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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婚之仪,其后数日之内每天都有安排。
    而后文徵明抵京,作为正妃生父,也是有册封之仪的。
    九嫔的生父,也都会有所升赏。
    朝臣们看着目前新朝这一后二妃九嫔,除了林清萍是“孤女”出身没有母家,其余人中只有寥寥三人堪称普通良家。
    而皇帝的目的也比较明确了:这些人的母家,都是可以任用的。
    孙交就不用说了,除了文徵明获封泰和伯主持万法馆,其余新国戚中最重要的有两人。
    一个是端嫔曹氏之父曹察,进士出身,目前已经是福建一府之尊。
    一个是安嫔马氏之父马永,现在是蓟州总兵官。
    剩余数人,丽嫔之父张楫、静嫔之父陈万言都只是秀才,德嫔之父是个没任官的举人,其余五人之父尽都是文武官员。
    这一轮封赏下来,自然各个能任官、升官。
    秀才任官,那便只能派往广东,其余地方暂时并无此例。
    孙交南下时,就带着这两个秀才南下了,而曹察、马永,也同样转任广东。
    另外一个转任去广东的,则是去年在江南飓风之灾中表现出色的朱纨。
    旨意比人到得更快,与旨意一同到来的,是吏部急忙赶出来的广东衙署改革及官员编制名额册子。
    一年一升官,张孚敬“平叛”有功,升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巡抚广东,暂署去掉了。
    但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广东将设总督,而三司职权都有不小调整。
    陛下旨意,广东省设省务会议,目前确定能参会的,只有张孚敬、张恩、汪鋐、蒋修义、霍韬。
    等税课司税课使及治安司总司到后,省务会议便是七人议事。
    “靖安侯孙阁老正在南下途中。”张孚敬看着他们,“新法宣讲团即将到来,吾等五人却要先领会陛下旨意及朝廷意思了。”
    几人之中,霍韬属于意外之喜。
    巡按御史将成为一个更高品的官员,直接定到了五品,而非以前的正七品。最重要的是,虽然仍旧对都察院负责,但会在省里拥有一个都察司衙门,下辖正六品的巡道御史及从七品的巡县御史。
    他现在很感激黄佐。
    而张恩、汪鋐、蒋修义则心情复杂。
    其中,汪鋐受到的影响最大。提刑按察使司之下职责拆分最多,刑名专设提刑司,另外一些地方警务则设治安司,学政也将交到布政使司之下。
    而布政使司则分出了颇为重要的征税职能,成立税课司。
    都司原本也有巡捕稽道的职能,但现在将把它分到治安司之下。
    张孚敬看着他们说道:“诸位姓名直达天听,于广东新法一事,诸位应当明白何者为轻、何者为重。张藩台,陛下已有旨意,明年广东之重,大半在布政使司,你有何疑虑,我们从速商议。”
    “首要之事,自然便是乡试副榜、考察全省吏役、宣讲广东官员新制。”布政使司虽然会把税课之事拆出去,但实际权力这回却会膨胀得很快,张恩说道,“抚台查办郑存忠等谋逆案尚未结束,广东士绅惶恐,此举宜及早行之。”
    广东如此规模的扩编,大致只会面向两个群体:没有得中的广东秀才、举人,以及目前就在广东任上的诸多吏员、衙役。
    张恩真没想到朝廷这么大的魄力,广东一省列入编制之人数,就将超过全国旧有的官员总数。
    “宣讲团如何安排,下官不知。然当此之时,广东新增如此之多新官,其定品、定薪、升迁之策,宜广而告之。乡试主考虽已返京,然副榜之设予了提学,可否从速征询,看看各府县生员有无愿弃会试而以副榜举子任官者?”
    张孚敬点了点头,却对汪鋐说道:“汪臬台,臬司变动大,你可有所疑虑?”
    汪鋐凝眉思索,随后摇了摇头:“陛下当有妥善安排。”
    原来的按察使是正三品,但现在的提刑司提刑使与治安司总司都变成了正四品,汪鋐恐怕在改制之后就另有任用。
    他没必要多说话。
    “蒋总兵?”
    蒋修义这个广东总兵官这次也是有功的,他对于都司分出了一块职权也暂不敢多言——定国公刚来过,抚宁侯还是两广总兵官呢。
    “霍巡按?”
    霍韬只说道:“下官并无疑虑。”
    巡抚变成了可以直接管理巡按御史,但巡按御史也有权直接上奏。
    张孚敬两次大开杀戒都没有承受陛下和朝廷的异议,他在广东的威信彻底树立起来。
    “广东新制牵连甚广,朝廷还会铨选许多同僚来广东。诸位,事情坐在前头。年底之前,把广东安稳下来吧!”
    很快,先于孙交督帅的新法宣讲团抵达广东,衙署改革及那么多新增官员职位的消息就布告了出去。
    “以后乡试都设正副榜?赵兄,教谕所说,你怎么想?”
