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恬恬哭了很久, 以至于五个孩子都顾不上吵架了,全都跑进来看着她,搞得她很难为情, 只得躲在张娟怀里慢慢收了声。
    她要把这丢人的一面藏起来, 张娟很配合, 特地挡住了孩子们的视线, 道:“老师要来检查哪个小朋友会乖乖坐板凳了, 姿势端正的可以有糖果奖励哦。”
    孩子们不懂难为情,也不懂甜甜阿姨到底在哭什么,但是他们懂得糖果很甜, 他们很想吃。
    所以,五个孩子全都跑了出去, 各自找到小板凳, 乖乖坐下, 等着张老师过来发奖品。
    霍恬恬留在屋里, 趴在胳膊上又消化了一会儿情绪。
    哭出来果然好多了,不然一直在心里憋着, 要憋出病来的。
    好了, 不想那么多了, 好好学习,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起来。
    当天下午, 冷师傅又来了,把施妗眉家里的成品收走, 结了一毛钱的工钱,让张娟转交给霍恬恬。
    她知道这几个篓子都不是施妗眉做的, 工钱自然要给付出劳动的人。
    临走的时候问了声施妗眉是不是不学了,她来的路上看到了施妗眉在给人家哭唱呢。
    张娟出来送冷师傅, 应道:“估计是不学了,她倒不是怕吃苦,就是手笨学不好。家里孩子也多,竹篾子放着不安全。所以我给她介绍了哭唱的活。”
    “那感情好,她哭得倒是挺真的,主家都很意外,听说要多给她点红包呢,就是这么一来,她只能让你们帮着带孩子了吧?”冷师傅也是好心,提醒道,“你们带个一两天倒是没什么,可要是长期带,记得问她要钱,别跟她客气。她这活计来钱快,自己倒是赚得盆满钵满的,却要连累你们受罪,不给钱说不过去的。”
    “行,我会跟她提的,婶子你慢点走。”张娟也是认得冷师傅的,以前在她那里学过手艺,不过后来她当了老师,就不做这些零碎的活计了。
    冷师傅的提醒是非常合情合理的,没道理白白给施妗眉带孩子,等施妗眉回来,她就去说。
    结果下午先回来的是陈诚陈慧,兄妹俩一个提着住院的用品,一个抱着孩子,郝卫华跟在后面撑着伞。
    张娟赶紧出去问了问,陈慧回道:“孩子抢救及时,没有大碍了,去的是军医院,医药费有照顾,所以没有我想象中花得多,还有三百块没动呢,等会我就还给小嫂子,剩下二百郝营长说了,他来还。”
    那就好,不然的话一下借出去五百,哪怕婆家觉得没什么,她那小姐妹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这丫头,就是想得太多,全都憋在心里,又喜欢助人为乐,最终苦的只有她自己罢了。
    张娟过去搭了把手,帮着把陈佳抱回了屋里,让她卧床休息。
    陈刚陈柔见姐姐回来了,立马跑了回来,围在姐姐床前,问她怎么样了。
    陈刚虽然是男孩子,情感却很细腻,他跟姐姐说他在甜甜阿姨家找到了一些彩色的糖纸,全都送给姐姐,姐姐最喜欢用糖纸折蝴蝶了,多折一点蝴蝶,姐姐开心了就好得快了。
    陈佳虚弱地接过那些糖纸,说了声谢谢小刚。
    陈柔还小,没有哥哥的鬼点子多,她只知道扯着姐姐的手哭,做姐姐的赶紧直起身来安慰了几句。
    一时间,姐弟妹三个亲热得不得了。
    陈慧看着眼中一热,拉着张娟去外面说话。
    “你是我小嫂子的嫂子,那我也管你叫嫂子吧,嫂子这几天都是你和小嫂子照顾的两个孩子吧,辛苦你们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千万别嫌少。”陈慧塞了十块钱给张娟,虽然确实不多,但对于他们这个刚刚经历过孩子手术的家庭来说,也算不少了。
    更何况,这年头城镇职工一个月工资不过才三四十块钱,看几天孩子就给十块钱的报酬,算得上非常良心了。
    可张娟没要。
