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都听少爷的。”赵允笑。
    “这不就得了。”兰萱赶紧打圆场,“封侯是大喜事,少爷要去告诉长公主么?”
    “嗯……”云曦神色凝重起来,对兰萱道,“快帮我准备一下吧。”
    兰萱笑道:“少爷放心。祠堂我与兰菲日日打扫的,里头东西一应俱全,少爷直接去便是了。”
    “好。”云曦赞许地点了点头。
    将军府的祠堂离云曦书房并不遥远,凭记忆走几步路便到了。上一世自从长公主故去,云曦若在府中,定会每日都去祠堂坐一会儿,陪一陪长公主,为她上一柱清香。有时因公在外实在去不成,兰萱兰菲便轮流替他。
    云曦推门而入时,祠堂里边果然如兰萱说得一般,打扫得很干净。案桌上供奉着两座牌位,其中一座便是荣安长公主的,另一座被重重黑纱遮挡住,看不见上头的名字。这牌位自长公主住进府时就在了,长公主也是日日过来上香,有时会叫云曦对着它磕头,却从不揭掉上头的黑纱,也不让云曦打开。自她去后,云曦仍恪守着她的习惯,长公主不希望他知道的事,他也就一直都不知道。
    云曦在长公主的牌位前燃起一柱香,三拜之后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没想到经过北燕一役,还能再次回到这间祠堂,还是以这样的方式。他寻了张椅子坐下,开始回想前一世的种种,既然老天垂怜,给了重生的机会,那就好好利用起来,兰菲、兰萱、赵允,一个都不能少,全都要救回来,还有敬王、李乘风……但凡对他好的人,他也定会在这一世报答他们。
    至于穆子越……云曦头痛地想,绝不能让四皇子继位,也便不能放任太子与三皇子如前世一般斗到两败俱伤了,要不要干脆站这两个其中一位?只是他如今已知太子与三皇子的品性,选哪个都很膈应,太子居于嫡长,三皇子有真才实学,可谓各有千秋,但为了皇位竟一个谋反一个撺掇别人谋反,已触及他身为武将的底线。可若这一世还是不站太子抑或是三皇子,再跳过四皇子的话,其他皇子都还很小,暂时看不出什么……
    云曦揉了揉眉心,其实这会儿站队,为时过早了。若他没记错,穆子越起码还能在位十多年,过早暴露野心,反而会令穆子越介怀,太子与三皇子因何遭了厌弃,四皇子又因何上位?上一世太子谋反虽是受人唆使,可终究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有了弑君之心。穆子越绝不能容忍这一点,所以至死都未原谅太子,将他与三皇子一起贬了,最后才轮到了四皇子登基。
    云曦一个人在祠堂呆坐了半日,也没想出什么头绪。出来时工部来人了,云曦得封安乐侯,府邸按例得修缮扩建。因他如今所住的将军府前身就是以前的荣安长公主府,时间也够久了,穆子越千叮咛万嘱咐,定要让安乐侯府焕然一新。
    一般来说,皇帝封爵前工部都会将相应府邸准备妥当,穆子越原也有这个打算,只是前几次刚流露出要封爵的意思,云曦便拒绝了。这回好容易松口,穆子越就怕拖太久云曦变卦,趁热打铁便将圣旨下了,结果他是一时痛快了,连累工部的官员们忙得团团转,别的不说,这安乐侯府总得赶紧修起来吧?且修缮期间不能住人,总不能让新出炉的安乐侯睡大街去,穆子越只得另想法子补救,好在云曦返回皇城也没多久,干脆大笔一挥,拨给云曦三月假期,又赐下不少财物,让他出去游玩散心,回来时安乐侯府便差不多能住了。
    如此好事,云曦岂能不从,当即给府里的家丁下人们放了假,期间月银照给,没人不乐意。兰萱兰菲是女儿身,不方便随他出远门,云曦便撵她们各自回家小住,带着赵允和另几个心腹,一路到南边游山玩水,他虽然还没打定主意支持哪位皇子,提前做些准备还是要的。
    云曦让赵允暗中培养一部分人出来,分别潜往几位成年皇子的府上,越不打眼越好,平时也不必刻意做些什么,只要有大的动静,能提前知会他一声即可。
    其实皇城各大府邸,或多或少都混入了一些别处的眼线,不论以前的骁勇将军府抑或是如今的安乐侯府,都是如此。以往云曦只着眼于军国大事,自认没什么能供人窥探,也便随那些眼线去,只道心腹皆是他的人即可。如今他已决意要改变前世种种,宫廷争斗在所难免,这些眼线或许还有别的用处,轻易也不可打草惊蛇,反过来还有可能为他所用。云曦虽不太擅长宫斗手段,若用带兵打仗的眼光来看,也能从中摸出一些门道,且他的本意并非作乱,只让赵允将府中有问题的下人找出来,一一看紧了。
