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博望着月光照耀下微油的面庞,道:“郑哥天性豁达,你不用愁。这次你来,他必能振作起来。到时候我给他找个差事,忙起来就好了。”
    “是啊,忙起来就好了,人总要有个奔头。”
    “对,人人都要有奔头。”
    “我好像除了当命术师,没别的奔头。”李清闲茫然望着窗外的星河。
    “我有奔头,吃好一辈子,就是我的奔头,嘿嘿……”满面通红的于平笑嘻嘻道。
    “韩哥,你的奔头是什么?”李清闲问。
    “我啊?好好活下去,平平安安过完这一辈子。”韩安博笑了笑。
    李清闲酒意上涌,道:“我突然发现,这日子过的,和在诡村有什么区别?没区别。”
    韩安博盯着李清闲,缓缓道:“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可能。先活下去,才能谈其他。”
    “是啊,先要活下去,活下去,或许就有了奔头……”李清闲道。
    车里静悄悄的。
    回到巡街房,三人倒头便睡。
    日上三竿,李清闲和于平才迷迷糊糊起床,韩安博准备好了醒酒汤,让两人喝下。
    李清闲洗了把脸,韩安博低声道:“唐恩炫派了人在偏门那里等着,说要见你。”
    “哦?”
    “假穿白衣。”韩安博道。
    李清闲点点头,道:“走,先看他要做什么?”
    李清闲穿好衣衫,慢慢向外走,一边走,一边思索,那个早在开酒坊时就想到的计划,越发清晰。
    “韩哥,你确定他们会在周叔不在的时候动手?”李清闲问。
    “不敢说确定,只能说十之有九。”
    “好,我补上那一!”
    韩安博大惊道:“你要做什么?”
    “我不可能一直挨打,该还手的时候,果断还手!”
    “可是……”韩安博盯着李清闲。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逃出神都。不拼一拼,我不甘心。”李清闲道。
    韩安博无奈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你有周大人照拂,大不了远走他乡。出了神都,唐恩炫拿你没办法。”
    出了夜卫偏门,一辆灰色马车停在外面,一个身着松鹤纹蓝绿锦衣的老者站在马车边,身体挺拔,精神矍铄,看到韩安博,急忙望向李清闲。
    老者上下打量一番,快步迎来,微微含腰,拱手道:“在下元王府管事岳烽,这位大人可是李清闲李大人?”
    李清闲扫过这人,目光蕴神,步履稳健,手部老茧粗糙,一看就是练家子,能在王府当管事,少说也是七品武修。
    “岳管事客气了,在下李清闲,不知有何贵干?”李清闲微笑道。
    岳烽从袖中取出一张木色底贴红纸请柬,弯腰双手递出,笑道:“这是我们家世子的亲笔请柬,邀请您今晚去常辉阁一叙。”
    李清闲笑着接过,道:“可有王府腰牌,拿来我看看。”
    岳烽立刻解下腰间腰牌,双手递上,木质腰牌上一面写着“令”,一面写着“元”。
    李清闲接过看了看,手一动,腰牌消失不见,进入乾坤镯。
    岳烽一脸迷惑。
    李清闲朗声道:“你在夜卫衙门前骗人,当夜卫无人吗?于平,吹哨,抓骗子!”
    于平想也不想,抓起哨子就吹。
    “嘟嘟……”
    岳烽脸一黑,身形后退半步,马车后的两个壮汉急忙站在他身后。
    守门的夜卫跑过来,李清闲一指岳烽,道:“此人假扮元王府管事,竟然骗到夜卫衙门头上,还请夜卫兄弟将其抓进诏狱,严加审问。”
    “你……”岳烽看了一眼夜卫,一动也不敢动。
    “这位大人,此事要不要再问问。”一个守门夜卫隐隐看出问题。
    李清闲道:“那就不麻烦这位兄弟了。岳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你清楚在夜卫街拒捕的后果。”
    岳烽看了一眼夜卫衙门的黑墙,冷哼一声,道:“李大人,你要清楚你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元王府根本没有世子,只有一个被打烂的辅国将军,你不是骗子是什么?走吧,别逼我拔刀。”
    “很好!老夫进了诏狱,再想让老夫出来,可就难了!”岳烽盯着李清闲的双眼。
    “那你就多住几天。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李清闲冷声喝道。
    岳烽黑着脸,取出腰间和靴子里的短剑,扔在地上,那两个护卫也将刀扔在地上,冷冷望着李清闲。
    于平上前抓起武器。
    李清闲微笑道:“三位很识相,那我就不上枷锁了,跟我来诏狱吧。”
    李清闲迈步前往诏狱,元王府三人跟上,韩安博与于平拔刀,走到三人身后。
    到了诏狱,李清闲找范兴,封了三人丹田,分别关在不同的牢房。
    关好岳烽,李清闲转身就走,岳烽冷声道:“你只是巡街房的,只负责缉捕,关押和审讯由不得你,你就算抓了我们,也毫无用处。年轻人,我劝你一句,要识大体,除非,你不想在天子脚下立足。”
    第138章 唐恩炫星夜接剑
    李清闲慢慢悠悠从乾坤镯中取出周春风的诏狱司司都事的腰牌,问:“这个牌子,能不能刑讯你?”