    她把钱塞了回去,说的话也很有道理:“我来帮忙看孩子,并不是图你们的钱。当然,我也不是说绝对大公无私的圣人,只希望以后我小妹需要搭把手的时候,你们也帮帮她。她年纪小,不经事儿,少不得被人欺负拿捏,到时候还希望你仗义执言,别叫她吃亏就好。钱你收着吧,孩子又没有妈妈,只能指望你这个小姑了,怪不容易的。”
    陈慧感激涕零,握着张娟的手不肯撒开:“嫂子,谢谢你,我就知道,小嫂子的家里人都是好人,你放心,我跟小嫂子是邻居,自然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她的。远亲不如近邻嘛,这个道理我懂的。”
    “那行,我回去了。”已经快到饭点了,张娟去厨房做饭。
    霍恬恬学习累了,出来一起忙活,姑嫂两个一个烧锅,一个炒菜,倒也配合得挺默契。
    正忙着,郝卫华领着三个孩子来找妈,站在厨房门口,问他媳妇哪儿去了。
    张娟还不知道郝卫华对他媳妇去给人家哭唱是个什么态度,本打算直接告诉他,但又怕他接受不了去人家丧宴上闹,便说施妗眉出去找挣钱的行当了,估计要等晚上才能回来。
    郝卫华便说了声谢谢,回去后写了张欠条过来:“等会陈慧先送三百过来,剩下二百算我欠你的,你把陈慧的欠条撕了吧。”
    霍恬恬本打算把欠条拿出来,张娟却出言打断道:“你先别拿,等郝营长跟陈慧一起过来说清楚了再拿。”
    郝卫华知道张娟是防着他们耍赖,要是霍恬恬先把欠条撕了,那边却没钱还,那可就是三百块钱的损失呢。
    所以郝卫华没说什么,而是出去找了陈慧,不一会一起过来了。
    最终霍恬恬拿手上五百块的欠条换回来三百块钱和二百块的欠条,原想着应该没她什么事儿了,继续烧锅做饭就是,可张娟却提醒道:“郝营长,你媳妇胎盘早剥出血,去医院差点被庸医引产了你知道吗?是我郑婶儿连夜赶过去保住了孩子,还给你媳妇用了药止了血,当时说好了,出诊费加医药费五十块。所以你这欠条不对,你得写二百十五块。当然,你要是不信,可以等你媳妇回来问问。”
    郝卫华刚回来,并不知道有这回事,不过他也没有犹豫,回去取了笔,重新写了一张欠条过来,把原来二百的那张撕了,新的交给了霍恬恬:“谢谢你们照顾大宝他们,该你们的一分钱也不会少的,但是酬谢你们的话我手头实在没钱了,我先给你们两位鞠个躬吧,谢谢。”
    霍恬恬赶紧跟他说没关系的,都是邻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郝卫华走后,霍恬恬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们一家怎么往下过,要回来的债一下全搭进去了吧。”
    “是啊,说是你的钱有三百没动,那其实等于是郝卫华垫进去了三百或者更多,虽然他们掏钱天经地义,但要是大宝不犯浑,不就没有这些事儿了吗?说来说去,还是家长没把孩子教育好,既害了别人家孩子,又害得自家一穷二白,造孽啊。甜甜,将来咱们可得把孩子教育好了,如果是小子,从小就要教育他不准欺负女孩子,男女有别,最大的区别就在这体力上,要是男孩子不懂把握分寸,迟早害人害己。”张娟很是心惊肉跳,撞了一下就撞掉了几大百,这得做父母的忙活多久啊。
    霍恬恬深有同感:“如果是女孩子,就教育她学会保护自己,不要在外头跟男生起争执,打得过还好,要是打不过,哪怕对方赔了钱,可受罪的却是自己啊。”
    “是啊。”张娟把菜盛起来,跟小姐妹一起去吃饭。
    今天就她们俩,不用带那五个孩子的饭了,外面又下着雨,弄别的菜也不方便,便简单炒了个韭菜鸡蛋,吃完赶紧催促霍恬恬去午休。
    “你啊,什么都别瞎想,好好养胎,努力学习,这就是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钱不钱的都不急于一时,啊。”她把毯子给霍恬恬盖上,虽然海岛一年四季都是夏天,可最近北方寒潮南下,海岛也受了点影响,从三十几度降到二十七八度了。
    这个温度还是要盖点厚点的毯子的,张娟照顾好霍恬恬,自己出去把碗洗了,去隔壁郑锦绣床上也眯了一会。