    赵允性子耿直,突然被委以重任,着实吓了一大跳,但很快便释然了。他追随云曦多年,早便以生死相托,不论云曦是想驰骋疆场还是想做别的什么,赵允深信定有其理由,他既是心腹,就当全力以赴。他在军中也替云曦处理过机密军报,如今改去埋钉子,倒也做的有模有样。
    三月后,云曦收假返回皇城,安乐侯府也修缮完毕,穆子越亲自题名。落成之日恰逢重阳,穆子越不忍云曦孤身一人在府中过节,下旨召他入宫相聚,云曦差不多椅子还未坐热,便又起身进宫去了。
    重阳佳节,宫中按例置了席面,穆子越领了一大帮皇亲国戚在御花园赏菊喝酒吟诗作赋。云曦对诗词无甚兴趣,亮了相,与敬王等几位宗亲饮过酒说过话之后,禀了穆子越一声,便在园子里随意转了转,这一转,就遇见了在放纸鸢的七皇子。
    重阳前后,正适合放纸鸢,七皇子穆承沛被一堆永寿宫的宫人内侍围在中间,好奇地看内侍摆弄一只硕大的金凤纸鸢。身为皇帝如今最宠爱的皇子,只要一声令下,就有无数人争先恐后地讨好于他,连放纸鸢也不必亲自动手,早就有两名机灵的内侍站出来,一个负责将纸鸢高高托起,另一个负责迎风拉线。
    金翅凤凰一飞冲天,穆承沛抬头仰望,不停指东指西,内侍们忽左忽右生生跑出了一身热汗,穆承沛只嫌他们反应迟钝,玩了一会儿便索然无味,四下里一瞧,一下子就发现了不远处看热闹的云曦。
    “云曦表哥!”
    穆承沛亲亲热热喊了一声。那日穆子越让喊表哥,云曦让直呼其名,他都记住了,并且机智地将两者结合起来。
    云曦当然认得圆滚滚的七皇子,走过来温声道:“七殿下。”
    “云曦表哥,你要玩纸鸢吗?”
    穆承沛撅着屁股跑到云曦面前,小手颇有些得意地一挥,命内侍将线筒交到云曦手里,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云曦见他穿着浅金色小褂子,脖子上戴了一副明晃晃的金镶玉项圈,满身都金灿灿的,宛如一只金包子,忍不住咧嘴乐。不得不说,长大后的穆承沛娇纵霸道,小时候的穆承沛还是很讨喜的,逗着玩一下也不打紧,云曦这般想着,于是便蹲下身来握一握穆承沛的小胖手道:“好啊。”
    穆承沛开心地拍掌,歪着脑袋道:“父皇说表哥可厉害了,表哥能让纸鸢转圈圈吗!”
    云曦无语了一下,穆子越多半是夸他会武,但这和玩纸鸢没多大关系。他也只少时玩过几次,算不上个中好手,赵允才是,不过赵允眼下不在宫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云曦灵机一动道:“转圈圈不太好弄,不过七殿下想不想让纸鸢跟着你跑?”
    穆承沛奇道:“真的可以吗?那些内侍可笨了,老让它呆呆地飘在天上,好没意思哦。”
    云曦把线收回一些,然后将线筒放进穆承沛手中,道:“很简单——七殿下稍微跑几步看看?”
    穆承沛从未尝试过亲手去放纸鸢,早就想玩玩看了,但周贵妃视他如珠似宝,凡事都不许他亲自去做,一般都是由内侍来放,他在一边看着。经云曦一鼓动,穆承沛心里痒痒的,迈开小短腿跑了一段,果真见到金翅凤凰呼啦啦跟在他身后飞了过来。
    穆承沛高兴地尖叫:“表哥表哥,它真的跟着我跑了!”
    云曦大声道:“七殿下,别跑太快,慢一些!”
    穆承沛还没这么痛快过,此时谁说也听不进了,越跑越快,急坏了永寿宫一干宫人内侍,生怕他摔了撞了,忙不迭追在后头。
    云曦原也担心出事,瞥了一眼四周,皆是空荡荡柔软的草地,不会有什么危险,七皇子平时被众星捧月一般照看着,偶尔活动活动筋骨也有好处,因此并未上前阻拦。
    就在此时,一位婀娜的宫装贵妇被十几名宫人簇拥着缓步走来,穆承沛眼尖,兴奋地喊了一声“母妃”,扑过去一头扎进贵妇怀里。
    周贵妃含笑将他搂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脸色微变,一把扯过他身后的金凤掷到地上,竖起柳眉道:“怎么玩得满头是汗,着凉了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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