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顺之、俞大猷都来了。
    边区事虽然多,但不差这来回的两三个月。
    一去数年的唐顺之,得出现在这里。
    他的功劳应该被宣扬,他的能力配上他的年轻,对域外藩国将是极大的震慑。
    “虽是假把式,唐督台,你还是要指挥妥当啊。”郭勋调侃的笑声中,也多是结交之意。
    “岂敢岂敢,夏总参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我等演好便是了。”
    “你们倒还好哦,我这边就难演了。”严春生摇着头,“郭侯爷,待会定要让兄弟们轰准一点,要是伤到我们了,那就难看了。”
    郭勋咧嘴笑道:“特战营来无影去无踪,岂能没这点本事?”
    然后便只是闲聊,顺便也侃一侃将来的北虏会怎么样、有什么用的机会能彻底打掉他们。
    此刻,观礼的宾客大多已经就位了,只是御驾还没到。
    在他们的视线里,演武那座山包的北面立了不少木假人,看起来怪怪的。
    而那山包之上,有些假模假样的营寨和敌骑。衮必里克看得分明,那是他被缴获的大纛。
    远处总共两三千人,也不知随后将如何来演武。
    太阳升到半空之后,终于有礼部的大嗓门开始唱诵:“天子驾到!跪礼!”
    窸窸窣窣的声音中,那些参演将卒的响动最整齐、最大:“恭迎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金祺、李山希这些藩国使臣的眼中,大明天子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今日的朱厚熜并没有着衮服,而是盔甲。
    虽然今日是阅兵,这很合理。
    但在这么多外国使臣面前,皇帝身上盔甲鲜明,那毕竟也是让人心悸的信号。
    而皇帝在四面八方的跪迎当中,登上行殿走到了御座前面坐下后,等到主持礼仪的人传令各方让他们落座,便只是又干脆地站了起来。
    陆炳将弓箭递给他,朱厚熜走上前几步到了行殿前的栏杆边缘,张弓撘箭。
    是鸣镝。
    别人不知道那张弓有多强,但反正皇帝是拉满了。箭矢被抛高之后发出尖锐的呼啸,然后坠落在面前的空地上。
    “开始吧。”
    朱厚熜轻声说道,于是演武很干脆地就开始了。
    “众将士听令,演武开始!”
    唐顺之早已就位,在行殿前面的一个小台子上挥了一下小小的旗帜,两旁的鼓手开始擂鼓。
    “咚!咚!咚!”
    刚刚从河套、宣宁战场上回来的精兵们顿时启动,开始集结。
    他们集结的方向,就是皇帝射出去的箭所处的区域。
    是什么样的象征不必言说,从那山包东侧转进到那里,过程之中是不见乱象的,只有整齐的步伐和身上盔甲抖动的声响。
    “传我军令!瀚海伯鸳鸯阵在前,襄城侯鸟铳营在后,武定侯炮兵营列阵,抚宁侯骑兵侧翼袭扰,镇安伯特战营深入敌营乱其中枢!”
    “靖边伯有令……”
    这声音向外国使臣和观礼宾客们传达着他们的身份,三侧观礼台的都有些激动了。
    二十多岁督抚一方的文状元、制科魁首,屡立奇功的严春生,武状元俞大猷……
    这些就是京城里今年以来不知议论了多久的人名。
    现在他们都来了,这一场演武,可以说是大明如今在面对最强劲敌时的最强阵容。
    革兰台瞥了瞥衮必里克,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
    但想必心里不是滋味吧。
    其他尚未见识过大明军力的外国使臣,眼下只见那边令旗挥舞,呼喝不断。
    “鸳鸯营听令!结阵,前出两百步!”
    一圈一圈的鸳鸯阵兵向前卷出,衮必里克终于被惨痛的记忆所攻击,眼角不禁抖了抖。
    “鸟铳营听令,列队散开,装弹!”
    “炮兵营,架炮,校准!”
    让外国使臣最感到心惊胆颤的,是那些被马拉动着,到了特定位置之后才卸下了马辔,开始紧张组装其他物件的四门神威炮,还有六门次一级巨炮。
    而不仅仅是这四门,那人数最多的炮兵营,一个个刚才过来之时背着的木筒或木匣里,原来都是炮或者弹丸。
    忙碌之间,千人的炮兵营在最外围的后方竟组建起了大大小小百门炮。
    这个时候,一多一少两支骑兵已经启动。
    多的那一支,一开始比较慢,还没进入最后百余步的冲锋过程。
    少的那一支,却被更多的人盯着。
    因为前面那镇安严的将旗在那飘着,那是神箭将军严春生的麾下,大明最神秘又最强的特战营。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全速,现在全员所展现的是骑术。
    从其中一侧的视角看过去,仿佛只有两百匹马在奔驰,看不到马上坐着的人。
    鄂尔多斯和朵颜三部的人都看得脸色凝重。
    过了一阵之后,却只见领头的那匹马在接近山包之后,身侧响起更尖锐的刺响。鸣镝去哪,从远处看不分明。但片刻之后,山包之上那面大纛缓缓坠落。
    鸣镝不断,山包上更多的旗帜被射落。出箭的,显然不只严春生一个人。
    “好!”