    霍恬恬睡前看了眼郑长荣那里,果然是打起来了,她很担心,没有心思午睡,一口气给他买了好多防御性的道具投了过去,好歹是松了口气。
    下午姑嫂两个凑在一起看书,不用带孩子了,真是轻松多了。
    果然想要拼事业的话,孩子就得有别人负责,不然的话,谁也没有三头六臂,要是什么都要兼顾,迟早要累死。
    张娟在这一刻萌生了晚点要孩子的想法。
    可这世上最巧合的事情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终于放晴了,胡伟民也出院了。
    谢钟灵亲自去接的他,虽然脸上洋溢着笑,可那笑并没有直达眼底。
    她对胡伟民依旧有意见,姜雨姜雪的事,短时间内是过不去了。
    但这不妨碍她雷厉风行,既然决定结这个婚了那就快马加鞭,赶紧把事情办了。
    因为她知道,再拖下去,她又要在胡伟民身上挖掘出缺点来了。
    比如他很邋遢,住院的这几天,造了好多垃圾。
    再比如他睡觉会打呼噜,鼾声震天。
    谢钟灵太了解自己了,只要再拖上一个礼拜,她一定会反悔的。
    可她也知道,她对胡伟民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在这个骑虎难下的关头,她决定任性一把,这辈子第一次做了个不算理智的决定。
    婚礼就在三天后,她这个准新娘面带微笑,跟胡伟民一起出去发请帖。
    她把海珍珠那边的交给了张娟:“我妹妹的回头我亲自去送,你把其他人的发一下吧。”
    张娟倒是没意见,反正放晴之后霍恬恬就来诊所帮忙了,文化知识要学,看诊的实际案例也要学。
    但她不是每一个病患的例子都要学,郑锦绣为了省下时间让她学习文化课,也为了让她更有效更针对性地学习案例,总会挑一些更典型的更有教学意义的喊她来帮着看诊。
    这么一来,霍恬恬虽然说在诊所帮忙,其实一天最多也就花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在学医上面,其他的时间都用来学文化课了。
    语文先过了一遍高中的课本,再从小学的开始,把所有的课文全部复习一遍,她本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自然事半功倍。
    数学相对要耗费时间一点,毕竟这不是光靠记忆就行的,需要一定的逻辑思维能力和计算能力,所以霍齐家给她出了不少的题,每天都写在了作业本上,她要是来不了主岛就让她通过系统自己抄下来做,要是来得了主岛,就直接去找妈妈拿。
    不过今天霍恬恬起来晚了,到诊所的时候都快十点了,所以到现在还没去拿作业,谢钟灵正好给她把作业和请柬一起带了过来。
    既然小姐妹那里的请柬有着落了,张娟便坐船回海珍珠去了,结果平时不晕船的她,今天居然有些不舒服。
    可能是海上风浪大吧,她这么安慰自己,可到了下船的时候,她已经面如菜色了,跌跌撞撞跑到茶水亭那里,扶着亭子的柱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张婶儿正在招待码头的工人喝茶休息,听到动静赶紧过来看了眼,这一看,可把她吓坏了,回头跟工人们赔了个不是,让他们要喝水的话自己倒一点,热水壶就在屋里,摆了两排呢,随后扶着张娟直接去了卫生所。
    查下来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怀孕了。
    怀孕了?张娟有些愣怔,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不能吧,甜甜跟她男人结婚好几个月才有动静,而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可比她和谢玄英多多了,怎么她这么快就有了呢?
    算上在金淮老家,她跟谢玄英一共才同房了半个月不到。
    而医生帮她算了算日子,居然是一个半月之前怀上的,难不成,头一晚上就有了?
