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把恶意浇灌在她身上,她便开出恶意的花朵,释放出恶毒的气息,熏死一个是一个。
    这算什么呢。
    谁嘲讽她她就反击回去啊,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凭什么要其他没有恶意的人来承受这一切?
    霍恬恬真的同情不起来她。
    记者走后,霍恬恬帮着收拾桌椅板凳,艾中华神色平静地离开,等霍恬恬把今天的术后小结送去她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了。
    霍恬恬把术后小结放下,转身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尊重是相互的,别人不尊重你,你骂回去啊。你把气撒在我身上算什么?我要是你,我就把这事捅到他们领导那里去,有他们好果子吃。”
    说完她不等艾中华开口,径直离开了。
    艾中华没说话,低头拿起这份术后小结,这才意识到,这个后生的字相当漂亮,如果学术可以造假,那这字难道也是造假的吗?
    而能够把字写好看的人,其实都是能沉得下心学习的人。
    对比之下,艾雪依的字就跟狗爬的一样。
    艾中华不禁怀疑,为什么会这样?
    她那么用心教导的孩子,为什么会比不上一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
    她不明白。
    她叹了口气,因为过于憋闷,便去霍恬恬办公室借了个电话。
    她还嘀咕了一声:“怎么只有你这边有电话?”
    “是我自己掏钱装的,后来我给路伟和那波两位前辈也装了,不过你来得突然,我又忙广交会去了,没顾上给你那边装一个。”霍恬恬本来不想理她的,不过是看在她医术精湛技术过硬的份上,勉为其难回答一下。
    艾中华不信:“你这么好心,自掏腰包?”
    “不然呢?学校经费有限,连这座工作站都是我合资盖的。”霍恬恬还是觉得这个老太太对年轻人的刻板印象太严重了,在她眼里是一个好人都没有的。
    艾中华果然又把她往坏了猜测:“脑瓜子倒是聪明,到处钻营打洞地赚钱。”
    “你错了,我不是为了赚钱。我不缺钱,我一辈子什么也不干,到处吃吃喝喝游山玩水,我也能过得很滋润。我学医,是因为我婆婆的医术没有人愿意传承,也因为我当时想卖个好给我婆婆。可是我接触过之后才发现,中医真的很厉害,她可以帮我调理身体,让我不再浮肿虚胖,可以让我及时救助我的朋友我的家人,可以让我知道哪些生活习惯是伤身的,哪些可以延年益寿。我说句幼稚的话,我可是想长命百岁的。我爱我的家人,我希望可以跟他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多一天是一天,多一年是一年。既然有办法延长寿命,何乐而不为呢?而中医也有不足之处,需要从西医取长补短,所以我才会投入大把的钱搞工作站,搞妇产医院。我没你想得那么功利。俗话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许是你自己太功利了,才会看谁都功利,看谁都不可理喻。我言尽于此,今后你再对我不客气的话,我不会再给你留情面了。再见。”霍恬恬也不指望她相信自己,但她需要说出来。
    她不喜欢被误解被恶意揣测。
    她不是完完全全无私的人,但她也不是见利忘义的人,她始终在寻找一个平衡点,既可以实现自己的报复,又不至于入不敷出。
    毕竟,追求梦想是要花钱的。
    没人会免费提供土地给你盖楼,没人会把建材免费送你,没人会给你打一辈子白工。
    这些都需要钱,她不觉得一个医学生在学习的同时兼顾赚钱有什么可耻的。
    她说完便出去了,懒得旁听别人打电话。
    艾中华站在那里,好久都没有动作。
    直到楼下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那女人正在霍恬恬办公室窗外,大声呼唤霍恬恬的名字。
    艾中华赶紧拨打电话,没想到,接听电话的却是一个男人,身后还传来了卡拉ok的声响。
    艾中华怀疑自己打错了,赶紧挂断,再打,还是这样。
    她留了个心眼,捏着嗓子道:“我是依依的同学,她这边怎么这么吵?”
    “哪个班的?她没邀请你吗?她卖了她奶奶的一份手稿,买了一套卡拉ok的音响,请大家来唱歌跳舞玩儿呢。”
    什么?艾中华犹如被人当头棒喝,彻底愣在了那里。
    第425章 第425章疯癫的大姨(三更)
    艾中华不信, 绝对不信!
    依依可是她的宝贝孙女,是她从小养到大的乖乖女,怎么可能卖了她的手稿躲在家里唱什么卡什么拉什么k。
    她整个人都凌乱了, 第二天就打了机票, 飞回北京, 要眼见为实。
    很不幸, 等待她的不只是嘈杂的离经叛道的音乐声, 还有那个烫了一头大波浪,穿着妖里妖气,踩着旋律狂甩头发还扭胯的艾雪依。
    她惊呆了, 她傻眼了,她的整个人生都崩塌了。
    她呆若木鸡地杵在门口, 有个新来的大院子弟嫌弃地看着她, 骂她老妖怪。
    这些人很多都是艾雪依的大学同学, 第一次到她家来, 全都用一种排斥的嫌弃的鄙夷的眼神打量着艾中华,只当她是上门要饭的叫花子。
    不少人出口成脏, 还有人出来撵她。
    是的, 他们不认识她。
    因为认识她的不敢来, 哪怕她不在北京,也没人敢来。
    毕竟她是真的很严厉很刻薄。
    只要是接触过她的, 谁不是退避三舍,谁敢带坏她的宝贝孙女。
    她被一个纹着花臂的板寸头推到了楼梯口, 又被搡了下去。
    她从三楼滚到了一楼,最后倒在了血泊之中。
    急救车呼啸着来, 又呼啸着去,被嘈杂的音乐声所包围的艾雪依, 依旧没有察觉到她奶奶回来了,更不知道她奶奶出事了。
    等警察接到群众举报找上门掐了他们的电源,让他们去局子里做口供的时候,艾雪依才如梦初醒。
    她慌了,她急了,疯了似的扑向了医院,可那抢救室的大门却迟迟不肯打开。
    事情传到了广州,霍恬恬还挺意外的。
    她看着过来通知她噩梦结束的裴远征,很不理解:“到底出什么事了,她死了?”
