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气。”
    “还说没气,脸都成苦瓜了。”乔纪年眼波柔和,还在盯着她,“我以前第一次和你出海,犯的错也不少,你那时候也没骂我啊。”
    连煋闷声干活儿,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气他俩,我是气邵淮。”
    “邵淮?邵淮也上船了?”乔纪年愕然,左顾右盼。
    “没,他只是过来送我了,站在岸上,没下来。”连煋用烦躁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天天就知道来找我,烦死了。”
    乔纪年把物资包里的干菜都分出来,装进另外的塑料袋,“怪不得,刚我在船舱里,听到你喊什么记得帮我还钱,原来是对邵淮说的啊。”
    “嗯。”连煋简单应了一声。
    乔纪年利落干着手里的活儿,又道:“连煋,你是不是对邵淮的要求高了点,其实他已经很听你的话了,他只是来送你,又没坏你的事,有必要生气吗,还是说......”
    他别有意味地停住,歪头凝视连煋脸上的变化。
    “嗯?”连煋抬起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还是说,其实你是对他失望?”
    连煋加重了语气,“就是失望,大晚上的还来找我,烦死了。”
    乔纪年笑了笑,“你是失望他不听话,还是失望他太听话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也开始装深沉了?”
    乔纪年嘴角笑容如湖面泛波,趣意浓郁,“如果他和商曜一样,死缠烂打要上船,你到底是开心呢,还是会发火?”
    “肯定会发火啊,不事先和我报备,就自作主张,这样的人,谁敢喜欢?”
    乔纪年:“商曜不就是这样吗,看你多喜欢他啊。”
    “我不喜欢他,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他心理变态,我可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商曜和连烬分别换好衣服出来了,连烬自觉地听从乔纪年的吩咐,拿起一旁的拖把,默默拖地板上的水渍。
    商曜走到连煋身旁,手足无措地问:“那个,我要干嘛?”
    乔纪年拎起手中的食品袋,又指向角落的一袋大米,“你把那袋大米带上,我带你去厨房。”
    商曜去扛起大米,跟在乔纪年身后,去了厨房。
    这是专业的远洋货船,设备齐全,厨房配置完善,有两个大冰箱,旁侧还连接着一间冷藏库,里面堆放了很多塑料周转框,框里满满当当都是些可以长期保存的菜类,大白菜、洋葱、土豆、冬瓜、萝卜、山药......
    “你应该会做饭吧?”乔纪年转头看他。
    “会的,肯定会。”
    乔纪年指向冷藏库,“这些东西是我今早刚买的,大概够我们吃一个月。你作为船上的厨子,除了负责所有船员的伙食之外,对厨房所有的物资要很熟悉,菜烂了,不够了,你都要做好记录,然后和船长报备,是否需要补充物资。”
    他又回眸看商曜,“可不能让我们大家饿肚子,不然就麻烦了。”
    “船长是谁?”商曜问。
    “我和连煋,你和谁报备都可以。”
    “明白了。”
    乔纪年又带他看了厨房的生火设备,船上的用电都是靠轮机室的发电机来供给,为了节约用电,也为了保证断电时,伙食能够正常供应,厨房都是靠烧煤做饭。
    “好了,你弄点面条给大家吃宵夜吧,忙活这大半天,也都饿了。”乔纪年交代道。
    “好好好,我明白了。”商曜撸起袖子,开始洗菜,极力证明自己。
    乔纪年走到厨房门口,指着镶嵌在墙上的呼叫机,“这里有个呼叫机,按下红色按钮就能直接呼叫我和连煋的对讲机,有事情记得叫我。”
    “知道。”
    乔纪年回到会议舱,连煋还在收拾东西,连烬不在了,他顺着门口看过去,外面云歇雨收,连烬形单影只在拖地。
    “不生气了?”乔纪年问道。
    “我本来就没生气。”
    两人配合默契地分类物资,又一起到轮机室做检查。
    轮机室每天都要检查,按正常情况,应该有一个轮机员在这里值班的,但连煋和乔纪年经验丰富,两人合作分工就能干好这些活儿。
    回到驾驶舱,所有仪器都在正常运行,电子海图的屏幕烁光点点。
    乔纪年在驾驶舱放置了两张行军床,人手不够,夜里驾驶舱得有人守着,接下来,他和连煋都要睡在驾驶舱,轮流守夜。
    虽然是简易的行军床,但乔纪年铺上了很厚的毛毯和羽绒被,枕头也很大,躺下去像被一个温暖软厚的茧洞包裹,非常舒服。
    连煋坐在床边,摸了摸被子,“挺不错,比我上次去淘金时,条件好多了。”
    “你去淘金赚了多少钱?”乔纪年也坐在自己的床上,随口问道。
    连煋神秘兮兮不愿透露,故意装穷,“赚不到,这年头,钱可真难挣,我出去一趟,也就勉强混个温饱。”
    “你要挣钱还不容易,邵淮这三年应该是回血了,再去割他一波不就行了。”他开玩笑着说。
    连煋瞪了他一眼,也不生气,乔纪年说的是实话,要一下子搞大钱,只能从邵淮身上出。
    “我是问他借钱,不是坑他。我在做一个伟大的冒险,一个一本万利的投资,等我成功过了,就能腰缠万贯,以后拿钱砸死你们。”
    “什么样的冒险?”
