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过头来想,此番倒是因祸得福。
    对于其他商户来说,亲眼见着一个豆腐女,斗赢了两个伯爵府,那他们便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又恰好时近除夕,好些个人上街采办年货,这不夜城的人流也息不下来。
    再有,今年是秋冬之季科举,放榜之后已是十一月,再加上各种流程要走,稍微一耽搁就到了十二月。
    吏部的意思,今年授官的官员都可以在元宵之后,解冻之前赴任。
    毕竟没有让人腊月赶路的道理,这样搞不好就容易让人在路上过节。
    再有,即便到了那个任上,年关之时也无甚可忙,急着去干什么?
    当然,未中举的人则随便。
    这样一来,京师之中聚集了三百多个新科进士,这些人是多年苦熬得志,且身上无重担在身,乃人生最得意之时。
    所以不夜城之中,天天都有这些人相聚。
    这一番景象是廊檐相连,灯笼处处,夜晚之时身处其中,只觉得大明盛世便是就在眼前。
    有了上次的事情之后,顾佐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近来他会到不夜城之中转转,甚至还会买些东西,看看是不是有问题。
    免得像上次一样,皇帝都知道了,他这个主管官员还不知道。
    几次逛下来,遇到了先前在船上认识的邢观和姜雍。
    他们本来有三人,但这次只有两个。
    寻了个茶馆二楼坐下来,顾佐才知道缘由。
    另外一个人,宋文,落榜了。
    “唉。”顾佐忍不住叹息啊,从这里的二楼向外看,张灯结彩、辉煌繁盛,但不知多少落榜的举子在这暗夜顶着寒风赶路,
    “十口沟隍待一身,半年千里绝音尘。鬓毛如雪心如死,犹作长安下第人。”
    他吟的是唐代诗人温宪之作。
    意思是说,全家数十口人的温饱都靠着他,他自己到京师赶考也有半年了,和家人也完全断绝联系。但结果呢?
    鬓毛如雪,
    心如死。
    如此的沉痛,如此的悲伤。
    邢观也难掩情绪,说道:“宋兄,也是有才之人,此次不中也许是天意未到。待下次,下次一定会榜上有名。”
    有中进士的,就有落榜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二人呢,可授官了?”
    邢观有些不好意思,“姜兄放了德清知县,在下……名次不占优,只落了个观政刑部的席位。”
    所谓观政,实际上也就是没地方安置你了,你找个地儿自己看看吧。
    “此事不难。以你之才,观政刑部倒是浪费了,到时本官与刑部打个招呼,你便到少府来观政。至于儒兴(姜雍字),还是按照吏部文书,去湖州府任这个知县吧。”
    邢观闻言大喜,离位见礼,“多谢少司徒,少司徒赏识提拔之恩,下官铭记于心,不敢稍忘。”
    姜雍也替他高兴,“邢兄此番机遇,倒是让我更为羡慕。”
    “少司徒,你瞧这儒兴,他不实诚,现在京中都知晓,圣上偏重何处,他还说来羡慕我。”
    顾佐则说:“外放知县确实领先一步,不过若要再进,必得有一番政绩不可,这可并非容易事。”
    也正因为不容易,
    所以通过这种办法挑选出来的官员,必定是经受住了一番考验的。
    相比较而言,在部衙之中的,其实只是成为里面的一份子,在管理层级和结构已经固定的情况下,即便干出来什么成绩,皇帝大概率也只会注意到一两个主管官员。
    只能说,做难事必有所得吧。
    姜雍是个大龅牙,样貌是分外难看的。
    不过在顾佐看来,虽说邢观话更多些,嘴上功夫更好。但论真才实学,还是这个姜雍厉害。
    当初在船上,第一个有印象的也是姜雍。
    就是姜雍自身也还是有信心,大概是胸中自有一番沟壑吧。
    这样一个有些闲暇又分外热闹的夜晚,
    朱厚照也没有继续泡在政务里,宫中已经处处挂起了灯笼。
    灯笼上的图案有的像龙、凤等吉祥动物,有的像桃、李等祥瑞果物,有的像城楼,有的像寿星。
    入夜之后,东西两苑以及城内各处的灯笼亮成一片,仿佛要与与天上的星月竞相争辉。
    皇帝带上自己的一后三妃,过玉华门到西苑,乘船行于太液池上。这是皇宫西苑内的一个马蹄形的人工湖泊。宫里的万岁山便是挖这里的土堆起来的。
    湖泊两旁万家灯火,节日的气氛还是相当浓厚的。
    而说是一后三妃,其实就是四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除了夏皇后,还有贤妃陈氏,淑妃沈氏,顺妃如其其格。
    陈氏便是那个长相神似秋云的姑娘,沈氏被选中,也是因为容貌,她体型修长,清瘦偏冷,朱厚照还是喜欢这种女神范儿。
