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了将来的权力什么的,纯粹只是因为自己儿子算是误了她女儿后半生。
    祖训在上,他一个驸马都尉指望什么权力?
    ……
    皇帝首次视朝的前一日,崔元及两个内臣率领兵部工部郎中各一及其他随员,再次前往安陆奉迎王妃宫眷。
    许多勋臣国戚羡慕崔元,皇帝对崔元的信重已经很明显了。
    而这一天到了申时各衙门放值前,司礼监文书房的太监们又大规模出动了,前往户部和太仆寺归还账册。
    皇帝把账查完了?
    才四天不到,能查出啥?
    未知的就是令人最不安的。
    黄昏时分,张佐从内阁那边出来,先去了袁宗皋那里。
    消息传出,举京震动:三甲同进士出身的袁宗皋以六十八岁高龄升任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距离内阁只有一步了。吏部左侍郎上面只有吏部尚书了,而兼翰林学士自然就是加大学士的铺垫。
    解昌杰憋闷得想吐血,他这个左长史还没等来任命,袁宗皋却先以这种速度高升了。
    而与此同时,又有两波人马出京。
    随后就是从中书舍人那边透露出来的:又批了两封奏疏下来,依某些言官和大臣所请,陛下遣人前往已经致仕的两个内阁大臣家中,请他们还朝任职。
    一个是现年六十七的杨一清,一个是现年五十三的费宏。
    都是以阁臣之尊离开朝堂的。
    这意味着,一天之内有三个人都会在今年内随时入阁。
    再加上之前定下的让王守仁进京,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这让杨廷和、梁储、蒋冕、毛澄和朝中其他官员怎么想?
    ……
    四月二十七日天还没亮,午门外有资格参加常朝的官员已经陆陆续续到了。
    不同于大朝会和朔望朝会,常朝是议政的。
    今天作为新君的第一次常朝,没有一个能来的朝参官缺席。
    按照老规矩,朝参官是有牙牌的,在门禁那里也有门籍方便查验。
    解昌杰仍然只是王府左长史,他还没有被安排新的职位。这并不是礼节性的大朝会,所以解昌杰来的资格都没有。
    袁宗皋本就是正三品,他现在升任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出现在午门外就成为了侯朝人员中的焦点。
    几天时间里,他在京城轿子有了,随从也有了。
    看着围过来问候的同僚,袁宗皋只是客客气气又开心地与他们寒暄着。
    午门上的第三通鼓还没响,众臣还不用按照顺序排好队。
    勋臣武将都在右掖门外这一侧聚集着,现在天气已经不再那么寒冷,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就没多少人在直房里呆着。
    而左掖门外,吏部尚书王琼也到了。
    虽然贵为大天官,但此刻却没多少文官同僚和他多打招呼。
    一直与钱宁、江彬走得近就是他王琼的死穴,现在钱宁、江彬都已入狱,杨廷和又是拥立重臣,王琼还能在朝中留多少天?
    王琼这个人,工于心计、权术超人、喜擅结纳是他在朝中官员心目中的印象。正德之后,他就几乎一直在京城六部任职。
    在从户部尚书转任兵部尚书的过程里,王琼与杨廷和的矛盾因为一个具体职位爆发出来,随后他与杨廷和的不和成为朝堂一个公开事实。
    杨廷和进入内阁已经十五年,担任首辅也已经近十年,现在更是拥立了新君。而王琼这一路升迁的背后却充满了和内臣、幸臣勾结的影子,他现在是什么处境?
    纵然有提拔王守仁平叛的大功,王琼这么“差”的风评和他的对手之强,似乎已经决定了王琼的结局。
    直房内,年迈的梁储听到外面的议论却站了起来,在门口喊道:“德华,板着脸做什么?还在气先帝大行之夜的事?”
    王琼板着脸走过来行了行礼,冷声说道:“虽然先帝遗谕是由太后与阁臣审处大事,但堂堂九卿却无一人被问及意见,梁阁老以为我不该气?”
    “该气!你不痛快我是知道的。”梁储苦笑了一下,“事发突然,情况紧急罢了。”
    王琼没多说什么。
    突然吗?紧急吗?
    皇帝病重了那么久,谁不曾想过这些事?
    迎立如今的新君,王琼也是不反对的。
    他愤怒的是,内阁完全无视六部尚书和督察院、大理寺、通政使司的首官。如今,内阁的权柄越来越大了,早已脱离了当初设立内阁时的初衷。
    “让守仁进京的命令已经发出去了,他之前上奏说功劳全归于你。”梁储继续说道,“德华,费宏也要进京,你跟他争过吏部左侍郎的职位,如今准备如何自处?”
    王琼脸色变了变。
    那还是正德三年的事,他当时当上吏部左侍郎,是因为走了刘瑾的关系。而那时作为竞争者的费宏不仅没选上,还在端午节宴上被刘瑾言语羞辱。
    “王某如何自处,不知阁老说这些又有何高见?”
