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恬恬起身,将身后坐在轮椅上赶过来的大哥推到了光亮之下:“大哥,你怎么来了,嫂子呢?”
    “你嫂子吐得厉害,我没让她来。”谢玄英笑笑,拍了拍自家小妹的手臂,“你坐下吧,我来。”
    他的出现,让原本声嘶力竭的胡亚敏瞬间收敛了起来,她别过身去,红着脸赶紧抹泪。
    一想到自己刚刚对霍齐家做的事情,便觉得无地自容。
    再想到谢玄英受着伤还要来帮忙调解她家里的龌龊事儿,更是抬不起头来。
    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谢玄英也没看她,而是推着轮椅来到郑长荣跟前,看着院子里的所有人:“我跟我小妹和妹夫的意见是一致的,你们既然不想算亚敏的那一份,那就把她的钱都还给她。”
    第163章 第163章嚣张的师长夫人(二更)
    胡家的闹剧就这么被中断了。
    霍恬恬的两句话, 拨动了围观群众心中的不平和愤恨,让她们也加入了声援胡亚敏的阵营。
    加上郑长荣和谢玄英两个人力挺,胡杰民和胡俊民兄弟俩只好妥协了, 哪怕萧萍一个劲的跟胡杰民使眼色, 也已经无济于事。
    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 郑长荣便提议道:“趁着大家都在, 拟个协议出来吧, 早点解决完,早点回去睡觉。”
    胡杰民这个当大哥的,只好强忍着心里的不快, 拿起纸笔,写下了几个条款——
    第一, 胡家为数不多的存款不动, 留着给父母使用;
    第二, 家里置办的东西要分分, 谁出的钱东西就归谁;
    第三,父母的养老问题, 既然胡亚敏参与了分家产, 那日后父母老了, 便学着郑长荣家里,几个兄弟姐妹轮流赡养。
    但是这里头牵扯到两个问题, 第一,胡亚敏当初结婚, 三百块彩礼全都被娘家兄弟拿去用了,这方面的损失怎么算;第二, 胡伟民不想参与分家产,也表明了跟胡家断绝关系, 那么胡浩坚持的留一份家业给胡伟民,到底还作不作数。
    郑长荣跟谢玄英商量了一下,提议道:“既然这三百块是贴补娘家了,那你们兄弟三个肯定都是享受到了好处的,你们一人拿出一百来,补偿胡亚敏。”
    “至于胡伟民,如果真的想断绝关系,那这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也不是他一句话可以抵消的。既然要断,那就把他父母的恩情偿还了吧。“谢玄英这个当大哥的也该做出表态,鉴于胡伟民是入赘谢家了,以后也算谢家的劳力,所以他提议,“还请你们兄弟姐妹商量个数额出来,全当是伟民提前尽孝了。如果伟民手上没钱,那我和钟灵会拿出自己的存款先帮忙垫上。当然,这笔钱是胡伟民给你父母的,不是给你们兄弟贴补家用的,我和我妹夫郑师长,将作为这笔款子的公证人,共同监督这笔钱款今后的去向。一旦出现你们兄弟姐妹挪用和盗用的情况,胡伟民有权将这笔钱全部追回。如果胡伟民没办法一次性付清,那就每个月补贴父母一笔钱,为期十年或者二十年,偿完为止。”
    谢玄英的提议其实很公正,胡杰民是没意见的。
    他知道家里没钱了,胡浩所谓的分一份家产给胡伟民,不过是想缓和父子关系,顺带着就坡下驴,搞好跟谢家的关系。
    正好他也觉得他和俊民两个养老吃力,现在这个方案,算是方方面面都兼顾到了。
    胡伟民真要是想断绝关系,那就得拿钱出来,断不至于把父母养老的担子全都甩到他和俊民身上,而亚敏那里,拿了补偿分了所谓的家产,自然也要承担养老的责任。
    这么一来,看起来很多事情是顺着胡亚敏和胡伟民的,但实际上,却是大大减轻了他和俊民的负担。
    他便不再反对了。
    他把胡俊民和胡亚敏叫过来,一起商量了一个数字。
    报出来的时候,胡伟民居然没有拒绝,而是爽快地答应了:“好,三千就三千,我一次性拿不出来,也没道理跟钟灵和玄英哥拿,我还是按月给吧,一个月三十,三千就是一百个月,差不多八年多,我没意见。”
    “你答应得倒是挺干脆,可你问过老子的意见了吗?”就在这时,胡浩回来了。
    叫大孙子胡家栋搀着,整个人有气无力的靠在院门口。
    他很生气,杰民这个长子真是蠢蛋,他要留一份家产给伟民,不就是不想闹到父子决裂的地步吗?
