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踪了两个多月了,算上之前的时间,差不多,三个月的期限到了。
    要不是外甥女今天生孩子,他也不会回来,不过他没有露面,他做了乔装,只在人群里看到她们母女平安出来,便回了岛上。
    他猜到韦昊会来,所以他没有进院子里休息。
    此时此刻,他看着站在门口想敲门又不敢的韦昊,不声不响地坐直了身体。
    韦昊不知道他在旁边居高临下地观察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到底还是收了回来。
    万一裴远征不在,吵到别人睡觉就不好了。
    万一他在,不让她进去就更丢人了。
    韦昊叹了口气,转身背靠着院子坐下。
    她抬头看着终于拨云见日的夜空,心事飘忽。
    她想到裴远征说的话,想到自己跟他为数不多的暧昧的时刻,忍不住抱紧了自己,搂着膝盖,脸埋在腿上,默默垂泪。
    “你到底在哪,为什么不见我,我好想你。”女人自言自语的声音夹杂着隐隐的哭泣声传到了裴远征耳朵里。
    右手握紧了滑梯的扶手,他忍住了没动,身体往暗处藏了藏。
    虽然他身陷暗处,眼里却有光芒闪烁。
    他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
    “三个月,我做到了,你人呢?你还是嫌弃我,嫌弃我是个坏女人。”
    “我也嫌弃我,我是个什么东西,居然奢望你会爱我。”
    “你不会爱我,因为我不配。”
    “可是你为什么要招惹我,你就不该救我,你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裴远征心里一紧,手上用力过度,指甲断裂,掀开一道口子,木刺嵌入指尖的血肉里,钻心的疼。
    他还是没出声,松开手,硬生生地把那木刺拔了。
    血滴在滑梯上,引来好多的蚊子,裴远征忍住了没拍,由着它们狂欢。
    风却出卖了他。
    韦昊是医生,对血液的气息很敏感,她很快注意到了左前方风里传来的血腥味。
    她猛地抬头,对上了藏在暗处的那双眼睛。
    呼吸为之一凝。
    她站了起来,喃喃自语:“你怎么在这里,你一直都在?”
    裴远征不说话,伤口还在流血,他得处理一下,免得弄她身上。
    韦昊却已经跑了过来,几步爬上滑梯,在他面前蹲下。
    月色稀薄,但她的视力出奇地敏锐。
    她一把抓住他流血的手,眼泪落下来:“你为了躲我,把自己弄伤了?”
    “没躲,我办事去了,刚回来。”裴远征还是解释了一下,没人嫌弃她,错的是这个社会。
    韦昊不知道该不该信,总之,她先给他处理伤口。
    她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他蒙她眼睛的那只手帕。
    她给他吮吸伤口的血水,几次之后,才准备给他用手帕包扎起来,可是手帕太大,手指太细,很累赘。
    她舍不得撕手帕,只得撕自己的衣摆。
    刺啦一声,一长条布料子到了手里,韦昊小心翼翼地给他把伤口包扎起来。
    至于滑梯上的血……
    裴远征丢了包湿巾给她,她接过来,趴在他面前,认真地擦拭着。
    长发是时不时从他面前掠过,女人的气息在潮湿的风里被催发,侵入肺腑,无处不在。
    等她擦完,终于停下,裴远征却已经躲到了更深的暗影里面。
    韦昊蹲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还说你没躲?”
    “回去吧,明天早点坐车,你好不容易复岗,别再让同事对你有意见。”裴远征拉开了距离,不去看她。
    韦昊却追了过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我不走,今晚我陪你。”
    “别闹。”裴远征把手抽出来,直接从滑梯上跳下,“你该走了,我明天还有事,不送你了。”
    说着他往远处走去,赤练留下来,拦住了韦昊。
    韦昊一把揪住赤练的七寸,将赤练扔开,冲了上去。
    她扑到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腰:“你骗人,你明明就是在等我,你骗人!”
    裴远征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推不开她,却也没勇气更进一步。
    他站在那一轮破碎的月亮之下,头顶是浩瀚的星河,身后的衬衫上,是滚烫的热泪。
    他听到她说:“甜甜的闺女好可爱,你也给我一个闺女吧。好不好?我们也要个女儿,好不好?”
