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一本,
    再拿起一本,
    这是户部尚书韩文所奏,
    弘治十四年时,太子令户部清查建在京师附近的七处粮仓,让他这个太子比较欣慰的是,明代中期粮食仓储还保持了一个不错的状态。
    因为北方缺粮,每年通过漕运南粮北运要有400万石粮食,京师里皇室、权贵的肚子都靠这个,所以除非是明末时期,其他时候官府对京仓还是很重视的,
    也因为如此,这件事并未像马政一样掀起什么波澜。
    但朱厚照并未就此停下,他开始令户部每年抽检两个省的粮食仓储情况。
    从弘治十五年开始,先是山东和南直隶,十六年是陕西和四川,
    弘治十七年,韩文上奏的是山西和湖广。
    这是常例,原本用不着朱厚照和皇帝来讨论,但韩文在奏疏中还提及,要在山西大同府新建两个粮仓。
    这也不是大事。
    但忽然在大同开始储备粮食,其实就是表示太子开始为边关的战争做准备。
    弘治皇帝掠过一眼,站起了身,在暖阁内转悠,“……旁得朕也不担心,朕还是那句老话,太子做事一向稳妥。但你不可谋划亲征前线之事。”
    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作为父亲这么一讲,搞得儿子非得抗你的旨,否则就是一辈子不到军前了。
    “父皇。”朱厚照跪了下来,正儿八经的请旨,“父皇的旨意,儿臣从来是遵守的。但这话儿臣想请父皇收回。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若是有那么一天,儿臣也是要上前线的。”
    皇帝急了,“那怎么能行?旁得事朕都允你,包括在大同筹储粮食一事。但战场,你万不能去!”
    “是就这次不能去?”
    皇帝‘啧’了一声,给他一个白眼,“你这个当儿子的跟老子玩这个小心眼,就你机灵是吧?”
    “父皇,”朱厚照上前开始来软化攻势,“那儿子答应你,在儿子娶妻生子之前,绝不谋划亲征之事。”
    皇帝想了想,带着几分傲娇,“不行,你得再把他养到十六岁。”
    “六月时,父皇还想要御驾亲征呢。”后面半句话,朱厚照是呢喃着说的,“儿子可才十四岁……”
    “嘿。你这个小兔崽子。”皇帝作势轻轻拍了拍他脑袋,“故意拆我的台是不是?”
    萧敬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傻笑,结果还得了皇帝一顿佯怒训斥,“你也敢笑话朕?”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萧敬往后退了两步。
    弘治皇帝气鼓鼓的重新坐到龙椅上去,“你起来吧,跪着膝盖不疼啊?”
    “父皇答应了儿臣,儿臣自然就起来了。否则有父皇的这道旨意,国家真到了危急时刻,儿臣想要到前线激励将士也不成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也可以变通的嘛!”皇帝有些无奈,拉长了声音。但他并非是不开心,其实是很满意的,
    朱厚照这个姿态,暗含着一种意思,就是你皇帝老子的话,就是你不在了,只要撂下话来,日后我当了皇帝也还是要听的。
    这就是良性的互动。
    皇帝万分信任太子,太子则从不忤逆他的意思。
    朱厚照一听他这么说,立时站了起来,“那儿子就照父皇说的,到时候做一番变通。”
    弘治皇帝先是点头,而后立马觉得不对,什么叫变通,任何时候都可以变通的,所以他先前的话属于白讲。
    “好啊,翅膀硬了,敢套你老子的话。”
    皇帝作势要抄出鞋底干人。
    朱厚照一惊,“父皇是金口,金口即开,不能反悔的!”
    “什么不能反悔,话都叫你说去了。刚刚你还叫我反悔呢!”
    看他真的把鞋给拖了下来,朱厚照哪里还傻乎乎站着,转头就向外溜了。
    “唉哟,太子殿下小心点。”一旁的萧敬见他跑动起来,也是怕他摔了。
    但是太子长大了,这几年还习一点拳脚,腿脚轻快的很,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看这样子,也明显不是第一次。
    弘治皇帝也是宠他,宠得没边儿了。但其实他自己也很享受这样。
    这会儿还笑呢,“算他跑得快。”
    等到低头看看书案的奏疏,还不忘再损一句,“活儿还没干完就溜。”
    没办法,他只能自己提朱笔写了。
    但想起来,太子像这样跑,也有几年时间了,那会儿还是个孩子,跑着跑着,个头都长这么高了。
    两日后,杨一清顺利进京。
    他这一环关乎着军事行动里最为重要的战马,不可谓不重要。
    然而太子做的这些种种准备,在朝堂上是明着的,刘大夏等官员不可能不做任何表示,他是那种为了自己的正确而坚持到底的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奉旨贪墨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太子,这是一定要大动干戈了。
    韩文的奏疏一出,
    刘大夏就有一点焦急之感。
    他与李东阳的关系也还行,这日下了朝就故意凑到李东阳的身边,
    “李阁老,天下尚有生民嗷嗷待哺,这几月以来,旱灾、地震,国事艰难。但东宫却私下里在积攒银子,蓄养战马,这便也算了,现在明晃晃的要在大同储备粮食。这不是战争,又是什么?内阁便就这么默许了?”
