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妖魔鬼怪看来只是单纯讲种族。
    沧玉好奇道:“要是我们那天不随谢兄走呢。”
    谢通幽对沧玉露出了一个迷之微笑,这让沧玉一下子就不好奇了。
    你个修道人都坏得很!
    野菜挖得差不多之后,谢通幽与沧玉就回了茅草屋,他那间屋子装修得有模有样,打从高烧那事之后,沧玉就深深感觉到了人类的脆弱,帮了谢通幽不少忙,总之那屋子看起来总算像是个人能住的地方了,倒是玄解跟沧玉的屋子还是原汁原味的原始,几根固定房型的木桩上几乎缠满了藤条,走进去仿佛是进了蜘蛛巢。
    回程时能听见君玉贤在弹琴,他这几日借音律疏导玄解的郁结之气,为了掌控住入梦的能力,玄解不得不反复入梦,因着并非梦魇,被入梦之人毫发无损,倒是玄解被层层累加的情绪压抑得透不过气。
    梦是人的欲念聚集,谁都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欢喜与悲伤只不过是转瞬的事,玄解有几次险些崩溃,君玉贤便开始用音律疏导他。
    沧玉对玄解的羡慕总会在这样的痛苦下打消,强大的确很好,可是他觉得自己现在足够自保了,完全不需要羡慕别人。
    谢通幽将背篓解下,坐在树下静静打着拍子,很有些悠然自得的模样。
    琴声很美妙,君玉贤会的曲子不少,沧玉偶尔会想要不要问问君老师一节古琴课多少钱,他实在很想掏出全身家当给玄解报个一学期的课程。
    不过鉴于君老师现在还是君医生,沧玉识相地收敛了自己的想法。
    再者退一万步来讲,玄解还处于治疗期,委实没必要给他加重负担。
    君玉贤在茅草屋边种了些花树,大概是被雨水滋润足了,这会儿零星地开出点花骨朵来,颤巍巍挂在枝头,走近了能闻到些许清香。沧玉走到了另一边去,他直觉在这个时候谢通幽不大喜欢被别人打扰,因此自己找了个地方休息。
    人参娃娃蹲在地上捡分草药,他一天总有忙不完的事要做,那场景多少有点诡异,药草分药草,那感觉就好像活人在分类死人一样。
    不过想想鱼也会吃鱼,沧玉又觉得没那么诡异了。
    没过一会儿,玄解一道走过来,挨着沧玉坐了下来,他们俩的胳膊碰在一起,背后则靠着块石头,谁也看不到谁的表情,就这么静静过了一会儿。
    “你怎么样?”沧玉问他。
    “还死不了。”玄解沉声道。
    沧玉有点想说他不该讲话这么不吉利,可很快又闭上了嘴,谴责玄解实在没有必要,如果生死对本人来讲都如此轻描淡写,他人更不该置喙什么。而按照沧玉贫瘠的教育经历,他并不能分辨玄解这句话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略带撒娇的抱怨,只能选择尊重玄解的说法甚至是做法。
    假如倩娘在这,说不准会知道什么。
    不过按照玄解的性格,恐怕是前者居多些。他其实并不是很了解玄解的,每次与玄解说话时,沧玉都会这么觉得。
    即便沧玉知道玄解并不是故意说话伤他人的心,可是这样的回答多多少少叫他有点不是滋味。管教孩子时总是希望他聪明听话、成熟懂事;等到了孩子受伤时,又期望他对你百依百顺,全无保留,连小说家都写不出这么烂的人设。
    这实在是种很无力的感觉。
    “我不该说这些话吗?”
    玄解大概是看出了沧玉无话可说,忽然开口道,他的这种体贴有些不合时宜,又单纯率真地叫人想发笑。他的洞察力总是敏锐得叫人心惊胆寒,偶尔沧玉会想,如果玄解是原来那个大长老捡回来的,自己到底能在他的目光下撑住几个回合。
    由于结果太可怕,沧玉拒绝想象这个可能。
    “不。”沧玉慢慢地摇了摇头,他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天际处,“只是我有些担心你,你说了这些话,我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
    玄解淡淡道:“如果你问我不是想得到真话,那何必问我呢?即便得到了谎言,难道你的心里就会更宽慰些吗?你到底是关心我,还是更关心自己的感受?”
    他只是在发问,偏生冷酷狠厉得不近人情。
    沧玉还不知道容丹也曾得到这样的心灵拷问,一下子滞住了话语,不知道该倍感荣幸还是觉得毛骨悚然。这多年来他面对过玄解不少疑问,少有如此言辞尖锐的,半晌才缓缓道:“感情本就是如此复杂之物。我盼你好,又知道你也许并不会好,可听见你亲口说出,仍然觉得难以开怀。”
    对玄解说什么大道理不是没用,可此处实在没有必要。
    沧玉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如果有天变成了单细胞生物,一根筋通到底,那铁定是玄解的锅。
    其实他已经感觉自己越来越向这方面发展了。
    玄解当然不是对此全然无知,假使他还待在青丘之中,那么也许他的确会对这些细微的讲究懵懵懂懂,毕竟绝大多数狐狸包括倩娘都是直来直往的,他们连担忧都难以隐藏。可人是不同的,谢通幽当然不可能把他们关在“笼子”里,玄解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群身上带着谎言跟隐瞒。
    他们嘴巴上说着某些东西,心里却不一定是那么想的。
    这些天来,玄解见过不少人,尽管没有深交,但粗浅地了解就已足够。他们大多会因为被挖出真面目而恼羞成怒,会被人察觉到缺陷而烦躁厌恶……
    只有沧玉不同。
    玄解大概明白自己所说的话多么叫人为难,容丹质问他为何能这般冷酷无情时,他就已经意识到这对寻常人而言是刁钻又古怪的询问。玄解没有经历过两难的处境,不过大概可以猜想到那样的滋味,毕竟当时在谢通幽的梦境之中,他已经体验得足够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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