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糖作坊那边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虽然还没有完全收回成本,但是过了年再干上一两个月,必然就能见效益了,因此许杏还是很乐观的,甚至毫不吝啬的给杨镖头那边送信,让他们给采买几条火腿并香肠、茶叶这些东西送过来,她年下要送礼用。办好了这些事,她厚着脸皮自夸:“我保留了镖局,就是英明啊,你瞧瞧,物流通畅啊。”
    长青却十分认真的赞成:“确实如此。夫人向来英明,极擅经营。哦,对了,景江县令还给我来了信函,说是感谢我指点,大约也有表功的意思,反正江泉酒是已经销到外头了。”
    “呀,那是好事啊,回头我跟袁管事说,咱们府上也采买一些。”许杏笑道,“这个县令大人估计是想复制你的升官之路吧。”
    “他也只能想想。”长青笑着看她,“我有茶他有酒是不错,可是我有个送财的夫人,他就学不来了。”
    许杏摇头,这人现在脸皮越来越厚了:“怎么越长大越回去了?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啊,所以说是你带来的福气。”长青含糊了一句。小时候他满心愤懑、伤心,又对前途十分着紧,整日心里背着座山,而今他却是无事一身轻了。
    许杏说到做到,真的吩咐了袁管事,让他大量采买了江泉酒回来,搭配着火腿、香肠、安龙的茶叶并她作坊里新出的红糖,作为年下送礼的主要部分。当然,除了这些,她还通过薛大姑娘,采买了一些他们寨子里的村民们采集的药材,给的价格可比连氏出的高出三成到一半。
    现在连氏也被惩治了,虽然药行没有被查封,但是当家的几个人都下了大狱,安岳的药材市场可谓风起云涌,大小商家都有来分一杯羹的。如此一来,辛苦采药的山民们倒是得了不少好处,毕竟收药的人多了,大家就能卖个好些的价钱。薛大姑娘的父母都下不了床,弟妹又小,只有她一个劳力,现在虽然不怕连氏报复了,可也困难得很。许杏因为暂缓了买庄子的计划,她也只好苦苦支撑,现在得了许杏的吩咐,她极为上心,挨家挨户的去打听、收购,倒还真让她收到了不少好东西。
    在这样的时候,许杏一直都很大方,并不为难这些穷困之极的山里人,而得到的品相颇佳的药材,她跟长青看过商量之后,分别添加到年礼里面,也就足够分量了。
    “这一阵子折腾,我花了将近五百两银子,这还是省着来的。”许杏叹口气,“原来你当个小县令的时候,咱们一家独大,也不用送礼,倒比现在来得轻松自在。”
    长青却道:“不过是因为段知府为人为官都颇为清正,不然光年年孝敬上官,咱们都得头疼死。”
    “哎?你说陈同知针对你,会不会和你没给他送礼有关系?”许杏忽然想到。
    长青摇头:“他还不至于这么眼皮子浅。”
    但也不知道原因就是了。
    段夫人收了许杏的礼,别的还好,都是寻常之物,倒是红糖和火腿引起了她的兴趣。“这红糖做得倒巧,你说是范夫人自己琢磨出来的?”她问贺嬷嬷。
    贺嬷嬷微笑道:“是,老奴在范大人府上的时候,听过几次丫鬟跟她说作坊的事,她还跟底下人吩咐过许多制糖的细节,确实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从前我只当红糖和白糖、蜂蜜一般,不过是调味之物,这让她这么一弄,倒精致起来了。”段夫人指着整齐的红糖糖块道,“这形状、大小,连外头包的纸也别致了,我都觉得挺喜欢,更别说年轻的小姑娘小媳妇了,她好巧的心思。”
    “夫人难得这样夸人呢。”贺嬷嬷说,“老奴就觉得,范夫人说是村姑出身,不懂得规矩礼仪,看样子琴棋书画也是不通的,可是本人并不粗俗,会的想的都跟旁人不一样,也识文断字,心中颇有几分丘壑,自带些洒脱大方之气。”
    段夫人就道:“不然我怎么连你也借出去了?旁人我不过是一句话点拨点拨罢了。我就是觉得,现在结个善缘,说不得日后会有什么造化呢。老爷不愿意掺和京城的浑水,就窝在这里,可是文斐文彦两个,将来还要走仕途,如今有个香火情总是好的。”
    “夫人说的是。”贺嬷嬷也赞成。
    送了礼,自然也就收到了各式各样的回礼,有的十分简陋,甚至带了几分轻慢,比如陈同知府上——当然许杏给他们的也很敷衍就是了,有的中规中矩,属于普通的礼尚往来,比如叶学政府上,还有的十分贵重,来自府城的几户商家,这些就要退回。许杏每日料理这些,居然分外忙碌,直到年根了,才算是应对完,总算能腾出手来准备自家过年的事儿了。
    长青本来说腊月十五衙门就封印了,可是因为几个县雪很大,需要赈济灾民,便一直没有得闲。到了年关,府城里又来了意外的人。
    “靖北侯?那是什么人?听着像个武将,跟你们地方文官有什么关系?”许杏听长青说了,就问了一句。
    长青却十分严肃,甚至有些担忧:“靖北侯深得陛下信重,一直掌管北疆兵权,可以说是守着朝廷北大门的人,陛下派他这个时候来到南龙,只怕事情十分严重。”前世的时候他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出,不过他去北方当县令的时候,靖北侯已经因为伤病难愈,卸甲赋闲了。
    “他带了大军来?要打仗吗?”许杏听着就觉得棘手,“这里还算太平吧,怎么有变故?”
