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晓舟珩与韩铁衣都被这生离死别的气氛扼到喘不过气来之时,李终南来至他们二人面前。
    他那双深长眼眸中尘烟俱散,有些荒芜:“佩芷让我与你带一句话。”
    “甚么?”韩铁衣眉间漫着不可消去的悲凉,声音残破不堪。
    李终南亦觉得自己残忍无比,好似在做那个刽子手,当面宣判他的死期,不仅要斩下他的首来示众,还要连带着剖开他的心来供人妄议:“他……让你带灼灼走。”
    韩铁衣愣了一阵,像是被人钉在了这片尘网牵缠之上,他终归还是往后瞧了瞧那漆黑的门里,似隐约还能窥见一角红衣,麻木地点了点头。
    他迫近那树边,略一伸手就勾到了那红木鸟笼,有了这一突如其来的颠簸,灼灼惊慌不已,在笼中扑扇着翅膀——那日韩铁衣邀李韫琋喝茶之时,他自然是拒绝了,好像还有些生气,最后只是允韩铁衣帮他换了鸟食。
    “家什是收拾不得了,我去取剑,即刻便走,不能耽搁。”说罢李终南安置好了眼中心头的云冻江梅,一个闪身就去到了自己庄上住处。
    不出一会儿也就回了来,还为晓舟珩多带了一件外袍,为他披了上。
    “东叱兄?”二人回看向韩铁衣,只见他还傻抱着那鸟笼,灰色眼眸中的抑郁早已结了网。
    “啊。”韩铁衣回过神来,像是苍老了十余岁,“走罢,我没甚么要带走的,除了……”
    李终南别有深意地一扫韩铁衣,这厢三人便急匆匆下了山。
    在陶白钱庄住这些时日里,上上下下数十次,每次晓舟珩都觉苦不堪言,尤其自从发现腰不好了以后,还让李终南背过自己几次。
    但今夜,尤其这石阶却是尤其短。
    李终南锁眉,韩铁衣不语,晓舟珩喟然,此去断绝,人人俱是四分五裂。
    就当几人下到最末的一阶时,只听耳后一阵轰隆巨响,回首处但见赤腾火焰,毒焰冲空,浓烟布野。
    “韩某身为我朝男儿,堂堂汉子,着实做不得腲脓血*。”见此情形,韩铁衣瞬间将脚收了回来,反放在倒数第二阶之上,这厢顺势将鸟笼递与晓舟珩怀中,低声叮咛道,“恕汀,一天三顿食,两次水,矜贵雀儿,勿要忘了。”话语既落,只见他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过身,就往火光中奔去。
    “韩东叱!”晓舟珩见他要回那大火之处,转头嘶吼一声,就去抓韩铁衣,“使不得!韩铁衣你给我回来!”
    晓舟珩还未抓住,韩铁衣便消失不见,而自己也被李终南一把摁住后颈,提着往前走。
    “李终南!你放手!东叱留不得,留下便是死。”晓舟珩心中那一点自持终觉还是炸裂开来,他如街边市侩般声嘶力竭。
    “那也是……他自己选的。”
    “不妥!不妥!起码让我与他告别一声。”也不知李终南纤细的手腕怎样生出的这样一股力,“李终南!”
    李终南依旧没有放手,任由晓舟珩一人哀哀欲绝,歇斯底里:“李终南你放开!东叱是我之挚友,我不能让他去送死!”
    “恕汀,恕汀。”晓舟珩自觉身边那人音色微变,艰难瞥眼望去,李终南竟是红了眼眶,“别回头,当我……求你。”
    就在晓舟珩怔愣间,已经是被李终南踉踉跄跄拖着走了好些步子:“李终南,你说甚么?”
    “他……本就没想着要走,你可知他成为疾斗铁父韩东叱之前,他乃何人?”
    晓舟珩有那么一瞬间不知李终南在说些甚么:“你……”
    “数十年前,从北边来了一名年轻人,他接了铸剑山庄的拜名帖后,在青绮录上留了名。”李终南见晓舟珩不使蛮力了,手也撤了去,在方才后颈之处抚了抚,“那人可谓是神勇不凡,所持双斧独行,虽最终败在了铸剑少主手下,但还是一战成名……随后说是入了军籍。这些年过去了,我见到他第一眼时,还是认得了。”
    那年他叫嘶风翻月韩铁衣。
    人在斧在的嘶风翻月韩铁衣。
    原来,有些人从头到尾,都不曾变过。
    来时满眼尽是红叶青山,走时血染淄梁,自是行云难定。
    其实在邀他们几人来钱庄之时,李韫琋就料定他有此番结果么?
    “不对,终南!”一念掠过,晓舟珩乍然间明了方才在李韫琋房中,自觉的那份别扭为何物了,“我且问你,为何那日不是穆王去倒酒了?”
    “佩芷估计说的算计就是这个罢,穆王的将计就计?还是……”李终南犹豫道,“那日……”
    晓舟珩两耳嗡鸣作响,自己怎么能被如此牵引着入了这般圈套内!他与李终南何尝不是被算计了!两人又是目光相交,不由一同道:“画屏!”
    可二人来不及惊讶与后怕,李终南忽地伸臂一挡,将晓舟珩护在身后,目光一沉,一扫暗沉夜幕中的四周,缓缓从剑匣中拔出了剑。
    “恕汀,有杀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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