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远的父亲穿着雨披用铁耙把绳球拨进家门,用淘米剩下的脏水冲了冲,才戴上厚厚的手套小心翼翼解开绳球,快速绑在行李箱上,做完一切,毫发无伤,大松一口气:“好了,你们往回拉。”
    拉就用不着乔奚了,棋牌室里多得是自告奋勇的人。
    咕噜咕噜一串摩擦声后,行李箱被拖进棋牌室,里面的村民忍不住发出欢呼,天知道他们有多紧张,生怕这个计划行不通,他们就会陷入困境。心里都明白,只靠德叔家,养不起这么多人。
    开行李箱也没用上乔奚,有人拿棍子插进拉链孔打开行李箱,里面放着三个方形塑料水桶,边边角角塞着用塑料袋装好的大米、酸菜、青菜和鸡蛋。
    刘光远嘴角抽了抽,暗骂家里人实诚,只恨村里人瞎嚷嚷时,自己没法出声阻止。
    之后是老丁姑姑家,乔奚上到二楼阳台,把绳球扔过去,等那边绷紧绳子之后,把装着空水桶的行李箱自上向下滑过去。
    待对面把水桶灌满,乔奚又从一楼扔绳子过去,再把行李箱拖回来。里面除了三桶水之外,还有一些大米和腌萝卜。
    最后一家只有三桶水。
    几趟下来,行李箱已经破损,绳子也有一定程度的腐蚀,收获尚可。
    “这下可以放心了,这些水够我们吃上三天。”一众村民脸上都露出松快的神情,吃喝有保证,心就稳。
    “就不信三天后这雨还不停,就算不停,酸性肯定没这么强了,说不定就是普通的雨了。”
    “最好是这样,不然真要被它困死在这里了。”
    “德婶,辛苦你煮点水,渴死人了。”
    乔奚不想多管闲事,可乱起来少不得把她们母女俩卷进去,遂出言提醒:“每个人每天的食物和水都定个量,吃完不补,不然绝对撑不到三天。”
    吃大锅饭,浪费难以避免,这就是人性。
    第一天怎么过来的,大家都看在眼里,胡吃海喝。因此很多人都同意,少数几个多吃多占的不同意,可众意难违,只能捏着鼻子同意,看乔奚的目光就有点不友善。
    乔奚无所谓,有本事来咬她啊。
    下面终于消停,她便抬脚上楼。
    德婶跟了上去,再三道谢:“要不是你在,那群人能生吞了我们家。”想起来,她至今还心有余悸,自己要是不肯拿出矿泉水,那群人真能冲上楼抢,到时候被抢走的岂止矿泉水,家里的吃食都得被翻出来吃光。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之前一团和气的邻居会露出这样的嘴脸。
    乔奚笑笑:“这一天多亏你们照顾。”
    德婶跟着笑:“应该的应该的。”下一瞬又愁眉苦脸起来,“这雨什么时候停,再不停,真要逼死人了。”
    三天后,雨还是没停。无论是水还是柴火都所剩无几,就是食物也不多了。五六十个人的消耗惊人,德叔家并无多少囤粮,主要靠每个月的粮食配额生活,而十二月的粮食配额还没来得及用完。
    这三天,棋牌室的人每天都会扔点东西进雨水里,看看雨水还有没有腐蚀性,坏消息是依然有腐蚀性,好消息是雨水腐蚀性越来越低。
    “光远啊,看来又得麻烦你家了。”
    “老丁,也得麻烦你找找你姑姑。”
    这一回五户人家,只有刘光远家有回应,他们家打心眼里也不想回应,眼瞅着这雨没完没了,家里的东西吃一点少一点,谁舍得拿出去养不相干的人。可没办法,儿子丈夫爸爸在那边,不回应不行。
    一家人愁眉不展地等着绳子抛过来,却见刘光远抱着头冲过来,吓得面无人色尖叫连连。以至于都忘了让开位置,被猛冲进来家门的刘光远撞得飞出去。
    坐在地上的刘光远手忙脚乱脱掉衣服裤子,忍不住抽了几口冷气,一阵阵刺痛从皮肤上传来,跑得再快,也需要几秒钟的时间,难免淋到雨。
    父母妻儿惊慌失措地围上来:“怎么样,疼不疼,赶紧冲水。”
    刘光远:“少冲一点,别浪费水,疼么肯定疼,好在这雨没那么毒了,你看,就一点点红,不然我哪里敢冲过来。”
    “你也是,怎么敢乱来,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再不过来,我们家就要被那群人吃垮了,五六十号人,养得起吗?”刘光远冷笑,“我可不当这个人质,没了我,看他们怎么办。关门,快关门,别让他们冲进来。”
    离着门口最近的老太太以和年龄不符的矫健冲过去关上后门,还咔哒一声落了锁。
    刘光远得意又痛快地笑起来,舒服地叹出一口气:“可算是回家了。”
    他是舒服了,棋牌室里的村民则懵了,怎么都没想到刘光远敢冒雨回家,没了刘光远家提供的食物和水,他们怎么办?
