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江游!”李攸烨笑着答道,朝司马温递了个眼色。
    那司马温只当他不欲张扬身份,心下会意,笑着对那老鸨道:“这位是京城来的江公子,初来乍到,妈妈可得拿最好的招待,不可怠慢了!”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塞到她手里。
    老鸨乐得眉开眼笑:“是是是,两位公子先去雅间坐了,我去叫姑娘们!”
    李攸烨只当看不见。二人连同杜庞并司马温的随从,一齐进雅间坐定。不多时,就有两个容貌姿色皆上等的女子进来,在边上摆开拨弦撩舞阵势,叮叮咚咚回旋起来。
    那司马温是个有抱负的人物,虽说也是官家子弟,但父亲官位较低,朝中无人可以依附,只能处处仰仗上面的郡守还有那位颜舅爷,偏偏这二人的所作所为都是不入自己眼的,但碍于下属身份,每每又必当曲意逢迎,正感觉人生郁郁不得志,恰遇这位“江少爷”到来,他便起了结交之意。但忌于对方身份,又不敢过于冒昧,正一筹莫展之时,李攸烨又主动相交,实在是称了心意。因此处处想得周到,见李攸烨似是对那两个女子不满意,联想起白天她对拨云的态度,心中揣摩其意,私下让人知会老鸨,命拨云出来见客。
    那老鸨起初还有些为难,虽说这群芳阁是私家的青楼,但背后也有官家势力撑着,来的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没见过如此霸道的人物,不给钱就想见人。但经不住司马温几句措辞强劲的威慑,便妥协了。听这司马公子的口气,竟是比郡守还厉害的人物,她哪敢再推辞,权大过钱,千古不变的道理,她不敢犯这忌讳,忙去催人把拨云请下来。心中更懊悔白天拒了李攸烨。想不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竟然是大有来头的人物。真是看走眼了。
    这边,李攸烨又岂会看不出那司马温有心结交之意,游园的一路上,她就注意到这个人,虽然掺杂在一干圆滑的官员中,也沾染了不少世故,但眉间隐隐存留着一丝方正之气,仅凭这点,就足以让他在一干淤泥中脱颖而出。本来她想在门前抓个金主的,老久等不到财大气粗的,只能抓他将就一下,如今看来,情况还不错。他是个聪明人物。
    “我看以司马兄之才,屈居在顺阳实在是可惜了,何不进京谋一个职位,总比在这里做主簿强?”
    “承蒙江兄看得起,在下就直说了罢,不怕江兄耻笑,在下前年进士及第,空有一腔报国之志,只是苦于朝中无人,呵呵,只能落拓在此啊!”
    “哦?这有何难!待在下与家祖书信一封,请他老人家出面为司马兄谋个职位,必定不难的!”李攸烨笑道。
    “这……”司马温大喜过望:“如此,那就谢过江兄了,在下如能投到江丞相门下,日后必当报答江兄提携之恩!”
    “唉~哪里哪里!”李攸烨笑着摇摇扇子:“既入家祖门下,那在下有一肺腑之言,司马兄须当仔细斟酌!”
    “江兄请讲!”
    李攸烨扫了眼周围,司马温会意,忙屏退闲杂人等。等雅间剩下可靠人物,李攸烨才幽幽开口:“依我看司马兄也是个明白人物,情非得已混迹泥潭,还是及早抽身为好,以免沾染了一身骚,将来再抽身可就难了!”
    “此话怎讲?”
    李攸烨凑近司马温,压低嗓门:“司马兄认为太皇太后为何垂帘听政?”
    “这……”
    “呵呵,江山岂容改颜?”李攸烨颇有兴致地端起酒盅,饮了一口,不再多说。
    “江兄此言对在下如醍醐灌顶,在下谨记!”这司马温脑筋转得也快,“江山岂容改颜”,李攸烨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江家不会容下颜家,难怪颜舅爷极力讨好这位江少爷,都被她冷淡回绝,原来其中还有这层深意。
    只是,他又不明白了,江家如此对付颜家,一点也不给新皇留情面,就不怕新皇亲政后报复吗?联想太皇太后上台后的一系列举措,着力恢复新皇废掉的先皇政策,恢复新皇撤掉的先皇大将,驳回变更年号的奏议,将新皇的权力基本架空……难道他们都误解了,以为那位太皇太后是因为新皇即位不久,根基不稳,所以出来垂帘听政,等时局稳定下来,便会还政于新皇。其实,她根本没有还政给新皇的意思?
    可是,这位太皇太后不像有野心的人物,否则,以她的能力,在先皇即位之初,便可走上台面,何必再等十五年?
    司马温感觉始终有一大团疑云笼罩在头顶,今日由李攸烨透露的一句话,就能牵扯出如此多幕后的玄机。看似风平浪静的朝堂,没想到底下暗藏如此风波,静水流深,果然如是。
    再看李攸烨,少年意气,一派安闲的表面下,究竟又暗藏多少心机?
    “二位公子,拨云姑娘来了!”
    李攸烨正在思忖司马温究竟能猜到什么程度,就听外面人的传报,她赶紧收起思路,着杜庞去开门,迎人进来。
    却说那拨云,自从在绕枝亭见到李攸烨,萍水相逢,后来又得知她的身份,激动不已,本想着能够单独相会,可惜,游园一路,一直没有机会,而李攸烨更是半路就离开了,一腔话无法诉说,回来后便一直在房中郁结,连晚膳也没吃。晚上被妈妈叫来招呼客人,本想推却,但妈妈的态度不容拒绝,这在往常是没有的事。恹恹的理了云鬓,就被拉拢着来到客人的雅间。及至进了门,和李攸烨的笑脸一对上,她先怔住了,为这突来的状况失措良久。妈妈在她背后推了一把,她才回过神来,走到小厮预先摆好的古筝面前,心里咚咚的跳个不停,抬眼确定坐在席上的的确是李攸烨,才算真的定下魂魄,纤指拂过那琴弦,如往日一般,又不似往日一般,信手乱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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