    结果现在这么一闹,他不想断绝关系也不行了。
    这叫他很是生气,回到院子里,二话不说举起拐杖要揍胡杰民。
    胡杰民赶紧起身躲开:“爸,你听我说,强扭的瓜不甜,伟民铁了心要入赘谢家了,继续这么闹下去也是让人看笑话,倒不如成全他。”
    “你懂个屁!”胡浩气势汹汹,可他一看到胡杰民躲到了谢玄英身后,只好收了拐杖,气鼓鼓地瞪着胡杰民:“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玄英,你身上哪有半点做大哥的样子!”
    “我是不如玄英哥,你又不是才知道。”胡杰民倒是认怂认得挺快,其实他比谢玄英还大了几岁,但是这些年每每见到谢玄英,他都会客客气气地喊一声玄英哥,纯粹是出于对谢玄英个人能力的认可和尊重。
    至于他老子娘整天拿谢玄英跟他作比较,他早就习惯了,他就是不如谢玄英,能怎么办吧?
    他也不如郑长荣,人家郑长荣还比他小两岁呢,如今已经是个师长了,他却只能屈居人下,做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副营长。
    不过他这人有个长处,那就是他有自知之明,他从不去攀比,一门心思只想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这会儿被他老子嫌弃,他也不生气,只是把写好的协议收起来,免得被撕了还要重写。
    他躲在谢玄英身后,确实没什么当大哥的样子。
    气得胡浩只能一屁股坐下,长吁短叹,无限哀痛。
    谢玄英劝道:“孝敬父母,赡养高堂,从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亚敏从没有推卸自己为人子女的责任。倒是你们做父母的,一碗水端不平。自己家里也没几个子儿,为什么不肯拿出来平分了,好让亚敏心里舒坦一点?这么一来,她得了父母的爱护和认可,你们也能得到女儿的反哺和孝敬,这不是两全吗?至于伟民,我觉得既然你们父子兄弟的裂痕已经到了不可修复的地步,那就不用勉强了。他入赘他的,不妨碍你和我爸依旧是老战友,你依旧是我妹夫的副手,是我们老谢家的姻亲和邻居。从今往后,伟民跟你们论伟民的,我们跟你们论我们的,不是挺好吗?夜深了,我小妹还怀着孩子,我是实在不忍心让她跟着过来操劳,胡副师长还是尽快拿定主意,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谢玄英的话已经把方方面面的利益都照顾到了,可胡浩还是不说话,只是背对着胡伟民叹气。
    其实凭心而论,他知道,他这几个儿子里头就属小儿子头脑最灵活,可曾经的种种,让他对小儿子起了反感的心思。
    他的一碗水确实没有端平。
    至于亚敏……哎,他承认,他是被老观念荼毒了。
    家里确实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闺女回来也只是争个理。
    可要他这个做老子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低头,也实在是叫他下不来台。
    因此,他急得五内俱焚,骑虎难下,口干舌燥之间只能去骂女婿和儿媳妇:“德胜,你傻愣着干什么?不知道上茶?还有你萧萍,蚊香不会点一盘?这么多蚊子,要咬死大家吗?”