    连煋半靠着床,透过前方瞭望窗,目光平静看向远方,“暂时不能说,总之呢,富贵险中求,你要是愿意跟着我干,我就带你发财。”
    “肯定跟着你啊,当初就是你带我上了贼船。”乔纪年也学她慵懒的姿势,一同看向透过钢质玻璃遥望外头黝黑的海面,“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想过要当海员。”
    “你还不好好感谢我,我可是你的人生导师。”
    乔纪年想了很久,又问:“连煋,你真的全部都想起来了?”
    “差不多吧。”
    “那当初为什么要骗我,我在码头上等了你一夜......”
    话刚说了一半,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商曜闯进来,“面条煮好了,快去吃吧。”
    连煋起身,对乔纪年道:“走吧,夜还很长呢,我们有的是时间聊。”
    看连煋脸色缓和了许多,商曜也不再战战兢兢了,讨好问道:“元元,你们在聊什么啊。”
    “船上的事,你不懂。”
    “哦。”
    商曜已经把四碗面条都端到厨房外面的桌子上,面白葱青,每碗上都有荷包蛋,还有几块鸡肉,汤汁浓郁,看起来很不错。
    连烬也进来,四人都坐定,商曜别扭地把其中一碗挪到连煋面前,“你吃这碗,这碗没放香菜。”
    连煋拿过筷子,搅拌几下,低头吃了起来,发现底下别有洞天,面条里埋着一个鸡腿,她看了眼商曜,也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吃了起来。
    商曜偷偷看她,看她吃得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
    晚上,连煋和乔纪年都睡在驾驶舱。
    虽然是自动驾驶,但也得随时保持警惕,两人按三个小时的间隔轮流值夜,值夜的人可以小憩,但不能睡得太死。
    半夜,乔纪年听到有轻微的震动声。
    现在是他值夜,只是闭眼休息,没有深睡,听到震动立马醒了,起来循声找震动的来源,发现是连煋丢在手动舵旁边的卫星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个奇怪的备注:深情哥。
    乔纪年看向窝在行军床上睡觉的连煋,没叫醒她,按下接听,“喂,你是?”
    邵淮听出是乔纪年的声音,问道:“连煋呢。”
    “我和她轮流值夜,她刚睡着了。”
    “嗯。”邵淮声音小了些,“她这次带你们出海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说是去某个无人岛上拿点东西,她没说仔细,我也没多问。”
    邵淮沉默了片刻,不得已卸下尊严,主动问:“连煋有没有和你说过,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乔纪年笑了,“你别想太多,她这是心疼你,不想让你跟着出来受苦,你不知道新水手得干多少活儿,她心疼你,才不带你一起来呢。”
    乔纪年说得没错,次日,商曜和连烬总算明白,连煋这样独来独往,来去如风的性子,为何在他们三言两语的哀求下,就带他们上船了。
    船体是钢板焊接而成,在远洋途中,空气湿度大,船体很容易生锈。
    水手的日常工作,就是进行甲板保养维护,除锈补漆,这可不是轻松的活计。
    吃过早饭,虽然人员少,但连煋和乔纪年还是按照寻常的跑船流程,开了个早会,来确定一整天的工作内容。
    今天没什么大事,除了正常航行,就是进行清理甲板和维护保养。
    乔纪年去驾驶舱看守,连煋开始教商曜和连烬干活儿。
    领他俩去库房,换了连体橙色工作服,穿上雨靴,再带他们到大舱舱盖上方,检查有没有生锈之处。
    发现有生锈的地方,要用气动除锈锤,把锈块敲掉,再用气磨机把磨平,清理垃圾,最后进行补漆。
    连烬和商曜以前哪里干过这种体力活儿,一上午的时间,在连煋的指挥下,汗流浃背,工作服都湿透了。
    乔纪年去轮机室检查过后,很正规地做好检查记录,带上来给连煋看。
    他看了一眼正在敲锈的商曜和连烬,在连煋耳边低笑:“还好你把他俩带来了,不然这些活儿,全都得我们两个干。”
    他伸手撑在后方的栏杆,望向碧蓝的天,“以前我当水手时,最讨厌的就是敲锈了,敲得我都想吐。”
    “对了,你什么时候能考船长证?”连煋问道。
    “今年再熬一年,资历就够了,明年应该可以考,不过我还不确定要不要考。”
    “为什么不确定?”
    “出海很累的好不好,一上船了,也没个人说话,时间久了很容易抑郁的。”
    连煋看向他,眨眨眼睛,“那你现在抑郁吗?”
    “还好,和你在一起挺好玩的。”
    连烬和商曜敲了一上午的锈,本以为下午可以休息了。
    结果连煋早早就去油漆室调油漆,补漆用的油漆各有不同,得自己调,加固剂加多加少都不行,底漆和面漆的调量也各有不同。
    连煋调好油漆,把连烬和商曜叫过来,“先去涂油漆,把今早敲过锈的地方都补上漆,今天先涂两遍底漆,明天再补上一层面漆。”
    连烬和商曜不敢有怨言,提起油漆桶就开始干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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