中拜访,不想扰了你的正事。”
    王宵猎曾经几次去拜访过韩世忠,只是一直不巧,两人没有碰面。今天韩世忠来,算是对王宵猎的回访。洛阳一战,韩世忠跟丁进闹了矛盾,回开封之后打斗不休。知道王宵猎也跟丁进闹翻,加上王宵猎打了几场胜仗,对他的印象不错。
    说了几句闲话,韩世忠指着离去的人道:“这些是什么人?小舍人如此重视?”
    王宵猎道:“这是开封城中一些不第的文人。金军来了之后,他们没有机会离开,失了生计。我军中正缺人,便招了来,在军中做事。”
    韩世忠听了直摇头:“小舍人,这是什么时候?军中要的,是能舞刀弄枪的好汉,你招一群拿毛锥子的,有什么用?白白浪费粮食!”
    王宵猎道:“不能这样说。识字总没有坏处,有许多事情可做。”
    韩世忠只是摇头,显然不这样认为。与善待文人的岳飞不同,韩世忠是不怎么待见文人的,军中也缺少他们的身影。直到晚年,他自己去了兵权之后,才学着吟诗,成了另外一种人。
    王宵猎要的军队,是新式的军队,是需要知识的。不认字可是不行。大字不识一个,连军中文告都看不明白,就只能兵为将有,依然是老式军队。现在开封城里的落魄文人不少,许多人都饿肚子,王宵猎便招入军中来。哪怕做不了别的,还可以教士卒识字呢。
    这些中下层文人,王宵猎明白,也不能寄予过高的期望。把他们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做合适的工作就好,更多的,就不能指望了。打仗是军人的事。所谓儒将,首先要是将,才能谈儒不儒的问题。
    中下层文人是非常难搞的。用后世的一个词来说,他们很多人,是小文人。为什么称他们是小文人呢?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没有家国情怀,更不要说胸怀天下了。许多就是希望谋一个吃饭的差事,最好是既清闲又能吃好的差事。说他们是文人,是因为他们认字,而不是那一种文人情怀。
    小文人,或者说小知识分子,还有小业主、小资产阶级等等,对于国家来说是非常难治理的。他们直面底层,熟悉这个世界的所有阴暗面。他们的生活又比较优越,不同于底层。在他们之上,有整个国家机器,许多层级都能管他们。再加上他们识字,有一定文化,就生出无数事端来。
    前世的时候,王宵猎有一个朋友,是中学政治教师。据他自称,教学成绩无人可比。他曾经问过王宵猎一个问题。我们天天讲要建立和谐社会,诸如此类。但为什么生活中,比如他,教学成绩好,但一切先进奖励等等都要看领导脸色。而且领导可不看你教学成绩,而是看谁给他送礼,谁请领吃饭,谁跟领导有关系。与书上讲的,完全不一样。
    当时王宵猎的回答,是他读书还没有读懂。现在想来,这个回答应该是合适的。从中学教师,到各级官员,到国家领导人,不知道隔了多少层。从中学教师的角度,和谐社会等等国家的大政方针,当然是用来教学,自己心中明白,但并不能指导工作和生活。书上学的与现实生活不同,是正常的。但一层一层官僚机构上去,到了政治的顶层,就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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