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我快要下班的时候,钱淡如走进办公室。将一封辞呈递到我手中。郭黄两人都在,两人均扫了她一眼,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早上还激情满怀的她,天还没黑却要辞工,女人真是多变呀。
    我接过后,把辞呈住桌上一扔,看着她的眼睛,说:“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
    钱淡如说:“都写在里面了,你自己看吧。”
    我说:“我不识字,还是你说说吧。”
    “我不需要理由!”看得出来她是个很坚决的女人,主意已定,恐怕再也没人能动摇了。这个行业的人要走,很少有人写辞呈的,一般都是钱到手后直接走人。
    她说完这句话,急匆匆地低着头走了。想不到今天的事情对她的冲击会这么大。我当然没有追出去,只是走到窗边看,她已到了楼下——办公室在二楼,她的速度快得有些离谱——大步地往前,步姿十分潇洒,蓬乱的长发飘了起来。
    郭重阳说:“这个女人太情绪化了,做不成什么大事。走了就算了,要想出好点子,还是靠自己吧。”
    真是太可惜了,刚刚发觉她有才能,她却走了。是她不走运,还是我倒霉呢?
    我捡起桌上的辞呈,拆开来看,上面只有短短的十来个字:
    不为那些不尊重自己的人做事!
    后面三个感叹号,一个比一个大、粗,没有称呼和落款,纸上尤留有清香。
    黄博通说:“这女人真是太有个性了,我喜欢!”见我和郭重阳都在瞪着他,他又说:“‘喜欢’在这里是欣赏的意思,而不是那种意思。”
    郭重阳说:“个性太强的人通常不会活得快乐。这种人就好比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伤害别人的同时,自己也会受到磨损!”
    “你啥时候变成哲学家了?”
    “跟小猪学的。”“小猪好像很舍不得啊?”
    我说:“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太可惜了。又少了一个能替我们赚钱的人了,浪费了资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伤害了她的自尊,伤害了全世界。
    郭重阳说:“你越来越像个老板了,好样的,她人虽然走了,构想却留下了,我们按她说的去做就好了。再说啦,有小黄在呢,怕啥?”
    黄博通说:“那确实,城里只要有女人的地方我都做过深入地研究、做过实地考察,创意不一定有,照搬照抄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他的话丝毫不假,凭我对他的了解,我还不至于傻到指望他去搞创新这种地步。但是没有新花样,想要赢得竞争,那也是不现实的。
    我说:“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这个月真正赢利也就是最近这几天,不过十来万,全部寄给寒哥吧。”
    “什么?你不是开玩笑吧?全部寄给寒哥?”两人齐声说。
    “全部寄出去,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实在太少了,三家这样的休闲场所一个月下来居然只有十来万,太失败了。”我说。
    郭重阳说:“这个月情况有点特殊,根据寒哥和我们协议,你可以拿三万多的。”
    我说:“营业额达不到五十万,我绝对不拿一分钱,就这样决定了。”
    郭重阳说:“你也太固执了,就算你一分钱不拿,寒哥也会以为你占去了三分之一。他不会感激你的。”
    我说:“无所谓,这里的一切,我们没下过一分本钱,生意如此惨淡的情形下,我怎么好意思拿钱呢?”
    两人都不再劝了,因为我已经决定了。
    郭重阳说:“好吧,只要能保持这两天的势头,下个月五十万应该不成问题。小猪,我们原本决定全部抢回寒哥的地盘,现在还干不干呢?”
    我说:“当然要干,地盘是寒哥的,又不是堂叔的,凭什么便宜了他?不过,我们要改变方针。以前是强取豪夺,现在要换种方式,暗中进行。”
    “怎么个暗中进行呢?”他们两人问。
    “你觉得我们这一行,最怕碰到什么情况?”我问。他们想了想,郭重阳说:“应该是警察吧?问题是,有堂叔这个大靠山,谁敢动他们?你可能还不知道吧,白市长已经下台了,现在的市长姓胡。”
    我这回吓得不轻,惊问:“姓胡?难道是他?”
    黄博通说:“没错,就是他,胡非的老爹胡天震。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胡天震正在各个领域进行大刀阔斧式的改革,人家苗头正盛呢,谁敢得罪他?以胡家和堂叔之间的交情,强强联手能遮天,想从堂叔手中抢回地盘,一个字,难!”
    郭重阳说:“前面对,后面错!”
    黄博通说:“你什么意思呀?我只是顺着你话里的意思往下说而已,我在帮你说话呢,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我哪里说错了?”
    郭重阳说:“你替我说话,我很感激你。问题是咱哥俩的智商实在不是同一个档次,就好比高鹗顺着曹雪芹的意思往后写,却远远偏离了人家的本意。”
    黄博通不服气地说:“那你说说看,你的本意是什么?”
    郭重阳说:“我的本意是说,他们的实力虽强,却不难对付。”
    我忍不住问:“你有办法?快点讲呀,你爷爷的还卖什么关子!”
    郭重阳变得神气起来了,因为我很少向他讨教。他说:“我们之前不是怀疑过,今天的胡天震就是当年掉进太平洋里七天都淹不死的胡广南吗?”
    以前我跟他讲起“乾元咒”的时候,我们的确有过这种推测,只是后来事情太多了,耽搁了,谁都没有去证实过。郭重阳说:“根据我的观察来看,胡天震跟胡广南绝对就是同一个人!”黄博通说:“就算是同一个人,那又怎么样呢?”
    郭重阳说:“说你智商低你还嘴硬!假如胡天震就是胡广南,那么他就是‘乾元咒’的主要传播人;那么他就跟很多年前,那几宗‘乾元咒’人命案有关;那么他的市长位子就保不住了;那么堂叔就少了靠山,想要搬倒他就没这么困难了。”
    说得我热血沸腾,我还以为只是几家小店的争夺问题,没想到竟然关系到了全市人民的命运。黄博通说:“假如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呢?”郭重阳说:“不是同一个人,那胡广南死到哪里去了?胡非为什么会邪术呢?胡天震是怎么暴发起来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是清清白白一个人,难道我们不能制造些八卦新闻,挫挫他的锐气吗?”
    他接着又说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有时候并不在于你做了没有,而在于有没有人认为你做了。成语说‘三人成虎’,只要有三个人说街上有老虎,大家都会觉得老虎来了,其实街上连只老鼠都没看到。”
    黄博通笑着说:“有道理,有道理!咱们刚好三个人,只要我们咬定胡天震就是胡广南,他想要脱身都很难了。”
    “孺子可教,朽木亦可雕也!”郭重阳似笑非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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