    “听说只带了三百亲兵,就驻扎在城外三里处,明日侯爷本人带些亲随到府城,点名要见我们,段大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长青说着,拍拍她的手,“边关并没有什么变故,城里也没有什么乱民,无妨。”
    第二日就在许杏的担忧中极其缓慢的过去了。
    直到掌灯时分,长青才携着一身冷气回到家里,进门就先道:“饭得了吗,有些饿了。”
    许杏连忙让人摆饭,自己则陪着他洗手,问:“怎么饿成这样?”
    长青的神色却有一点奇怪,说不清是忧虑还是不安,又或者跃跃欲试,许杏甚至觉得她还看到了一丝笑意,心中越发忐忑了。
    “你绝对想不到,靖北侯此次是为了福寿灵膏的事来的。”长青并不卖关子,坐在饭桌前,先喝了口汤,这才看着许杏惊讶的脸接着说话,“我之前上的折子大约是经了几分波折,但是终究到了御前。同时,靖北侯参几名将领训练懈怠、防务松弛的折子也到了,其中描述那些人的状况和我折子里写的一样。陛下震怒,令督查监彻查官员,又让靖北侯整肃军队,再到这里来追查药膏的源头。”
    “所以靖北侯是来禁毒的?”许杏问,“如果是那样,我倒是不担心你了。”
    “禁……毒?唔,你这么说也对,那东西确实是毒物。”长青说道,“不必担心我,此事虽说是我上报,可是与我又没什么干系。”
    许杏神色放松下来,说:“朝中还是有很多明白人的,都能看出这东西是祸害。这样就好。可是这东西能打开销路,上头也得有人撑腰吧?这个查不查?”
    “陛下圣明。如果只我一个人上奏,或许无人在意百姓异常,但此物若在军中泛滥,社稷危殆,自然是要立刻查禁的。”长青说,“这次靖北侯带兵前来,也是因为陛下说了,非常时刻行非常手段,不管什么人,这次都不会宽佑。”
    “今日,陈同知的神色十分不对,倒是叫我看出几分,只怕他素日针对我的缘故就在这里了。”长青低声道。
    第126章 新年规划(上)
    靖北侯是冲着福寿灵膏来的,长青作为最早汇报此事的基层官员,其实并没有他和许杏说得那么轻松。他天天早出晚归,甚至还回安龙县待了几日,就为陪同靖北侯调查了解福寿灵膏的情况。
    他们回到府城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在城外分别的时候,靖北侯在马上对长青笑着说:“范大人这些日子辛苦了,本侯一定如实上报陛下。范大人年轻有为,实心任事,陛下最是赏识你这样的官员啦!便是一时被小人摆弄,将来也必有平步青云之日啊!”
    长青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有些狐疑,却无从推测,也不好探究到底,便含糊道:“侯爷谬赞了,都是下官分内事。”
    “你们文官就是想得多!”靖北侯看他神色变幻,果然并不深谈,反而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你身边这两个人,功夫还过得去,带着也好。行啦,你回城过年吧,后边的事本侯自有安排。”
    长青应了,在马上拱手:“恭贺侯爷新年,祝侯爷诸般顺遂!”
    等他走了,靖北侯才捋捋胡子,跟亲随道:“这小年轻还挺沉得住气,明明听出了话音,竟真能忍住不问!”
    亲随却道:“他问了,侯爷就会告诉他吗?”
