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他注意宁王的时候,也注意到这殿里还有两人。
    其一在殿外,临近殿门的窗边,将窗纱剥开一个小洞,正在向内窥探着。
    应当是慕白岚不放心,在那里偷听。
    其二是从殿后而来,听到殿内有人说话,便没有现身,而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屏风旁边,听着殿内的动静。
    这屏风后是一条走道,通往养荣殿最深的一进院子。那里面有间皇上的小书房,存着一些机密的东西。书房的锁子非同小可,除了皇上本人,只有皇后殿下和太子殿下会开。
    这么说来,屏风后面的人,便是那刚从书房返回寝宫的皇后殿下了!
    阿光在戏文中的记忆被引动,脑海中勾勒出倪隽明的面容来。只是这“倪隽明”的年纪又大了十几岁,眉目之间更坚毅沉稳。整个人如同宝剑淬炼到了火候,闪耀着凛凛寒光。
    皇后杨氏,乃是丹阳侯府的长子,名唤伯竞。这是个原则至上,宁折不弯的硬脾气,与皇上少年结发,共沐过多少风雨,走到如今,早已休戚与共。
    根据这个人设看来,皇后殿下是铁杆的自己人。
    所以阿光心中放宽,依计行事。
    “宁王殿下,明人不说暗话。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也能将皇上这病的来由查出个七八分。”
    他往前凑了两步,在宁王刻意压制情绪的表情里,挑眉轻笑。
    “是杨皇后在皇上的饮食中长期投毒,又联合御医以治病为名继续投毒,所以宁王殿下才不得已而为之,对吗?”
    宁王毕竟年轻,被他这么一诈,完全绷不住严肃的神色,顿时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过了一晌,见他始终脸上带笑,十分笃定的模样,便动摇了心思:“崔贵君这话,和岚儿对我说的竟是一模一样!我先前还不大相信岚儿,如今已验证了这一遭。难道,岚儿他果然是得了仙师传授之人,是我的福星,能保我登上九凤金椅,君临天下?”
    阿光见她惊讶之中隐隐带着兴奋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原故事情节中描述的“皇后投毒”就是这么回事。
    定是因慕白岚懂得这些,但无法跟古代人解释什么硫,什么铅的这一套,又恰好需要找个名目,掩饰宁王反叛之举,争取皇上妥协改诏,落一个名正言顺,于是他劝谏宁王,给皇上停了药。
    果然是男主光环,抬一抬手便能改变这么重大的事!
    他不敢有丝毫放松警惕,不等宁王收拾情绪就主动追击,款款地走上前去,深深地行了个礼。
    “世人皆以为宁王不仁,强行逼宫,挟天子以令诸侯。唯有本宫看来,宁王殿下雷厉风行,是皇上最该仰仗的亲手足。敢为此表面大逆,实则大忠大善之举,还独自承受了俗世的流言蜚语,本宫若是道一声‘委屈了’,都是辱没您的努力啊。”
    这一句一句,全都说到了宁王心坎深处,捧得她原先的犹豫徘徊全然消散,脸上绽开笑容来。
    “贵君竟然如此洞察秋毫,也如此知我之心!”
    阿光却收了礼,做出傲然模样:“我崔鸿光自幼心气就高,正如鸷鸟之不群,也总是惹得俗人嫉妒。所以我深深知道,若没有超越凡人的心性,便不能做超越凡俗的壮举。殿下说对么?”
    宁王拊掌附和:“正是!正是!”
    她一脸的相见恨晚,态度也诚恳了不少:“贵君使人传话给本王,道是能解现在这困局,本王实在想听听贵君怎么看。”
    “本宫若实说,那才真是惊世骇俗。”
    “哈哈,以贵君大才,自然高屋建瓴,俗人怎么能理解?但承蒙贵君高看一眼,引以为同路之人,本王或许正需要贵君的建议呢。”
    “倒也简单。”阿光往凤榻上瞟了一眼,“皇上就要不中用了,然而天不可无日,国不可无君。依本宫看来,太子年幼软弱,不堪大任,而宁王殿下您正值青春,又是极有魄力的豪杰。若当真为这社稷稳固考虑,怎么能因等待幼苗生长而舍弃正合用的良材呢?”
    “可这……这……”宁王禁不住喜笑颜开。
    阿光只是淡淡一笑,便挂上一副传说中的经典神情,便是那“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和四分漫不经心”,道:“本宫要留下侍疾。待皇上清醒些,便将这利害关系陈于君前。杨伯竞长年惑主,就该趁现在的时机,让他接触不到皇上——”
    “崔鸿光,你这无耻的贱人!”
    话已说到此处,杨皇后忽然从屏风后冲出。人还未到阿光面前,便高高扬起巴掌来。
    阿光一抬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丝毫没有被撞破阴谋的慌乱神色:“皇后殿下来得正好,想必是已经听到了该听的话。”
    “是,听到你血口喷人,诬蔑本宫的清誉。也听到你勾结叛贼,企图将社稷拱手让人!”杨皇后双目赤红,紧咬牙关,将手臂猛然甩脱,一手直指阿光的鼻尖,“贱人!平素仗着比本宫年轻几岁,常以姿色争宠,如今竟然为一己荣华富贵攀附宁王,谋害皇上和本宫!姓崔的,你真是个心比天高的贼厮!本宫,当真没有看错你!”
    阿光心里一酸。
    杨皇后何等聪慧,和崔贵君又是何等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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