    第295章 第295章乱了的辈分(三更)
    月色冷清, 星辰闪耀。
    岛上的虫子,欢快地唱起了小夜曲。
    刚下过雨的海之角,风都是潮湿的。
    裴远征站在原地, 思考着以后。
    很多年后, 当他垂垂老矣, 他会后悔自己这天晚上做的决定吗?
    也许吧。
    至少当下, 他不后悔。
    他握着韦昊的双手, 十指纠缠。
    行将老去的生命,像是被春雨滋润过一般,重新抽条, 发芽,恣意生长。
    顺着她的手向上, 抚摸过她的腕子, 她的手臂, 她的脖子……
    他把她一点点拽到了怀里。
    面对面, 呼吸纠缠,朝气蓬勃的生命找到了自己的归途, 像是春日疯长的藤蔓, 一点点缠绕, 一点点攀附。
    潮湿的风撩起年轻女人的长发,黏在了中年男人的脸上, 挠在了他的心上。
    他捏着女人的下巴,第一次, 主动地,亲了上去。
    游乐场里的草坪高矮舒适, 躺上去也许会压死一两只小虫,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 两个错开了最佳时辰的生命,选择了在这一刻彻底走进对方,不再是过客,不再是旅人。
    灵魂合一的那一刻,裴远征干涸了二十年的生命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
    润物细无声。
    怀里的女人像是终于抓住了大地的飘蓬,死死地攀附着,向上生长。
    她要让今夜成为永恒。
    刚刚下过雨的草坪上,残留的雨珠与滴下的汗水融为一体。
    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两个心跳疯狂同频,共振。
    裴远征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哪里吸引了自己,总之,今夜,他成了她的俘虏。
    他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尽数展露,一个孤寂了二十年的灵魂,经不起一丝一毫温柔的攻陷。
    良久,他搂着她躺在草坪上数星星:“你很喜欢女儿?”
    “嗯。”韦昊枕在中年大叔的怀里,感到前所未有地踏实。
    她换了个姿势,撑起上半身,看着他:“只要是你的,都喜欢。女儿更好,儿子也不错,儿子肯定像你。”
    “哪有那么容易就怀上了,你做梦吧。”裴远征笑着捂住她的眼睛。
    方才他那狼狈的神色被她尽数偷窥,此时此刻,他依旧有些放不开。
    韦昊却摁着他的手,耳边厮磨,叫他心悸。
    “不容易,那就多来几次,我没有做梦,我是认真的,给我一个孩子吧,你继续你居无定所的日子,我不会缠着你,不跟我结婚也没关系,我就想要个属于你我的孩子。”韦昊卑微地恳求着。
    裴远征沉默地看着她,过了好久才将她摁在怀里:“我试试看,打个结婚报告,如果批复不了,再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韦昊不抱希望,她私德有亏,要是组织派人调查她,她肯定过不了关。
    无所谓,她看得很开,不就是一张纸,她不在乎,只要裴远征身边不会有其他的女人,她就可以等。
    裴远征沉思了很久,确实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得把她摁在怀里:“我尽量。韦昊,我发妻死了二十年了,我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你如果真心想跟我在一起,你要保证不会再跟龚轲纠缠不清,能做到吗?我对感情的要求很高,我不能容忍你们死灰复燃,如果发生了,哪怕我们有了孩子,我也会离开你。”
    “不会死灰复燃,我保证。”韦昊抬起头来,“如果他逼我,我死给他看。”
    “你们还有个儿子,你总不能一直不跟他有来往,我也不会阻止你们正常的联系。总之,你自己把握好这个度。”裴远征叹了口气。
    他到底在想什么,找个身家清白的女人不好吗,非要挑战地狱模式。
    他想不通,可是,很多事情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可言的。
    他苦笑着亲了亲韦昊的额头:“别乱摸。”
    “明明是你硌到我了。”韦昊主动地亲吻他,为了要一个女儿而拼搏。
    *
    霍恬恬睡觉前,让老太太给她和两个闺女拍了合照,再加一个郑长荣,多拍了一些。
    至于一家六口的,等出院了再说。
    霍恬恬清晨打着哈欠醒来。
    看到床前站着的舅舅和结拜姐姐时,她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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