    至于如其其格,朱厚照还没去过她那里呢。
    才十三岁。
    可惜怀颜和怀笑不在,她们因为都有身孕,所以冬天的晚上还是不要出来。
    龙船悠悠哉哉行于湖面,朱厚照在美景与美人之中分外沉醉,甚至都想过若是正德二年慢点儿来便好了。
    “你们,都这样瞧着朕,朕都不知道今晚要去哪儿了。感觉去哪一个,另外三个都得伤心。”
    大概是因为还不是特别熟悉的原因,除了如其其格这个蒙古女子,其他三人包括夏皇后全都给皇帝说害羞了。
    “后宫之中,皇后为尊。陛下自然是要到坤宁宫。”贤妃陈氏主动说道。
    夏皇后心中也这么想,皇帝到现在还没和她正儿八经的圆房。
    朱厚照见她们个个艳丽无限,便忍不住走过去,矮下身一人的脸颊亲了一下,这是他的相处方式,本身已有夫妻之名,即便不做那事,他也不会太老实,所以前三人虽然害羞,但也没躲。
    只到了如其其格的身边,
    朱厚照始终觉得十三岁真的太小,“顺妃,你……”
    “陛下总不会厚此薄彼吧?”蒙古女子就是大胆。
    于是乎,在额头上亲了下。
    “朕刚才说你们会伤心,也不全是朕去不去。朕也在想,今年十二月大婚,你们呢,也得远离亲人来到宫廷深处。这红灯笼,怕是也不能和自己的父母一起看了。”
    “陛下。”夏皇后开口说:“我与三位妹妹入宫皆是心甘情愿。陛下是重情重义之男子,委身于陛下,怎会伤心呢?”
    朱厚照并不全信这句话,也许她们想自己的父母也不敢说。
    “今年朕还是多陪陪你们四个,不一定非要到谁的宫里去,像是今晚,我们一起,相互陪伴,便不会空守冷宫了。”
    “陛下要是这么说,那还有怀了身孕的两位妹妹呢。”
    “这里毕竟有风嘛。”
    夏皇后坚持,“那便去屋里?总不至于每次都将她们两位落下。”
    朱厚照欣然点头,“好。此事皇后来办,你命人置办个大点儿的地方,每到节日,朕便与你们一同度过。”
    其实,他都开始想家,想亲人了,这几个十几岁的姑娘怎么会不想呢。
    他还记得自己来自何处,自然也知道他要将大明带向何方。
    “再过几日,就是正德二年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入京、争银
    正德二年二月初。
    山东巡抚刘健入京,他是第一个向皇帝述职的封疆大吏。
    作为前任首揆,皇帝一直对他有些特别。
    而且,现在内阁的两位阁员还与他关系甚密。
    刘健依然有这种略显特殊的地位,实际上也反映出现在的内阁仍然在皇帝心中具有一定地位。
    而述职的主要内容,要包含土地、人口、夏税、秋粮。
    前文已述,明朝的税收分夏税和秋粮,其中秋粮占据绝对主导地位,基本能达到八九成。且解送京师的时间都差不多是来年2月。所以当初皇帝选择将大朝会定在三月。
    就是空出一个月的时间回顾过去一年的成绩与问题。
    大朝会之后,还会有人事变动。
    因为变动的人不会少,吏部多多少少会有些动作,这种动作掩盖不住,消息也不胫而走,再加上去年的前例在前,所以自然让许多官员非常在意。
    自然的,正德二年的述职,便不是简单的述职。而是要在皇帝面前分出个高下。
    朱厚照则十年如一日的以实务为先,如同去年一样,他不会强行要求各省上缴的税赋有所增长。因为这种政绩观一旦树立,固然会让国库充盈,但地方官必定不择手段的征缴粮食,到时候,可就不一定是好政策了。
    述职的这个过程,其实听还是次要,主要是皇帝会穿插大量的提问,一旦回答不上……因而这就要求每个封疆大吏都要对自己治下的情况很熟悉。
    对于山东来说,
    刘健主要禀报去年所领的三十万河工银究竟花在了什么地方,修通了多少水渠,沟通了多少水系,粮食收成如何。
    朱厚照看了,山东省有耕地约72.4万顷,税赋上缴280万石,与去年略有增加。
    明代,山东也是税赋大省,基本上也就落后于富饶的南直隶,它与浙江、陕西、河南都是可以每年上缴200万石以上税赋的大省。
    “……山东的情形尚算稳定,与往年并无不同。不过山东于弘治十一年、十二年均有过大旱,臣计划,未免不测,要在正德二年于各县重新完善预备仓之制。”
    预备仓也就是储粮,这里最容易有窝案。
    朱厚照听得懂他的意思,“知府以下的官员,朕允你当场决断之权,知府及知府以上,你可一并处置,只需上疏告知朕一个理由即可。”
    “臣,谢过皇上。陛下,臣仍有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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