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爷,您吃。”父子俩站在在一旁。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郑辉大手一挥。
    “行,您吃着,有什么尽管说。”老张说着离开。
    郑辉左手抓着白面馍,右手食指拇指夹住白面馍边缘,一捏一揪,掰下拇指肚大的小块,投进羊杂汤里,一个接一个,流畅麻利。
    韩安博把半碗切块的白面馍倒进羊杂汤,将半碗白面馍放在一边,低头开吃。
    “暴殄天物……”
    于平小声嘀咕着,先倒了一些白胡椒粉,又舀了一勺辣子放入碗中,低头深吸一口气,一边用筷子搅拌,一边道:“韩哥,羊杂汤要配胡椒和辣子去味增香,你这么吃,吃不出什么来。”
    韩安博笑了笑,继续吃着羊杂汤泡馍,不加胡椒粉,不加辣椒油。
    李清闲按照以前的吃法,把整碗切碎的白面馍倒进羊杂汤里,撒上胡椒,然后舀了半勺辣椒油,准备点在羊杂汤里。
    “你病刚好,过几天再吃辣。”韩安博抬头道。
    “对,这几天别吃辣的,胡椒粉也少放。”郑辉道。
    “好。”
    李清闲笑着放回辣椒油,掰开剥好的咸鸭蛋,滋滋冒油,明黄油亮。
    咬下一口蛋黄,绵软细腻,咸香满溢。
    “富有富吃,穷有穷吃,羊杂泡馍,也是吃法……”郑辉一边熟练掰着坚硬的白面馍,一边唠叨。
    另外三人相视一眼,加快吃饭速度。
    没吃几口,于平突然东张西望,然后站起来,挤进人群消失不见。
    “跟个猴儿似的,清闲,你可别学他。”郑辉摇摇头,继续掰白面馍。
    李清闲低头吹了吹滚热的汤面,小心喝下一口,胡椒粉掩下杂味,肉香浓郁,羊杂火候恰到好处,该韧的韧,该软的软。
    眼看郑辉手中的白面馍只剩半个巴掌大小,于平端着一屉蒸笼走了过来。
    “让让,别碰着……”于平绕开挡路的人,坐在长凳上,放下蒸笼和纸包的软饼。
    九个冒着热气的烧麦排在蒸笼里。
    三个人停下,齐齐望向于平。
    “看我干什么,吃你们的羊杂泡馍。”于平慢慢把蒸笼拉向自己,直到桌子边缘。
    三个人一言不发,直直盯着他。
    “我没有馍,当然吃不饱。”
    三个人依旧一言不发。
    于平一咬牙,叹了口气,道:“一人一个,不能再多了!”
    说着,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一手护着蒸笼,另一只手给三个人各夹了一个烧麦。
    郑辉吃完砸吧一下嘴:“啧,还是牛肉萝卜馅的,大补啊。”
    于平低着头。
    李清闲和韩安博一边笑一边吃。
    吃完一个烧麦,李清闲继续吃羊杂。
    于平连吃两个烧麦,突然又夹了一个烧麦放到李清闲的食碟里,在三人诧异的目光中,于平犹豫片刻,再放了一个。
    “不能再多了。”于平一脸生不如死的模样,低头呼噜噜喝着羊杂汤。
    郑辉和韩安博目光柔和。
    李清闲看着晨光下的烧麦,和那个桔子一样闪亮,开心一笑,夹起烧麦放入嘴里,大口咀嚼。
    吃完烧麦,再喝羊汤。
    肉暖胃,汤暖心。
    于平抬头望向郑辉:“冒油吗?”
    郑辉无奈看了一眼碗边的蛋壳,道:“冒。”
    于平松了口气。
    韩安博把剩下的半碗切块白面馍推到于平面前。
    “谢了!”于平眉开眼笑,端起碗向老张走去,边走边喊,“老张,加半碗羊汤,羊肉汤,不要羊肉。”
    “好嘞!”
    不一会儿,于平捧着羊汤走回来,美滋滋吃着纯羊汤泡馍。
    “这才对味!”
    韩安博吃完,扫视一下周围,目光在几个佩戴武器的人身上短暂停留。
    太阳慢慢升起,喜乐街的人越来越多。
    四个人吃完,全身暖烘烘的,额头冒着细细的汗珠。
    “舒坦!”郑辉笑呵呵从牛皮袋中掏出一把点锈铜钱,数了数,挑出来付钱。老张推让了几下,实在推不过才收下。
    四人没走几步,身后一个人大喊:“老张,再多加点羊肉,别那么抠门。”
    “好,军爷!”