    “你……”岳烽面色微变。
    李清闲扭头对韩安博道:“韩哥,你觉得这三棵草,泥多不多?”
    “必不少。”韩安博道。
    “范大人,麻烦你找三个刑讯老手,同时审讯三人,谁先招供,就先放过谁。要是有人不招供,生死毋论,出了事,当张富贵还我一个人情。”
    众人一脸发蒙,这是用张富贵的人情用上瘾了?
    “李清闲!”岳烽大吼道,“你怎敢对元王府的人用刑!”
    李清闲讥笑道:“我死都不怕,还怕对你们用刑?范兴,能做到吗?”
    范兴看了一眼李清闲身上崭新的正九品官服,一咬牙,道:“您放心,我保证让这三人把他们从小到大做过的所有事,像倒豆子一样全抖出来!抖不出来,要么他们走不出诏狱,要么我走不出诏狱。”
    “很好!我在狱卒房等着。”
    李清闲笑了笑,转身回到狱卒房,喝着茶,聊着天,偶尔听听细微的惨叫声。
    韩安博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这样做,唐恩炫必会出手。”
    “我只怕他不出手。”李清闲道。
    “你真有十足把握?”
    “天下的事,哪有只做十足把握的?机会超过五成,做就是了,总胜过以后悔青肠子、让人指着脊梁骨骂。”
    “越来越看不懂你们年轻人了。”韩安博摇头道。
    直到下午,一页页按着血印子的证词送到李清闲面前,那两个护卫招了,但岳烽生生疼晕过也没招。
    李清闲翻了翻证词,无非是王府里的勾当,没有涉及元王的,但涉及元王三个儿子、亲眷、大管家、几个管事和一些传闻。
    李清闲将证词递给韩安博,道:“韩哥,麻烦你挑一个不疼不痒的案子,找一个唐恩炫母族那边的亲戚,直接上门抓人,送进诏狱!”
    “这么做,怕是不死不休。”韩安博道。
    “我没这么做,也已经不死不休!”李清闲微笑道,“一会儿跟我去找小周叔。”
    “为何?”
    “周叔让他暗中加护我,我得罪唐恩炫,他当然要跟着我。”
    韩安博哭笑不得道:“还是以为你是个不怕死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李清闲道。
    “你这么做,就是想刺激唐恩炫出手?”
    “对!我给他机会,希望他能中用。”
    选好案子,李清闲先去春风居,抓走令签桶内剩下的两枚金字令,然后找到周恨,周恨无奈答应。
    带着周恨,李清闲找到神都司负责缉捕的司都事,在周恨、韩安博和于平呆滞的目光中,递出周春风的金字令,对方痛痛快快签发缉捕文书,并安排夜卫。
    李清闲带着周恨,直奔唐恩炫三舅家,抓走唐恩炫的表哥,罪名是当街殴打路人、占人田产、致人伤残等,并另外派人去苦主家收集人证与证词。
    有韩安博这个老夜卫在,整个过程堂堂正正,没有一丝纰漏,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除非周春风说金字令不是他给的。
    一直忙到晚上,又没办法回家,李清闲和韩安博找何磊要了一块夜卫牌子,准备明天放在姨母家,避免有人害他们。
    忙碌了一天的巡街房陷入平静。
    李清闲和于平呼呼大睡,韩安博睁着眼,睡不着。
    李清闲到底想要做什么?
    大运河,夜色下,画舫中。
    唐恩炫身穿锦袍,斜靠榻椅,摇着琉璃酒杯,轻轻嗅着葡萄酒的酒香,面带微笑道:“韦大人,你说李清闲想要做什么?”
    韦庸想了想,分析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激怒您,然后找您的破绽。第二种可能,就是向您宣告,他李清闲不是好惹的,年轻人嘛,谁还没气盛的时候?”
    “你觉得是哪一种?”
    韦庸思考许久,道:“后一种的可能性大。如果他真想激怒您,怎么也要等周春风回来,或者,要考虑很久才行。您这一发请柬,他当场反击,绝对不是计划好的,更像是一时冲动。这种行为怎么说呢,更像是害怕后的防备,为了保护他的酒坊股份和乾坤戒。”
    “哦?”唐恩炫不置可否,转头望了一眼窗外道,“叶寒为什么出不来?”
    韦庸皱眉道:“这件事很蹊跷,我临走前找人打探了,说是宋厌雪下的令,我倒觉得,像是李清闲从中作梗。他前脚扣了您的管事,后脚叶寒不能出门,这太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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