    赵德胜赶紧进屋去了,萧萍跟着,却诸多抱怨,小声嘀咕道:“德胜啊,你不说两句吗?就这么让伟民跟家里断了关系?出个三千块就想了结父母的养育之恩?美得他!”
    “那不然怎么办?你要是觉得三千块不够,那你去说啊。”赵德胜白了萧萍一眼,这个女人真是满脑子算计,但又没有本事算计出个明白来。
    他把茶叶找出来,沏了茶端到院子里。
    郑长荣却没有喝,只是提醒道:“胡副师长还有哪里不满意的,还请快点说出来,大家都困了,明天你两个儿子都要办婚礼,再这么拖下去不合适吧?”
    “哎!”胡浩依旧叹气不止,“你没有孩子,不知道当父母的难处。”
    郑长荣却笑:“那我得谢谢胡副师长提前给我上了一课,等我有了孩子,不管男女,我一定一碗水端平,免得大半夜的拖着大家伙睡不成觉。”
    胡浩讪讪的,他在等,等胡伟民主动求和,等胡伟民主动跟他这个当老子的低头。
    可他等不到,只好在那三千块上做文章:“我唯一不满的就是这钱,是不是拖的时间太长了?”
    “你想怎么样?”胡伟民也受不了,终于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他老子是故意逼他开口说话的,既然这样,那他就赶紧把事情商量完了,大家各回各家。
    胡浩抬头,看着这个倔强到死活不肯低头的小儿子,又是一声叹息:“三年吧,一年一千,你要是能做到,我明天就登报跟你断绝关系。”
    他这是吃准了胡伟民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故意刁难胡伟民,想让胡伟民低头。
    可胡伟民早就铁了心了,居然毫不犹豫地应道:“没问题,我就是不吃不喝,也会履行我的责任。三年就三年,协议呢,改一下,我签字摁手印儿。”
    胡浩这下彻底没了法子,反而把胡伟民又得罪了一遍。
    父子两个谁也不肯开口说一句转圜的话,气鼓鼓的,全都抢着签字。
    院门口的霍恬恬见了,终于起身,说了句公道话:“人们常说,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我看到姐夫父子反目,心中很是惶恐。大概胡副师长是从来没有为我姐夫谋划过深远,更没有为他考虑过未来的。否则,为什么左辉抢走他大学推荐名额的时候你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他自己努力争取来的供销社工作被你反手让给了胡俊民?你这样的父亲,跟封建社会独断专行的暴君有什么区别呢?大概唯一的区别就是,你的权利不够大,对我姐夫造成的威压也不够彻底。这才有了他绝地反抗的种种作为。依我看,这三千块是多了。光是胡俊民的工作,就远不止这个数了吧。既然这样,什么三年什么一百个月的,都别费劲了,直接拿胡俊民的工作抵消。当然,胡副师长要是不愿意,大可以把胡俊民的工作还给我姐夫,我姐夫转手卖出去,也能立马把你的三千块养育费付清了。你说呢?”
    这话让胡俊民大惊失色,胡杰民更是没想到她忍了半天没说话,原来是在憋大招。
    更离谱的是,她居然就这么气定神闲地走进院子里来,站在了胡浩的身边,面若冰霜地拿走了那份所谓的分家协议,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了个粉碎:“重写,不然今晚我不睡了,我奉陪到底。”
    胡家的人都看傻了,尤其是胡浩,他还从没见过哪个晚辈敢用这个语气跟他说话,更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撕毁什么协议。
    可是该死的,这个女人,是郑长荣的媳妇!
