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一时好奇,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看她推敲。
    山石层层堆叠,渐渐占满了墙角的空间,又转而加高,最终形成气势十足的一大块,高过墙头许多。
    “未免将这个角落堵得太严,不透气了。”
    光轻轻皱了皱眉,心中不以为然。
    只见顾影后退了一步,也轻轻摇了摇头,又细细打量。
    片刻之后,那假山就开始削减,变得越来越单薄。原来能塞满墙角,现在已经把周围一块土地让了出来。
    光立刻会意:“这样大小的石头刚刚好。在周围种上花草树木,枯荣随着天时改变,一景胜过多景,更有意趣,也更耐看些。”
    顾影又开始尝试。
    芍药和玫瑰,颜色娇艳,能将此处点缀得色彩斑斓。但恐花枝太过柔弱,配这块大石,不是上佳之选。
    青竹细笋,围绕着嶙峋石山,倒也有蓬勃之感。只是枝叶过于细碎,依然不是最好的搭配。
    松枝遒劲,伸展到院门边,仿佛个迎客之人,力度十足。然而看起来过于硬实,缺了几分朗阔。
    “不如种棵芭蕉。”
    顾影正专注地想事,闻声吓了一跳,回过头来。
    “你来了……”
    看他脸色还好,她稍稍放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低声招呼,勉强笑了笑。
    气氛太尴尬,光只得冒充不知:“种一棵高一些的,叶子大大的……”
    他话音还没落,一棵高大的芭蕉便立在那里,伸展开宽阔的叶片,探过墙头。
    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若到了夏天,阳光倾洒下来,有蕉叶覆着墙角,就能有一小片荫凉。春秋两季下起细雨,水珠击打着宽阔的叶子,是任何丝竹都无法替代的天籁之音。叶片背面,庇护着瑟缩的小虫儿,在一片温和的青绿中,和人一起等天晴。
    人生中得有多少意趣,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个遍,却被迫困在虚实之间,找不到出路。
    多少有些遗憾。
    解铃还须系铃人。光想要缓和气氛,只有主动起话:“怎么在这里盖起园子来了?”
    顾影闲适地抄着手,往他过来的竹林小径看了一眼:“这里原本无天无地,也没有边界。我想,有些东西做参照,你会更习惯。”
    她一转念,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阿光,你是不是只记得戏文,却不记得,在每段戏文结束后,回到这个‘后台’的事?”
    后台?
    这称呼,倒和光方才的想法不谋而和。
    “是。听你这么说来,我们总是会在戏文间隙来到这里?”
    顾影点点头:
    “前几次都是短暂停留,你一直是沉睡着的,并没有和我说过什么话,我也不知道你需要独处。刚才,趁你睡着的时候,我本想联络无情仙,问问她能否也给你一些法力,在这里用着方便。但她毫无回应。
    “然后,我就想着,我自己来吧。
    “先给你搭了个床。觉得太单薄,又加了个堂屋。想着你在戏文里喜欢待在碧纱橱里饮茶下棋的,我又围了个茶座。又觉得有个地方写写画画更好,便有了个写字台和博古架。
    “这摆设齐全,没有个墙壁门窗,也不太像话。我就搭上去了。自己站在外边看看,觉得得有个走廊,得围个院子……
    “后来我又想,无情仙不知何时才能回应,我们或许要在这里待上许久。你住精致小院,我打虚空地铺,好像有点惨。那我也给自己做个院子好了……
    “就这么越想越多,越做越大。等这边弄好了,我还想在自己院子里划个湖出来。你那边的花架和山石,不知合不合心意。若是不喜欢,我先去给你改改。”
    哦,这就是原本的顾影。
    戏文里常见她在忙碌,原来戏文之外,也是闲不住的。
    看来无情仙虽没有什么大本领,挑人的眼光倒还好。这样一个主动改变周遭的人,何愁无事,何愁无戏?
    “我那挺好的,只是,那些家具,我好像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哦,这个啊。这是在侯府的那出戏里,你的嫁妆。那戏文里的新房,咱们两……”她忽然顿住,摸了摸鼻尖,讪讪一笑,“没住两天就上前线去了,在打仗回来半路上,戏文就结束了。所以你印象不深吧。”
    那她是怎么记得的?
    顾影说话时,就时不时地看着他的脸色,就怕他忽然又恼了。眼看他现在的神情像是疑问,不待他开口,就赶忙解释:“我看了礼单,核对过一遍。你那时忙着别的事,好像在准备去前线的盔甲衣袍。”
    她说得这么细致,光就想起来了。
    那是个由男子负责产孕的奇异之地。在戏文里,顾影身子不好,据说不易使男子有孕。他还常在心里偷偷想美事:“哼,只是不易,又不是不能。说不定我还能一下怀个双生子,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两个大胖丫头,羡煞旁人!”
    出了那情形,再想想当时心事,不禁尴尬得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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