    “没死,脑损伤,怕是以后记不住什么东西了,也不知道专业知识丢了多少,反正那边的脑科专家做了测试,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裴远征很是惋惜。
    这么一个杰出的老专家,就这么陨落了,好可惜啊。
    她虽然还活着,可她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就像几十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天大地大,无处为家。
    霍恬恬还是挺惋惜的,出于道义,她跟路伟那波等人都去北京看了看她。
    没想到,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艾中华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你婆婆呢?她怎么没来?”
    “咦,你记得我婆婆?”霍恬恬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不理解,把专家找了过来,对方检查了一遍,怀疑是她回到上次脑损伤之前的状态了,但是这只是猜测,而且她的记忆到底是部分闪回,还是全部倒退回去了,专家也说不准。
    霍恬恬更纳闷儿了:“那你的意思是,我婆婆跟她上次脑损伤之前的记忆有关?”
    “好像是的,你最好叫你婆婆过来一趟。”专家尽力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例子。
    霍恬恬给海岛那边打了个电话,老太太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去,看到她就来气,我还想多活几年,多给你们带几年孩子。”
    “妈,那您再考虑考虑,我再在这里等一天,您要是想过来,我直接把您传送过来就是,就不坐飞机了,孩子离了您我也不放心。”霍恬恬退让了一步,她总觉得这事透着股邪性,总要弄清楚了才踏实。
    第二天,老太太可算是在儿子的劝说下答应了过来。
    临走时还嘀嘀咕咕:“我就知道,你媳妇肯定要让你劝我。算了,我也不为难她了,我去吧。”
    等老太太到了北京,才知道这个讨人厌的艾中华到底为什么谁都想不起来了,单独想起了一个她。
    艾中华抓着她的手,左看看右瞧瞧,越看越是笃定,问道:“你是小七吗?”
    ……什么?
    老太太差点原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问道:“你喊我什么?”
    “你是小七吧?小七啊,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你那几个姐姐呢?怎么不见她们来看我啊?你把你二姐送进监狱没有啊?我跟你说,她抢走了关公金像,我把别的都捐了,就留了那一个,那是我留给你的,你可千万要找她要回来啊。”艾中华的人生再次割裂了,身体在现代,灵魂还在建国之前。
    老太太这下彻底不行了,一阵眩晕袭来,眼看着要倒,幸亏霍恬恬就在跟前,一个箭步抢上来,扶着了她老人家。
    掐人中,不醒,再掐。
    不一会老太太悠悠然醒转,催促道:“快,快给你三姨四姨打电话,快啊。”
    “妈,妈您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了,这……您的意思是,那个老奶奶是大姨妈?”霍恬恬的脑子嗡嗡的,哎呀,完蛋了,出事之前她刚把大姨妈给骂了。
    不会是她骂得太狠了,把这老太太气得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吧?
    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正百爪挠心呢,老太太又催了一声,霍恬恬赶紧让路伟扶着点老太太,她则跑出去打电话。
    三姨妈倒是好找,可是四姨妈不知道跟郑有为去哪儿了,她也没有联系方式,只好找表舅舅帮忙找一找线索。
    总之,先让三姨妈过来,她让留在广州的老妈帮忙打好机票。
    霍齐家担心这么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个人坐飞机被人带阴沟里去了,便陪着一起过来了。
    就连郑采薇也跟了过来,一群人围着艾中华,全都好奇地打量着她。
    路伟从档案馆找来了艾中华年轻时的照片,完好的半张脸确实看着跟郑锦红一样,只是随着年华老去,年近八十的她,那半张脸也皱皱巴巴的,看不出当年的神采了。
    所以没人认得出来。
    郑锦绣哭成了泪人儿,抱着她三姐,呜呜哇哇的。
    艾中华还纳闷呢:“你们哭什么呀?关公金像丢了?你二姐这个扫把星,我非要一枪崩了她不可。”
    郑锦绣赶紧握住她的手:“丢了,我这小儿媳给赎回来了。大姐啊,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不是牺牲了吗?你怎么又成艾中华了呢?你还记得自己以前的名字吗?你叫郑锦红啊。”
    “郑锦红?对,我是郑锦红。不!不对!我不是!我谁也不是!你不要瞎说!我不认识你!你谁啊?滚开!”艾中华的脑子一片混沌,时而是几十年前的记忆,时而是现代的记忆,时而是滚下楼梯的伤心失望,时而是被郑锦绿一枪打中左脸时的愤怒和绝望。
    她的脑子快炸了,她受不了了。
    最后一把扯了手上的输液针,砸了输液的吊瓶,还把护士推进来换药的小车给掀翻了。
    最终她推开了所有人,跑了出去。
    手上的针眼还滴着血。
    没人敢拦她。
    从前不敢,现在更不敢,七十多岁的人了,跑起来跟头豹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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