    而郑长荣这个混账东西,居然笑着往长板凳的那头让了让,无限宠溺的说道:“媳妇儿,我就知道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来来来,坐下,我这边亮堂些。”
    说着他还把自己面前的那杯茶水推开:“你不能喝这个,胡副师长家里有红糖吗?给我媳妇来杯红糖水吧。”
    胡浩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霍恬恬,想从气势上把她吓跑,可她理都不理他一眼,直接坐在了郑长荣身边,伸手把胡浩面前的一沓信纸拿了过来:“怎么,胡副师长不会写?没关系,我来帮忙,刚刚的条款有什么我都记得,除了那三千块的养育费用工作抵消,其他的条款我保证一字不落给你誊抄出来。”
    说着,她便看了眼胡浩手里的笔,郑长荣大长胳膊一伸,直接把笔拿给了自己媳妇,乐呵呵地看着她写分家协议。
    整个院子里一片死寂,尤其是胡杰民和胡俊民,已经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能力挽狂澜了。
    毕竟他们老子连一个屁都不敢放,他们算老几,敢跟郑长荣护着的女人叫板?
    这个嚣张的女人,仗着自己是谢振华和霍齐家的女儿,仗着自己是郑长荣的媳妇,很是有恃无恐,简直把胡家的每一个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时候,唯一能左右事情走向的,似乎只剩他们那个病秧子老娘了。
    胡俊民可是惦记着胡伟民的三千块呢,有了这三千块,他们一家的日子不知道要好过多少。
    他赶紧转身进了屋里,仗着他老娘偏心于他,哭着去床前控诉了一通。
    片刻后,胡浩的糟糠妻便出来了。
    看着确实脸色不大好,是一种病态的蜡黄,眼神也是死气沉沉的,看着半死不活的,随时可能被气得一命呜呼。
    胡俊民还招呼萧萍,给老母亲端了个藤椅出来,让她躺着说话。
    结果老人家还没开口,郑锦绣便走上前来,微笑着推开了胡俊民,攥住了老人家的手腕,探了探脉。
    片刻后,郑锦绣冷笑一声:“什么生儿育女伤了身体,什么被伟民弄得大出血从此一病不起,我看都是谎话。胡副师长,贵夫人的症状,明显是中毒了,还是一种慢性毒药。让我猜猜,她每次去医院看病你都没有跟着吧?是你大儿媳陪着的?有病历本吗?医院开的药方呢,拿来我看看。”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婆婆分明就是生伟民的时候伤了根基,这些年一直病病歪歪的,你总不能说我二十几年前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来给她下药吧?”萧萍慌了,完了,她做的事情难道要被发现了?
    她有些紧张,偷偷瞄了眼胡俊民。
    郑锦绣却懒得废话,直接伸手问她要东西:“怎么,心虚了?病例呢?药方呢?你也不用扯二十几年前,产后弱症是有康复期的,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只要你在她没有恢复的时候就下了手,还真不容易被人看出来。”
    萧萍彻底慌了,只当不知道郑锦绣在说什么,咬着嘴唇,楚楚可怜地看着胡杰民,要他给自己做主。
    可胡杰民却不敢质疑郑锦绣的诊脉结果,毕竟这个老婶子的口碑在那里呢,但凡找她看病的,就没有不夸她妙手回春的。
    她总不见得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吧,没必要啊。
    眼看着胡杰民不肯帮忙,萧萍只好哭着扑倒在病秧子婆婆跟前,上气不接下气。
    郑锦绣见她还在演戏,便只好向胡伟民求证:“伟民,你好好想想,你家里有朱砂吗?”
    “朱砂?”胡伟民不知道问这个做什么,不过他记得萧萍确实弄过不少回来,手上戴的,脖子上挂的,三不五时就弄一个,还说是什么道观里求来的,能保佑老妈平平安安的。
    因为萧萍每次都很虔诚,所以并没有人怀疑过朱砂的用处。
    可现在,听郑锦绣的意思,似乎这朱砂大有文章!
    于是胡伟民赶紧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郑锦绣。
    郑锦绣听罢,冲胡亚敏摆了摆手:“你去厨房翻翻看,找找有没有磨成粉末状的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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