    明明不是真的恶战,那小山包上实则也空无一人,但大家只为见识到了严春生的箭术而叫好。
    不仅仅是他,恐怕特战营里个个都是神射手。
    而后,则是特战营的马匹在他们的视线里稍微拐了一个弯降低了马速,而两百个人影在马还没有完全停之前,就有许多人跃到了地上。
    寥寥数人带着那些马离开,下马的人影则个个形同猿猴,哪怕是上坡奔行也毫无滞涩。
    当此之时,山包北面的鸳鸯阵也已经在往前推进。
    他们推进的距离并不远,也只是演示一个意思。
    但首先是侧翼的骑兵在冲过来时,齐齐抛射箭矢,有的还是火箭。
    而后是鸳鸯阵的回转,陌刀和长枪、短铳发威,有眼力的能从他们娴熟的配合中看出这鸳鸯阵的威力。
    最后则是他们又根据命令、一团一团鸳鸯阵有节奏地空开距离。每当他们露出空隙时,便是鸟铳营接连的铳击。
    这鸟铳营密集的铳击之后,则又是装弹,此时鸳鸯阵便再次密集起来,为它们做防护。
    炮兵营则一直没动,直到那山包上那些被射落的旗帜,不知什么时候又被系了起来。
    特战营所谓的“乱其中枢”,便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表现。
    总之时间过去得并不长,那山包虽不大,但就这么点时间,特战营已经摸了过去,把每一面旗帜都动了一遍手脚。
    就这时,骑兵也终于在一个回转之后开始第二次冲锋,这一次是从那些木假人的阵中凿穿过去。
    这倒还好,但当他们凿穿出去的瞬间,鸳鸯阵再次为身后的鸟铳营露出空隙。而这一次,不仅是鸟铳,炮兵营里的小炮开始轰鸣起来。
    足有九十门,炮声果然轰得外国使臣面无人色,大明臣民则心情激荡不已。
    来真的啊!
    就在大明京城的城墙外不远,响起这么密集的炮声。烟雾和那木假人阵里四散的尘土,都证明了那是真炮弹。
    “再放!”
    虎蹲炮有子母炮管的设计,两次炮击之间的间隔时间可以很短。
    这个时候,有心人瞧见那山包上的人影正在迅速往山下撤。
    而第二次炮声响完之后大约十息,“轰!”惊天动地的数声巨响把大明臣民也惊到了。
    神威炮轰鸣,山包上被轰出的烟尘让人目瞪口呆。
    “镇安伯他们下来了吗?”
    “都是好手,应该……下来了吧……”
    在北面,喜好鹰马的李山希看得出名堂。
    是山上旗帜重新被升起之后,骑兵才开始凿穿的。
    骑兵凿穿之后,先是两轮小炮轰山下。
    有时间离开,但这时间……也不算长。
    山包虽然不大,但先那么快地奔上去,做完了一些事又要在那么短的时间离开,他们的本领、大明巨炮的准度、彼此之间的配合,都是必须的。
    他不禁看了看那边镇定的大明天子。
    那种兵种不同的战阵,如何搭配的,不怕这些藩国学了去吗?
    军器之利、战法之新,是觉得藩国学了也没事、学了也无用吗?
    回答他心中疑问的,是炮兵营宣泄一般的炮火。
    在不绝于耳的轰鸣声中,衮必里克深深地低下了头。
    鸣金收兵后,烟尘渐散,那个小山包上面几乎少了两三丈,山石、土壤散溅四方。
    而重新回来列队的特战营,仍旧是那么多人,神情仍旧轻松。
    郭勋和李全礼心里直呼侥幸,还好这一次用的所有铳炮都事先好好的检查、保养过了,没有在当场出现什么炸膛的丑事。
    鸟铳营还好,炮兵营打的强度可不低。这大概说明,兵仗局对如今这一批炮的射速、炮管承受强度的试验数据是靠谱的。
    陛下阅兵,不容有失啊!
    朱厚熜满意地点了点头:“移驾大赛场,北征将士,分列受阅,叙功封赏!”
    场外是战力,场内是军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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