    “刘光远有事吗?”
    “我听他声音中气十足的很。”
    “那要不我们也回家。”
    “你敢你去,我不敢。”
    都不敢,他们回家的路可没那么近,起码要走几分钟。
    又等了一天,棋牌室里的水彻底告罄,还有三个人中了暑,渐渐的有人难以自控地开始哭泣。
    再这么苦等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吃住不顺心,楼下环境更糟心,乔奚找上德婶:“家里有安全帽、下水服吗?”
    德婶犹豫着问:“你也要回家?”
    乔奚点头:“这么待着不是办法,我试试看,要是行,我先借你们的回去,我会马上拿着东西来接我妈。过来的时候,会带些吃的喝的,我那边还有一箱在保质期内的婴儿奶粉。”
    再多的劝解在一箱婴儿奶粉面前都化为乌有,德婶说:“有个电瓶车头盔,下水服也有,我儿子钓鱼用的,挺厚实。”
    乔奚猜测也有,一楼厕所旁挺着电瓶车和很多渔具,钓鱼爱好者一般会准备下水服。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短袖和拖鞋:“麻烦再给我找一件厚一点的长袖外套、鞋子和手套。”
    几分钟后德婶把东西交给乔奚:“你当心点,不行就算了。”
    乔奚有九成把握,只要反应够快,她能在酸雨腐蚀皮肤之前把它们收进空间。
    奚静云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没阻止,只叮嘱:“别逞强,情况不对就找个房子先躲进去。”
    “妈,我知道,你别担心,不都实验过了,到刘一峰家只需要五分钟,这点时间没有危险。”
    可实验和实践是两码事,奚静云没多言,帮着乔奚换衣服。下水服是很厚的塑料材质,里面穿的不是德婶给的球鞋,是她从空间拿的厚底鞋,上面套着一件长袖冲锋衣,再套个安全帽,没有一寸皮肤露在外面。腐蚀一个矿泉水瓶都需要十几钟,她这一身装备理论上不会出问题。
    出门前,乔奚把枪交给奚静云:“锁好门,我不来谁叫门都别开。”
    奚静云失笑:“知道了,一来一回十几分钟就够了,能出什么事。”
    乔奚挥挥手,下楼。
    一楼二楼的村民见到全副武装的乔奚,简直目瞪口呆,紧随其后是醍醐灌顶,连声追问德婶还有没有。
    德婶摆手:“没有了,就这一身。”
    有人脱口而出:“万一她回去后不回来了怎么办?”
    抱着安全头盔的乔奚不冷不淡地瞥他一眼:“我妈还在。”
    说话的人讪讪别开脸,见有人捷足先登向德婶预约下个使用机会,赶紧插进去。
    德婶左右为难,不说借出去损坏的快,自己家想用的时候没得用。只说这些人穿回家之后,真愿意再冒险送回来吗?她是不怎么相信的。
    脑子转得快的人奔向乔奚,语带恳求:“我家是124号,就在你回刘一峰家的路上,我家也有头盔和下水服,麻烦你回来的时候帮忙带上,可以吗?”
