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终南撤回身来之时,已是取走了晓舟珩手上的毛巾,眼中缀满了今夜被苍穹匿藏起的那片星光,声音依旧温柔无比:“恕汀,你去取我的药箱来,你耳朵受伤了;衣裳也去换一件,你的也湿了。”
    不待晓舟珩再多说甚么,李终南又道:“恕汀,幸好你没事。”
    飘飘忽忽间,那头似响起了子夜清歌,但见鸳鸯惊梦,楼高夜永,浮云世事。
    就在与李终南对视的这一瞬,晓舟珩自觉自己是真的完了。
    他似当涂之水,在看向自己之时,自己就化成了千万个李太白,甘愿翻来覆去溺死其中。
    晓舟珩知道,李终南就是这么一位恺悌君子*,即便被世间再如何磨难,他也会笑着,与那些不详挨个过招,然后拍拍身上尘土,收起剑,报一壶觞,再与自己来谈春花秋月。
    然后他说,恕汀,幸好你没事。
    这让晓舟珩在须臾间有些自愧不如,自己笔下那么多青鸾歌舞,霓裳铜仙,花底人间,到头来没有一样能比得过眼前的李终南。
    可能自己比自己的想象中还要中意他。
    ……
    其实韩铁衣是注意到李晓那处异状的,毕竟几人走后他一直呆在原地,一寸未挪,奈何神魂已随李韫琋飞越而去,他人他物根本顾及不暇,甚么虬松修竹,乱石污杂,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韩铁衣懊恼之极,自己过了而立之年,自觉这些年无论是战场上的兵戎士卒,还是以前身侧的红颜妙人,其实经过这些年岁消磨,所谓的这类食色自己已是看得淡了,可没想到,原来这厢只是没能遇见让自己迷恋的那份骸骨而已。
    没得办法,此番劫难,自己也只能受着,韩铁衣低叹一声,勉强带着一身雨气与颓唐,回了房内,一把脱去外衣,爬去床上。
    雨已是停了,玉轮又从云中露出头来,泼了一窗月色,照得满房雪亮,照得韩铁衣背后一道道蜿蜒攀附的伤痕触目惊心。
    韩铁衣,下枕三更雨,一夜未眠。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李终南跟晓舟珩都如此温柔呢,估计因为作者也是个温柔的人吧(误)。
    火蒺藜:又称蒺藜火毬,《武经总要前集》第十二卷蒺藜火毬以三支六首铁刃,以火药团之,中贯麻绳长一丈二尺,外以纸并杂药敷之,又施铁蒺藜八枚,各有逆须。放时,烧铁锥烙透,令焰出”,用抛石机或人力抛出,铁蒺藜散落地面,可刺伤人马之足。
    埋越深炸抛越远:反推原理。
    恺悌君子:kǎitìj春zǐ泛指品德优良,平易近人的人。
    第39章
    李终南所住之处稍大些,晓舟珩夜里也就在这边留了宿。
    也不知是怎的,一夜过去,霍栖迟依旧昏迷不醒。
    晓舟珩与李终南商议之下决计若是李韫琋与覃昭不提,他们亦不会主动提起霍栖迟入陶白钱庄行刺之事。身在他处,万事皆模糊之下,还是小心些好。
    毕竟,他们还未分清,这刺杀与炸山是否为同一件事。
    既然这山崩一事已是人为,那他们首先要做的,便是搞清两件事:其一,这自制的火蒺藜是何人埋下的,这样才能更深一步解释炸山的缘由。
    其二,便是理清祝离忧与渺渺的死,究竟是意外巧合,还是堂而皇之的谋杀——后背之人是要置他们二人于死地,还是说目标仅是其中一人?
    对于前者,李终南打算今日去探探李韫琋口风;后者当然是晓舟珩出面,今日问问庄内的仆役,希望能寻到甚么突破口。
    两人考虑到庄内昨日祸难,于是都换过一身素色衣袍后,暂时作别。
    ……
    江宁府,金陵李府。
    因为李韫德一事带来的阴霾似乎正在逐渐消散,毕竟时间在走,日子要过,人要过活。自那件事之后,柳夫人一病不起,待身子勉强好些之时,便是吃斋念佛不再出户。
    接着又有李闫卿家的不过也就是一些折笄之杖,鈇钺之言,这些先搁下不提。
    李韫奕坚信李韫德并没有死,他还在派人像五年前寻十二弟那样寻十七弟。他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这么简单。
    若是十七弟被人劫去做了要挟,那李韫奕说甚么也要换他回来。
    而屈夜梁则认为李韫奕是执念过重,将任何过错都背负到自己身上。这样也让屈夜梁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要将从李终南那里听来的警告告知于他——
    李韫谟还活着,并且还住在李韫奕最不想触碰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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