    这……
    这叫张娟很是手足无措,前几天她还想着晚点要孩子的呢,现在好了,孩子招呼不打就钻肚子里去了,可真是让她措手不及呀!
    张婶儿看她好像不开心,还以为她担心自己没有娘家妈妈帮忙照看月子,便安慰道:“娟子,你别担心,姑妈就是你的半个妈,你这胎啊,我一定帮你好好照料着,到时候催产啊坐月子啊,都让我来,毕竟你婆婆是个文化人,可能做不来这些脏活儿累活儿,你别担心,有姑妈呢。而且你这胎要是个儿子,那你在谢家腰杆子就直了,这可是长子长孙,老谢家后继有人了,可得好好谢谢你呢。”
    “姑妈,我不是想这个,我是还没想好要孩子呢,谁想到这么容易就怀上了。”张娟还是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
    她当然是愿意跟谢玄英养育后代的,她只是真的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供销社打个电话:“姑妈,我先跟玄英说一声,总得听听他的想法,如果他也不想这么早要孩子的话,那我就——”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你啊,还是别想那些三五不着调的,有了就生下来,别的不说,你这可是头胎。还有啊,你男人做什么的你不知道吗?他不出事最好,万一出事了,你不给他留个后?不是姑妈乌鸦嘴,你这孩子,当初嫁给他就该做好觉悟了,孩子有了就得生,每一天都珍惜着过,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到时候你有个孩子傍身,谢家能不管你吗?你有了孩子,你这下辈子就有指望了!姑不会有错话给你听的。”张婶儿实在是心疼,说着说着眼泪噼里啪啦往地上砸。
    她这侄女儿是她一手拉扯大的,跟亲闺女没什么区别,甚至她亲生的张华饿肚子都要先紧着大哥唯一的骨血,可她没想到,侄女儿会看上那么一个提着脑袋在工作的男人,她有什么辙?孩子喜欢,她做长辈的也欣赏玄英那个孩子,自然干不出棒打鸳鸯的事来。
    只能尽力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努力,这才不枉小两个相爱一场!
    张娟也哭了:“姑妈,你别这样说,我本来就害怕他出事,你这么一说,我更害怕了,好像我生个孩子就是为了让他出事的时候走得安心一点似的,我不喜欢这样。”
    “你不喜欢也要生,姑妈这么多年没当过你的家,可是这事姑妈就是要当封建大家长,你得把孩子好好生下来,你要是不生,那你趁早离婚,别跟玄英好了。”张婶儿难得发这么大的火。
    张娟抱着她呜呜的哭:“姑妈,好嘛,不生气了,我生,我也没说不生,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还想看书学习呢。”
    “傻孩子,甜甜没怀孕吗,她没看书学习吗,怎么她就行,你就不行?人家也没跟你似的哭天喊地的呀,你这孩子明明冰雪聪明的,怎么一到感情的事就犯浑呢。好了,不准哭了,明明是个喜事儿,看被你闹的。你去给玄英打电话,就告诉他你怀孕了,他要当爹了。我跟你说他肯定高兴,去吧。”
    张娟点点头,不再东想西想了,话筒里传来谢玄英的声音时,她还是不争气地哭了:“你真的过年之前就能找好接任你的人吗?你明年真的不去了?”
    “怎么了娟子,我不是跟你说好了吗?你怕我反悔?不会的,我答应你的事,怎么会反悔呢。”两人毕竟是新婚燕尔就分开了,谢玄英也想她想得厉害,只当她是得了相思病在闹情绪。
    张娟今天确实有点小情绪,闹着要他答应自己平安回来。
    谢玄英笑着应下了:“就剩一个月就过年了,我这么多年都没事,肯定不会最后一个月出事的,放心吧娟子。”
    “这还差不多,你听着,你这话咱们宝宝也是见证人啊,你要说话算数,要毫发无伤地给我回来,不然我将来把孩子生下来不给你抱!”张娟有些难为情,用了个比较委婉的方式通知自己男人,他要当爹了。
    谢玄英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娟子,你有了?这可真是太好了,等我,我一定早点回去。”
    “平安回来!”张娟再次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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