    “可补副榜举人出身……却不能再考了……”被问到的人很犹豫。
    “至少广东诸官,朝廷说了只以考绩升迁,不重出身啊。”
    有人嗤笑一声:“没有进士出身,说得好听罢了。”
    “……为兄已考了五次,实在心冷了。”
    “若只是昙花一现又如何?今次若答应了,新法不成,将来岂非前途尽断?”
    广东秀才心思各异,广东诸多无官举人则心思都相同。
    往科举子只能自己花钱去广东应考,想去参加会试的差不多都已出发,剩下的,都是不准备再考的。
    但现在严峻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郑存忠谋逆案十三家被毁、二十七家受牵连,广东总共有九十三人被革除了功名。
    剩下这批老举人,在广东还能依靠过去的举人身份逃避赋役吗?
    “旧党并未倒!广东新法如何尚未可知,吾恩师是费督台同科,他劝我明哲保身、莫要生事便是。”
    “……广东如此大变动,朝廷心意已决,陛下也并未阻止啊。”有人犹豫着,新的官吏待遇,看上去着实还行。虽比不上过去不用承担赋役逍遥,但胜在安心。
    而某些吏员或衙役,则因为这从天而降的消息多有聚会。
    “齐哥,咱们这些司吏、典吏、班头真能有官身?得力人手也都有官府发饷?”
    “……行文上是这么说的,但必须都能识文断字。”
    “……我都这岁数了,如何再学识文断字?”
    “会有安排的吧?”这个县里的吏房司吏目光灼灼,“就不知行文中所说,没有出身的八九品官也能升到六品是不是真的。”
    “哎呦!齐哥,那莫非你也可能做县尊老爷?”
    “胡说什么!齐哥至少能做到通判老爷!”
    吏房司吏岂有不识文断字的?他们口中的齐哥只是当年没能考中秀才罢了。
    可眼下,底层的某些窗户纸似乎被捅破了,让有些人看到一些亮光。
    而在远影楼里,魏彬正招待着一些人。
    “仰赖陛下胸怀四海,大明正在日新月异。尔等约束好你们带来的人,诸多差役,该是多少钱,一点都不会少你们的!”
    “多谢魏公公!”
    魏彬又亲切地问:“这几日在广州城中四处看了看,如何?”
    “真乃天朝上国,我等都大开眼界。”
    “过去只有贡使能来大明,如今咱家奉皇命,却为尔等提供了这机会。”魏彬豪气地说,“大明富有四海,物产丰饶。尔等募役有功,除了财物不会少,咱家也会奏明陛下。”
    “魏公公,我等不能长居大明吗?”
    魏彬笑着摇了摇头:“不能。能允你等不需贡使就到大明赴役换物,已是殊恩。两年为期,其后便需换一批人了。自然,咱家能首先考虑尔等所荐之人,其实并无区别,只限于我大明堪合等旧例罢了。”
    这些带着南洋“流民”而来的当地头人心领神会,这个生意是可以一直做下去的。
    “陛下喜食安南稻米,咱家采买了几回,此后可成定例。你们还需回去多加筹措,价钱都不是问题。陛下已经大婚,若是娘娘们吃着也觉得好,将来奏请殊恩,未尝不能让你们成为大明子民。不过,需要多多研习大明礼仪才是。”
    “公公此言当真?”
    魏彬笑得和善:“自然。”
    第180章 杀猪过年
    魏彬笑着客套,心里也在笑。
    陛下让他从交趾那边找这些有点能力却又不得志的人,以良心价雇佣他们带人来大明做工又放他们回去,原本还疑惑这些法子管不管用。
    但安排下人领着他们参观了广州城风物之后,这些人眼里确实都有异样的神采。
    这些交趾人,一次最多只允许在大明做两年工,赚得远比他们在交趾多。
    从这些首领到普通人。
    魏彬并不知道外察事厂在南洋是怎么做的,但这些人都是由外察事厂牵线搭桥。
    有情报与挑唆,有这些已经与大明利益绑定绑定起来的内鬼,还有……
    接待完他们,他就到了内室,抚宁侯的儿子正在这里等着他。
    “广西矿民闹事,已经平息了?”
    “是,魏公公。”
    魏彬笑着看他:“抚宁侯忠君用事,必有嘉奖。这劳务行里与交趾役民打交道的事,咱家就交给你了。别怪咱家没提醒你,不用克扣他们,还要盯着他们的管事不要薄待役民。要让他们知道在大明治下出力便可赚钱,而不是为奴为仆。明白吗?”
    “我明白,不会让父亲与公公失望的。”
    魏彬点了点头。
    昔年经略交趾为何不成,魏彬也不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但这回他知道了,陛下对交趾有耐心。
    皇明记要赚的不是钱,是国。
    等王师再至之时,会有多少人对大明翘首以盼,全看他魏彬接下来做得好不好。
    垂垂暮年,魏彬却觉得此生仿佛从这时候才开始称得上建功立业。
    他竟还有这样的机会青史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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