    主要朱厚照也等他不得,眼下已是秋季,弘治十八年就要到了,他必须要开始筹备。
    战争这种事,
    不是今天发个旨意,明天大军就开到塞外了,又不是空投部队。
    后勤补给没有几个月的时间哪里来得及?
    所以他该干的还是干。
    刘大夏这种皇帝宠臣,旁人当他是一回事,朱厚照可不管他,浙江那边,魏彬撤就撤了,但马上派另外一人到那边镇场子。
    怎么样,梅可甲还是好好的。
    他不收拾刘大夏是看皇帝身体不好,可不是怕了他刘大夏。
    不过,或许刘大夏不这么觉得,他觉得韩文的这封请在大同储粮的奏疏,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了。
    李阁老相较于五年前明显见老了,便是那头上的白发,以前是黑发中的细线,但现在也是一缕一缕的了。
    “内阁不默许……内阁要怎么办呢?”李东阳把这个问题抛回给刘大夏,“东宫做事从来是正道推行,蓄养战马、大同屯粮,这些都是善政,大司马要内阁有个态度,内阁应该有什么态度?不同意殿下在大同屯粮?”
    说到底,
    太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每个人都他娘的上来先说内阁,李东阳这些年也有些烦了,
    你们要是能耐,自己他娘的上啊!
    跟我这儿动嘴有什么用。
    “李阁老不担心,殿下骤然兴兵的那一天?到那一天内阁也是这个态度?”
    李东阳被这样问,并不会很开心,“大司马,只要殿下没有宣布用兵,蓄马也好,屯粮也好,这都没有问题。轻易是反对不得的。又或者只能奏明皇上,请皇上定夺。”
    关于刘大夏,
    这个人很奇怪,反正就是让人觉得逻辑不通。
    比如说,当年宪宗皇帝要郑和下西洋的海图,就去找兵部要,兵部尚书回去找,结果时任兵部郎中的刘大夏把图给藏起来了,说找不着。
    而且他正义凌然的说,我藏起来了。
    然后兵部尚书就佩服了,说公达国体,此不久属公矣。
    就是你厉害,以后我这位置肯定是你的。
    这叫什么事?
    上司要找图,你觉得不对,就把图藏起来?
    你,一个兵部郎中,这是哪根葱?
    那你觉得我人不行,我还得自行了断了?
    这怕是被儒家洗脑到骨髓,而且是头像钢铁一样硬得究极愣头青吧。
    所以他刘大夏也根本不怕怪罪,他就是要阻止他觉得不对的事,哪怕是自己私下里干点什么,这不就和藏海图一样吗?
    现在这太子的‘狡诈’也逼的刘大夏有些没辙。
    像浙江的事,撤走一个太监,派去一个文官。
    不过刘大夏到底还是兵部尚书,他也有自己的职权范围,
    寻不到支持,他也就只能自己干了。
    这几年,大同、固原、宣府等地,有许多军学院走出去的将官,都非常的求战,他们都自称太子门生,个别的还嚣张跋扈。
    这是没办法的事,
    朱厚照也不能保证,出去的都是乖宝宝,而且里面还有勋贵子弟,他一个太子哪会时时刻刻都掌握这些人在干什么。
    而刘大夏作为兵部尚书,似乎可以做点什么,他在酝酿,
    京营之中皇帝是有直属亲卫的,
    但其他大部分军队仍然在兵部的统辖之下,这统辖并非是调动,而是军官的升迁,粮草的收集发放等等。
    于是刘大夏想到了一招。
    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朱厚照正在东宫接见杨一清。
    从弘治十年到弘治十七年,他已经见过太多的历史名人了,所以现在也有些麻木,对于眼前这个人,他的想法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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