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展道:“说起来,宿殃自入楼就开始闭关,中秋、重阳都不见他出来,也实在令人意外。若是传出去,大约谁也不会相信,江湖传闻中邪肆狷狂的魔教圣子,竟然如此勤勉。”
    顾非敌沉默片刻,犹豫道:“他……恐怕不是勤勉。”
    徐云展不解:“此话怎讲?”
    顾非敌垂着眼睫,看向杯中茶水,片刻才说:“我总觉得,他似乎很着急,仿佛在与时间争夺什么。就好像,几年之内若无法突破,就会有什么坏事发生一般。他练功练武,每日只歇不足两个时辰,这半年来从未间断过。”
    徐云展皱眉,问:“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燃烧寿数,与时间争夺?”
    顾非敌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目光却渐渐涣散,明显有些走神。
    两人正沉默着,突然,一只翠绿小鸟从远处飞速掠来,口中还衔着一根火红的发带。
    发带拖得长长的,飘然如一抹云霞,也不知那体型娇小的鸟儿是怎么衔着它飞得如此迅速。
    小鸟一个猛子扎进顾非敌怀里,将发带一丢,翻了个身,又扑棱棱飞远了。
    顾非敌疑惑地捡起落在身上的发带,忽地想起什么,手指微微收紧。
    远处,一个身着暗红色劲装、披头散发的身影疾奔而来。
    惜花步姿态翩跹,虽没了魔教服饰的广袖宽袍,依旧显得飘然若仙。
    宿殃眼看着那只翠绿小鸟把他的发带丢给顾非敌,没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他在心里吐槽:便宜师尊,你省省吧,我是不可能因为你这些小动作,就和顾非敌一笑泯恩仇的!我还等他一剑送我回现实呢!
    在知春苑里同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没办法,现在在外面遇到,能不搭理尽量还是不要搭理的好。
    徐云展看着宿殃走进亭中,道:“刚才我们还说起你,不想你竟真的出关了。”
    宿殃板着脸从顾非敌手里抢过自己的发带,冷哼一声,道:“我出不出关,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也不束发,转身就走。
    “既然来了,不如坐下喝杯茶?”徐云展道。
    “不了。”宿殃端着架子,撇着嘴做出嫌恶的样子,道,“本圣子除了雾隐峰白茶,喝不下别的。”
    说完,他竟真的毫不留恋,运起轻功离开。
    徐云展气笑:“果然娇生惯养,讲究真多!”
    顾非敌道:“在知春苑,我倒是见过他用水瓢舀了缸里的冷水直接喝。”
    徐云展诧异:“当真?”随即又道:“他不是嫌弃茶水,是嫌弃你我吧!”
    顾非敌道:“或许。”
    “你与他在知春苑相处半年,他难道对你一直这样冷言冷语?”徐云展又问。
    “差不多。”顾非敌轻轻转着手里的茶杯,道,“只有最开始,我帮他诵读心法经书时,他才肯和我多说几句话。后来他熟悉了典籍,我亦开始修习归巢卷,们便很少碰面了。”
    “啧啧,你这分明是被他利用了。”徐云展摇着头叹道,“且用过之后就丢掉,毫无感恩之心呐!魔教中人,果然行事不拘。”
    顾非敌轻笑一声:“罢了,不提他。”
    ……
    宿殃走在路上,随手用发带束了个马尾。
    他是追着刚才那只恶作剧的小绿鸟跑出来的,却是头一次在小玉楼山峰上行走。四周都是陌生的景色,昨天的雪只下了薄薄一层,今日又是晴天,除了草地和灌木上还留着些残雪,山道石阶上的都已经融化殆尽了。
    宿殃沿着山路来到一处建了小小四角亭的平台,见亭子里没人,便走了进去。
    这间凉亭立在一处断崖边,可以看到高高山崖下的一处水潭。那水潭面积应该不小,旁边山石嶙峋,高处山洞中有瀑布泄出,在这数九寒冬里完全冻结了。冰瀑连接着水潭冰面,在阳光下竟有些玲珑剔透。
    宿殃坐在凉亭边缘,盯着那道冰瀑发呆。
    ——他不知道他该做什么。
    自从踏进小玉楼,他几乎立刻开始闭关,修习功法、练习剑术、学习古文,这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也在短短半年内养成了他的习惯。他从看不懂心法典籍,到能够自己研读九寒吐蕊功,也不过只用了两个月。随后便是突破功法第一寒、第二寒……
    直到如今,他已经准备开始修习那套书册的第三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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