    郑辉突然停下,扭头望向那个要羊肉汤的人,眉头皱起。
    李清闲顿觉好奇,郑辉的脾气出名的好,怎么突然面色不悦。
    李清闲望过去,那人解下佩刀,扣在桌子上,一只脚踩着长凳,大马金刀坐下。
    他笑吟吟地往羊肉汤上撒着胡椒粉,热气之下,大片大片的羊肉结结实实堆成小山。
    远比别桌的羊肉羊杂都多。
    上下一打量,那人相貌平常,像是兵马司的武官服,胸口和郑辉一样,同样贴着从十品的白马补子。
    莫非郑队和这个人有过结?
    李清闲正想着,郑辉沉着脸,转身向前走。
    “吃饱喝足,巡街。”
    李清闲也不多问,跟在后面。
    四人沿着喜乐街向外走,好像巨鲸冲入鱼群,周围所有人向两侧滑开。
    郑辉一边走一边道:“巡查完万平街,老规矩,兵分两路,最后万平牌坊下汇合,早忙完早回衙门。安博,你跟于平搭伙,我带着清闲,等他身体见好,再换回来。”
    “是。”韩安博应声道。
    “谢谢郑队。”李清闲道。
    “这有什么可谢的,你只要别给我惹事,比什么都强。不过,你今天比平常老实,是病糊涂了,还是开窍了?”郑辉一边走一边大声道。
    街上的喧闹压低了郑辉的声音。
    李清闲道:“我也不清楚,就是觉得要换个活法,不能像以前那样稀里糊涂了。但具体怎么样,说不好。”
    郑辉眼睛一亮,扭身一巴掌狠狠拍在李清闲肩膀上,道:“好!李大人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
    “小李好样的!”韩安博笑呵呵道。
    第4章 妖魔鬼怪与士大夫共天下
    离开喜乐街进入万平街,像烧开的水壶关火,喧闹消散。
    郑辉道:“这条街上来来往往的非富即贵,不知道哪家商铺靠着哪尊高官公侯,小心点。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夜卫得夹着尾巴做人。清闲,你最年轻,也最意气用事,但老哥我得劝劝你,这神都东区水深,龙盘虎踞,可不是你小时候随便撒野的外区。”
    “郑队,您放心,在夜卫这半年,我慢慢琢磨过味儿来了。我要是再不长进,那真是白活了。”李清闲说着,轻叹一声。
    “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当年见了这身锦衣,就算上三品也不敢炸刺儿。现在混得不如兵马司,唉……”郑辉叹息。
    清晨的万平街上,整洁的青石板铺路,行人点点,酒肆花楼关着门,只有卖货的商铺大门敞开。
    一行四人所过之处,众多店铺的掌柜或伙计主动打招呼,笑呵呵郑黑郑哥地叫着。
    一些相熟的人送一些吃食,郑辉平时不收,今天却收了一些花生、脆饼、桂花糕等零食,韩安博不吃零嘴,分给李清闲和于平。
    于平乐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吃的不亦乐乎,偷偷感谢李清闲:“你多病几天,都是托你的福。”
    李清闲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零食,问:“你不喜欢吃桂花糕?”
    “是太喜欢吃,舍不得,留着慢慢吃。”于平小心翼翼摸了摸纸包桂花糕。
    不一会儿,几人路过刘记丰祥号绸缎庄。
    门口立着两个一身黑衣短打的壮汉,冷眼看了看四人,然后望向别处。
    走了几步,郑辉低声道:“牌匾前的刘记没了,下面多了一朵血色月季花,怕是魔门刚印上的,可怜的老刘。”
    韩安博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清晨的万平街冷冷清清,临近街尾,淡淡的酒香在空中回荡。
    郑辉用力吸了吸鼻子,望向海花楼。
    三层气派的大木楼耸立,一个个伙计正在擦拭各处悬挂的大红灯笼。
    正门海花楼三字牌匾右下角,赫然是开国名相徐子平的题字。
    与别家不同,这家门前挂着的酒旗是绯黄两色缝边,只有皇上到过的店,才能竖起这样的酒旗。
    楼前两个酒幌轻轻飘荡,右侧写着“酿成春夏秋冬酒”,左侧书“醉了东西南北人”。
    郑辉忍不住看了李清闲一眼,道:“你上次说,等你晋升十品或我晋升九品,给我买一坛花海大酿,可别忘了。”
    “真要到了那一天,我把夜刀当了,也要给您买一坛。”李清闲道。
    “行,我等着。我们这些入了品的武修啊,喝那些黄酒没滋没味的,就得喝花海大酿这种烈酒!可惜,太贵了。”郑辉道。
    李清闲想起父亲李冈锋也偶尔喝黄酒,大齐好像很少有烈酒,就算有,产量也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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