    梁储无奈地摇摇头:“王天官为何如此失态?就算心中有气,眼下也不是对所有阁臣都这样不假辞色的时候。六部之中,工部、户部、兵部、吏部你都做过。三部尚书,你距离入阁也只有一步之遥。我没什么高见,只是同病相怜,一样不知如何自处罢了。”
    王琼惊疑不定地看着梁储:“阁老说笑了,拥立之功加上迎立之功,阁老怎么说得上不知如何自处?”
    梁储摆了摆手,萧索地说道:“且看吧。我与你不同,翰林学士出身直接进了吏部。你督办漕运,又做过河南布政使,是难得的干臣。此次风急雨骤,但愿你我都能平安度过吧。”
    杨一清、费宏这两个要资历有资历、要手腕有手腕的名臣还朝,杨廷和应该也感受到巨大压力了吧?
    第46章 这朝会不开也罢
    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王琼若有所思。
    若说目前的内阁之中谁与杨廷和不算同心,那也只有曾在杨廷和丁忧期间担任过首辅的梁储了。
    而曾陪伴正德皇帝南下征讨宁王的梁储,身上同样少不了与内臣、幸臣们有关的污点。
    王琼还知道,在梁储老家广州府那边,梁家的名声、所犯的事一样不少。
    内阁眼见着就要扩大了,但总不至于一下子达到六七人之巨吧?
    莫非梁储已经收到了什么消息,杨廷和他们要先把梁储排挤出去?
    与文官这边的波涛暗涌不同,勋臣武将那边就平和多了。
    反正朝堂权力大抵也与他们无关,如今勉强成为一班,只不过因为祖制如此。
    第三通鼓响,文武百官终于开始按照位次顺序迅速排好了队。
    天未大亮,前方的左掖门和右掖门徐徐被打开。
    穿过幽深的门洞,难以窥见全貌的奉天门影影绰绰地出现在前方,还没有一片琉璃瓦能反射到朝阳的光亮。
    一切都像此刻基调未明的新朝,圣意会如何裁决一些事?圣眷会落在哪些人身上?
    而此时,朱厚熜已经从华盖殿里站了起来。
    他没有坐步辇,身后的张佐、黄锦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身后还有数个文书房的太监端着盘子,其中放着许多奏疏。
    从奉天殿出来下了台阶,朱厚熜往右前方的西角门走去。
    礼制规矩如此,朱厚熜看着那边不算宽阔的地方有些无奈。
    实际上,他算是会在“屋檐”下上朝。
    御门听政,听起来很高端,但就是坐在“门房”里议论国家大事。
    只不过这门房的屋檐很宽,足有四开间的进深。
    东西角门要小很多,也不在云台之上,气势上要弱不少。
    到了那里,很多人都得站在“屋檐”外的露天里。
    等朱厚熜到了地方坐上预先设置在那里的御座,鸿胪寺官开始宣唱,朱厚熜的第一次上朝终于开始了。
    从他的视野看过去,首先是门里门外分列两侧的仪仗、守卫,然后就是在两边排成数列的文武百官。
    此刻,他们都在朝服上穿着系出了角的黑色腰带,以示丧期。
    朱厚熜同样不是身着衮服,他静静地看着杨廷和与徐光祚等人带头走进来。
    能走到门廊内的一共只有三四十人,其余人都在门外。
    等他们完成叩拜之后,朱厚熜静静说道:“平身吧。刚才听报,朝参官除了驸马都尉崔元等数人因事因病,全都在这里。登基之时你们也都陛见过,已经不陌生了。杨阁老,您眼睛不舒服?”
    杨廷和语气有点激动甚至哽咽地说道:“陛下盛哀之中临朝视事,臣心怀激动,一时失态。”
    朱厚熜微笑着点了点头。
    真是说来就来,也不知是真感动,还是想起经常不上朝的朱厚照,又或者已经预感到今天的朝会估计很难、已经开始想哭了。
    他的目光从众人中一个个地扫过去,在远处袁宗皋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转移到了严嵩、夏言身上。
    一个是翰林院编修,一个是兵科给事中。
    在严嵩身边的,都是翰林院的清贵们,其中就有崔元那个儿女亲家刘龙。
    而夏言附近,还有两个非常活跃的人:吏部都给事张九叙和兵科左给事中齐之鸾。
    齐之鸾上了两道非常有杀伤力的奏疏。第一是请朱厚熜把费宏召回来,第二则是:请朱厚熜广开言路,让内外文武大臣及非军功而得封拜者写自陈,让科道查劾奸佞小人。
    费宏朱厚熜已经下令去请了,而另外那道奏疏则还留着。
    而张九叙则更狠:他指名道姓地弹劾了梁储,六部尚书中的四个,还有都察院诸多大佬。
    朱厚熜把目光收了回来说道:“过去月余及这几天的奏疏,朕都看过了,看了足足四天。”
    杨廷和又带头跪了下来称颂:“陛下勤勉至此,实乃大明之福。”
    朱厚熜笑了笑:“看来看去,再加上查了四天的账,朕的感受是:朝中没一个好人,我大明要亡啊。”
    刚才还在交口称颂的文武众臣这下都跪着起不来了。
    不知为何,杨廷和却没来由的一阵轻松:果然。
    他就知道一定会有幺蛾子,这不是准时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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