    “嘿!我一个西北打仗的大老粗,哪知道他一个小翰林被谁坑了?”靖北侯很光棍,一边说着却也笑了,感慨了一句,“殿下看人不会错的,这个后生现在算是真入了他的眼了。”
    长青回去的路上便免不了琢磨靖北侯的话,说不准他是在说自己被陈同知穿小鞋的事儿还是别的,毕竟自从靖北侯来到南龙,陈同知对长青的刁难已经是毫不掩饰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这倒也说得通。
    可是如果不是这事儿,那他的话可就有别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靖北侯可能知道你为什么从翰林院来到了安龙?他如何知道?”许杏听他说完今天的事,有些想不通,“他是武将你是文官,根本不是一路,而且说实话,人家是一品侯爷,你不过是一个小翰林,他没道理注意到你吧?”
    “这就是我当时没有直接询问的原因。”长青道,“虽然我能感觉到他并没有恶意,不过就像你说的,他与我根本不是一路人,实在不该深谈,尤其是涉及朝中之事。”
    许杏想了好一会儿,问:“这个靖北侯,背后有没有什么势力?和朝中的派系有什么关系?”
    “他是勋贵之中最得陛下信任的,也从不拉帮结伙,并不曾听说他和朝中的什么人有关系。”长青介绍着自己知道的情况,看着许杏颇有深意的神情,犹豫了一瞬,“你是说,他也许私底下和什么人有关系?而那个人,也许了解一些我的事情?”
    许杏摇头:“这我不知道,不过,与其说陛下已经注意到了你,不如说朝中的别的什么人在关注你更现实一些。原因我不知道,但是蛛丝马迹还是有的,张彪张顺两位不还在府里吗?你可查到他们二人的真实来路了?”
    长青想着想着,倒是笑了:“我就没去查,随他是谁呢,我不过一个六品小官,也没有家世背景,还能多重要不成?”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想无益。你不也说了嘛,感觉靖北侯对你并无恶意,那就行了呗,反正你自己不亏心就不怕。”许杏说着,又想起陈同知来,“陈同知如何了?侯爷那边对他是什么态度?”
    “我也没打听,只是没听说他下狱,大约并没查到他身上,不然依着靖北侯的手段,才不会客气。”长青说道。
    许杏一向都很信服长青,可是这一次,他却判断错了,当然也不能说全错,只是方向不对罢了——靖北侯还没有行动,陈同知府里就出事了。
    “死了?”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长青正在书房里写春联,许杏在一旁裁红纸,夫妻二人虽没有说话,却自有一份宁静温馨,可是春联都没写完,这气氛就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破坏殆尽了。
    已经做了大管事的同文亲自到书房来送消息:“大人,夫人,方才陈府来报丧,说陈同知年下喝多了酒引发旧疾,昨夜半夜去世了。”
    许杏和长青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不同寻常。
    长青便道:“你看着安排吧,准备一份丧仪,我得去吊唁。”
    同文走了,长青拿起笔来接着写春联,神色不见波动。
    许杏在这里的经历不多,可是从前资讯发达的时候,也不是没听说这样的事情,她就有些没心情娱乐了。
    长青把所有要贴的春联写完,才道:“你不用担心,这事情是不是巧合,靖北侯一定能查出来,便是查不出来,在这个关头,也会有人关注的。”
    “可是线索就此断了啊。”许杏不甘心,“那么危险的东西,若不能彻底除净,想想就害怕,还是得接着查才行啊。”
    “这是自然。”长青知道得更多,“此物歹毒,利润惊人,不是他一个同知就能操控得了的。”
    靖北侯是十日之后离开的。百姓们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他和他手下的兵士们却押着一串疑犯迅疾如风的北上了。
    陈同知生前死后都没定罪,因此葬礼正常办理,他的家人也无人下狱,只是他正当壮年,家中老的老小的小,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眼见得要衰败下去了。许杏也随着长青去吊唁了一次,再看到已经生了白发的陈夫人,之前的那些口角不快也都淡了许多。
    新的同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任,段知府就叫长青多承担一些,而对于□□的事儿,他却不愿意多说。
    长青知道段知府的为人,显然是在躲着这个麻烦,便也不纠结这件事——反正在他把这事情上报朝廷之后,这事儿其实就已经不归他管了。
