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下下!下屁下!有本事下雨有本事给我滚下来解决这一团糟!”沧玉愤愤然将伞丢在地上,任由雨打风吹,甚至还踩了那伞几脚,踩得伞骨绷折,伞柄寸断,仍是不够满意,又怒吼一声,几乎要幻化出天狐真身来。
    狗头魔尊谈你妈的恋爱!不好好管束下属!快把老子家的小孩还来啊!靠!
    玄解要是真回不来了,我就撺掇春歌去教唆妖王跟你魔界开战!
    沧玉简直不敢想象要是玄解出了事,自己哪还有心情游历人间,他得回青丘去跟守在家里的倩娘说:“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去帮棠敷的忙,结果他跟他前男友旧情复燃了,我这媒人做的很成功,红包没要。不过我把玄解弄丢了,他以后可能就回不来了,据说是被困在个什么梦中之梦里,因为我来迟了一步。”
    天啊,倩娘不杀了他才怪!
    而且最后情况很可能会变成:我杀我自己。
    沧玉又是气闷,又是苦恼,他脑海里瞬间窜过不知多少可怕的结果,大多不是什么好下场,想起平日没有对玄解好些,不由得后悔万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太愚蠢了,觉得玄解什么都行,异于寻常小兽,竟就没心没肺地放他出去人间。
    人间多恐怖啊!
    玄解再厉害,不过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幼崽,他平日大道理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心里懂得什么。难怪倩娘平日总说自己没心没肺,果不其然,自己简直是缺心眼,要是玄解真出了什么事……
    不会的。
    沧玉想起玄解平日里安静的模样,涌出来了,他自穿越来的确遇到过不少大事,可真如这样的生死大事却还是第一次。
    又想起那魇魔说梦中气息连他都觉得厌恶,不知玄解在里头受了什么苦,简直恨不得掐死那只魇魔,此刻才后悔起自己优柔寡断,心慈手软。
    沧玉淋雨沉着脸准备回容家时,偶然路过了一个面人摊,这摊子搭在他人的棚下,借了荫凉,也避开了风雨,木桌子右半边湿了个透,左半边倒没淋着多少雨,摊上孤零零摆着个极眼熟的包袱,那花色是沧玉精心挑选的,他沉默片刻,走上前去解开看了看,里头果子不知被涂了什么东西,半湿半干,有几个已经花了,还有几个依稀辨别得出是大概倩娘的模样,那么另一个用白色浆液染了头发的,想来就是自己了。
    而摊子旁边的废桶里还丢着几个面人,都被雨水打湿了,大概是老师傅涂了蜡,并没化开,桶里有个嘴歪眼斜的鸟女,生得滑稽可笑;有个腰细腿长的狐狸,怪模怪样,显然都是刻坏了不要的面人。
    这桶里只有一个刻得最好,是玄解的模样,放在鸟女跟狐狸当中。
    沧玉不知这面人到底做成了没有,只知道玄解没带走他自己,而是与这两个永远留在了一块儿,于是沉默地蹲下身去,将三个面人拿了出来。即便是最好的玄解面人都染了色彩,他并不嫌弃,反倒觉得鼻酸,若非下着雨,只怕要流出泪来了,他将三个粗劣的面人塞进了怀里,孤零零地往容家去了。
    回到容家后另两人已经回来了,沧玉心情不好,仍是勉强将玄解的事与棠敷跟酆凭虚说了一番,酆凭虚是个诚实的好人,没有安慰有可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且现在极度感情用事的孤寡老狐,而是冷静地说道:“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当时沧玉就想打爆他的头。
    要不是棠敷还在,这固定队估计人还没凑齐就得散了。
    三人不打算再叨扰容家,一同去了老婆婆的旧屋里休息,按照酆凭虚的说法,老婆婆一家当初死在了魇魔手中,不过还留个潦倒的幼儿吃百家饭长大,后来做了些小生意,娶了媳妇,到此已是第三代,成了个烂赌鬼,将家产挥霍一空,去街头做了乞儿,分文不过夜,这老屋值得典当的东西都卖了,剩下间屋子供自己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等到赌瘾上来,估计这间屋子也留不住。
    余下几日,魇魔不出,酆凭虚一边疗伤一边练剑,偶尔还得画符去给大街小巷贴上,跟贴小广告的一样。
    棠敷与他如胶似漆,平日贴符都一道跟着去,主要原因也是不想孤身一妖对着沧玉。
    沧玉心情不好,短短几日就想了玄解五百种受苦的可能,又想了魇魔一千种死法,整日冷冷地瞪着房梁柱子,要是那木头有灵,大概这会儿都吓塌了。
    外头符咒贴了一半,棠敷忽然叹了口气,他忧心如此,酆凭虚自然不能冷眼旁观,就开口问道:“阿棠,你怎么了?”
    “凭虚,你说玄解他会不会出事?”棠敷医者仁心,常年是倩娘来问他要伤药,多少知道些玄解刻苦勤奋的事,他对沧玉家这只小兽不大了解,可不妨碍关心幼崽之心,又想到沧玉眼下这般情绪外放,轻声道,“你不知道,沧玉平素喜怒不形于色,他如今这般外现,可知是何等心神不宁,我怕一旦出事,他真要伤心欲绝了。”
    酆凭虚的情商只在对棠敷时上线,百年来脾性没怎么大改,略一沉吟,只淡淡道:“生死有命,你我已经尽力,又能做什么打算。”
    “你不明白。”棠敷摇摇头道,“我与沧玉相识多年,从未见他如此失态,便是他与他妻子和离,亦不曾似眼下这般。他心中定将玄解看得很重,我只恐他会做出与魔族开战的打算来。”
    不愧是大预言师呢棠敷。
    要是旁人,酆凭虚大概是懒得理会,可如今因着是棠敷,就又多说了一句:“费心想得此事,倒不如找出魇魔,还姑胥太平,免叫更多人受丧亲之苦。”
    棠敷知酆凭虚此话并非是故意为难讽刺,而是真心实意这么想,因而并不怪他,柔声道:“你这话万不要对沧玉说。”
    “好。”酆凭虚虽不明白,但不在意答应棠敷此等小事。
    棠敷与酆凭虚又看了几户人家,有一户似乎是个算命先生,家中风水占卜的书摆得有模有样,什么签子星盘龟甲都一应俱全,倒叫棠敷灵机一动,喜道;“有了,我大可推演天机一番,看看玄解眼下情况如何,好叫沧玉不再那般担忧。”
    占卜之术并非儿戏,窥探天机更不是寻常,棠敷如此说来轻而易举,只应他心中觉得自己与酆凭虚前缘再续全是仰赖沧玉,更何况多年挚交,不忍见其如此伤悲。
    酆凭虚对棠敷此举并没什么反应,听他这么说,就从桌上捡了三枚铜钱,淡淡道:“此处只有此物堪用。”
    他二人心有灵犀,棠敷当即接过手来,恰在此刻房屋主人此刻正回到家中来,果真是个算命先生,正摇头晃脑地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把那“铁口直断”的幡子放在一边,坐在桌前捧起龟甲似模似样地求卦。
    真妖怪遇上假神仙,双方一道起卦。
    真不知能卜出什么玄妙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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