    乔奚回忆了下路线,的确顺路:“可以。”
    对方千恩万谢:“麻烦再捎带一句话,让他们装点吃的喝的还给德叔家。”不说论理本就该还,只说乔奚明显和德叔一家关系好,有求于人,当然得投其所好。
    立刻有人跟上:“我家137号,也顺路也顺路,帮我带个头盔、雨披、雨鞋……”
    “我家245号……”
    “还有我家,我家58号……”
    乔奚只应下了两家带东西,两家带话,都是沿途会经过的人家。
    自然有人不满,或软语哀求或愤懑不平。
    乔奚不冷不淡:“我拿不下这么多东西,更没那么多时间绕路,中途停留太久,酸雨会腐蚀衣服鞋子。想回家,可以喊话,一家一家往回传,让家里人带着东西来接。总不能你们不舍得自家人冒险,就让我冒险。”
    巴不得这群人赶紧回家的德婶忙道:“对对对,要是小乔这个法子行得通,就让左右邻居帮忙传话回去,让家里人来接一下。自己家只有一套的,问隔壁借一下,安全头盔、雨披、下水服这些东西,家家都有。”电瓶车家家户户都有,头盔雨披是标配,下水服也是农家少不了的东西,在水田干活少不了,他们家就有两套,儿子钓鱼一套,老头子干活一套。要水要粮要不到,乡里乡亲这么多年,传个话总是愿意的。
    乔奚不答应,那些人也没办法,只能悻悻闭嘴。
    德婶看看戴上安全头盔的乔奚,头盔和衣服之间有缝隙,雨水很容易流进去,她便说:“我再给你拿把雨伞。”
    乔奚手指了指墙角的方桌:“雨伞太薄了,这个桌子借我一下。”
    德婶啊了一声,一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直到看见乔奚举重若轻地把方桌举在头顶,惊觉她是要把桌子当伞用,当下惊的两只眼睛都瞪圆了。
    乔奚调整了下,用手托住桌子走了几步,稳稳当当,足以遮风挡雨。
    德婶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会不会太重了,万一路上掉了。”
    “不会。”她才不会允许这种低级错误发生。
    德婶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旁边的村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等乔奚举着桌子离开之后,才吐出一句:“卧槽,什么人啊。”
    乔奚小步快跑在酸雨中,引得不少站在窗口观察情况的村民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第57章
    向阳新村的排水工程做得不错, 路面上没有明显的积雨,只是有些湿滑。
    一路过去,看见了好几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有些已经支离破碎,是家属不忍亲人曝尸在外,拿着工具想把人捞回家,却没想到尸体软烂如泥, 轻轻一碰便血肉分离。
    快到124号时,乔奚践行承诺,扬声喊话:“吴美芳在德婶家的棋牌室,你们准备好头盔、下水服、雨披、厚底鞋、手套,再带一些吃的和水还给德婶家,我十分钟后回来拿。”
    家人急忙开门回应:“好的好的,这就准备,谢谢,谢谢,太谢谢了。”
    乔奚:“装在一个袋子里, 袋子越厚越好,不要行李箱。”
    这家人连声应好。
    经过后面几家时如法炮制, 那家人也很快回应, 家人滞留在外,谁不牵肠挂肚, 可算是等到好消息。
    再往前走一百米就是刘一峰家,门口的雨棚坍塌得七零八落, 塑料雨棚被腐蚀成条条缕缕的黑色物质, 暴露在酸雨中几天几夜的路虎、大众已经面目全非,车身斑驳, 车窗破损,轮胎橡胶融化,金属轮毂裸露在外。
    乔奚叹气,又废了一辆车,亏得自己家大业大,不然得心疼死。
    站在刘家门口的乔远山焦灼等待,终于看见雨幕中出现一个顶着大方桌奔跑的人,知道肯定是女儿,急忙走到边上让出位置。
    乔奚跑进门,人还没站稳,就听见乔远山担忧的声音:“有没有淋到雨?”
    乔奚一边摘头盔一边回:“没有,一滴都没碰到。弄点水给我冲冲脚。”
    刘一峰已经拿着淘米洗菜剩下的脏水过来冲洗下水服,不把上面的雨水冲掉就会一直腐蚀衣服。
    “好像没破。”
    乔奚语气笃定:“一点都没破,这东西挺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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