    现在开始着紧的是新一年的经济问题。头年长青整治了一下风气,现在就是督促各县提高生产、赋税收入的时候了。
    根据之前各县自己找出来的物产,他一一给了回复。
    安龙那里就不用说了,显然产业一年比一年成熟,不需要额外用什么功夫,反倒是教育扫盲那里可以继续下力气。
    青溪县紧挨着安龙,也开始制起茶来,不过因为品质较差,现在主要做的是粗茶。虽卖不上高价,可是专门卖给一般人家或者茶摊、苍蝇馆子之类的,也多少有些收益。另外许杏提点了长青,该地也有不少鲜花,不妨晒制了和茶叶一起制些花茶,再有可以制作香包香囊一类,也是不错的产品。
    长青一边给出建议,一边给青溪县令下了死命令,今年若是还没有起色,他不介意再参他一本,让他年终得个下等考评。听说成日闲着吟诗作画的县令大人已经去了好几趟茶园花田了。
    景辉那头,经过年底的消费旺季,许杏的红糖作坊基本上已经回本,接下来就要开始盈利了,许杏初步估计,扣除所有成本,每个月能轻松拿到净利五十两。
    她在员工待遇这块儿上向来大方,收购原料也一直是当面结清,因此很快就在当地百姓中小有名气了,许多人都想去做工。但是杨恩泰毕竟是男人,又是练武之人,很有几分威严,干活不勤快不仔细的人一概不要,进了作坊也给撵回去,于是更多的人就只能想别的办法,比如进些红糖出去贩卖,或者多种些甜杆卖给作坊。
    对此,县令大人在深入了解了情况之后,大手一挥,只要能足额交上赋税银子和稻米,其他的官府不管。他还给长青修书一封,汇报了自己的做法,并格外感谢了通判夫人选择景辉开作坊,保证会提供最大的便利。
    “是个圆滑的,顺杆爬得倒快。”长青看了信,也并不反感,“终究是个愿意做事的。”
    景江那边有江泉酒带动,虽然酒坊的工艺配方不外传,可是他家价格销量上去了,贩酒的拉货的也多了,甚至为了生产酒坛,附近的瓷窑都多雇了几个人。
    “这就叫产业的力量,多了就业,啊,就是更多的人可以多挣一份工钱,或者围着它做个买卖,日子不就能好过些?”许杏提示长青。
    长青完全明白了这个道理,十分赞同:“从前大家都觉得土地才是根本,只想着多开荒多种粮食,如今看来,夫人所说才是金玉良言、兴旺之道!”
    “不能这么说,土地、粮食是根本,这话是没错的,不然便是大家家里都堆满了银子,你也不能吃银子吧?若有个天灾人祸,还是有粮在手,心才不慌啊!”许杏怕他矫枉过正,想偏了,连忙纠正道。
    “放心,我明白,所以临溪县只报了两季稻米,我也没再苛求。”长青道,“临溪县气候格外不同,十分温暖,有的地方可谓四季如春,县令被我敲打了几次,与我说正在着人试验一年种三季水稻,我也勉励了他。”
    第127章 新年规划(下)
    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许杏又总是说“发展才是解决一切社会问题的根本”,长青深以为然,更是在身体力行。
    段知府看他终日忙碌,心下满意,嘴里却说:“小范啊,勤勉是好事,不过也不需要过于苛求了。咱们这个地方贫弱,赋税人丁但凡增加一成,朝廷就得奖赏你我啦!”
    长青并不驳他的话,而是道:“大人说得极是。下官只是想着,终究是一分耕耘一份收获,若想做出些许成绩,除了大人指明方向之外,还需要下官等竭尽全力才是。”
    还学会捧着自己了,段知府心里直想笑,脸上倒是一片欣慰:“你能如此想,方才不负皇恩,甚好。啊对了,安岳县的新县令到了,下午你与我一同去见见。”
    安岳县的贪官恶霸被一锅端了,新来的县令是北方人,年岁老大,同进士出身,好不容易谋了这么个县官,面见上官的时候就战战兢兢的。长青有些看不大上此人,不过他没有前科,既是朝廷任命,也就好生提点了他几句。
    这人倒也受教,听了一会儿平静下来,答对得尚可。
    长青却没提许杏在安岳有产业的事儿。
    前几日,许杏让薛大姑娘置办的庄子终于买下来了,价钱还算合理,离薛家极近,伤势好转许多的薛老爹便和女儿一起照看着。论起种地采药,薛老爹自然比女儿更有经验,听了许杏带的话,据说正在琢磨。
    若这个新县令是个好的,自然不会有什么事,若是他也学着刮地皮……到时候再收拾就是了。现在单独提醒,反倒像是要些特殊照顾似的。
    至于腾乡县,县令也是个糊弄日子的,长青催来催去,也只是报了一个“定会严加督促农桑”,直到成敬奎下了大狱,他才积极起来。可是大约实在是找不出什么,除了三五不时的请罪,也没拿出个什么章程,长青也暂时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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