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刘公公?”
    有人敲门!!
    刘瑾猛然睁开眼睛。
    再听,又是‘砰砰’两声。
    完了,不是梦,睡过了头!
    “来了!小的马上来开门!”忍着酸痛的腰,刘瑾用最快的速度开了门,还没等细瞧,已经直接跪了下来,“于总管,是小的睡过了头!”
    他这一跪,外面的人傻了,全部‘刷刷’跪倒在地,“刘公公,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刘瑾奇怪,等他微微抬头,他人都傻了,这是看到了谁。
    一向以冷酷无情著称的他,竟有热泪凝于眼眶,“张……张永?张永,你来看我了?”
    张永半跪在地,扶着满头白发的刘瑾,“刘大哥,你怎么,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这话说的,边上的于总管想死的心都有,实际上,他觉得自己已经要死了,甚至还没人和他说话,他已经整个人发抖了。
    “真的是你,张永!”刘瑾老泪纵横,他嘴巴张着想问很多,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两片嘴唇颤动很久才忽然醒悟并开始叩头,“小的,小的刘瑾,给张公公磕头!刚才一时失态,冒犯了张公公,还请张公公责罚!”
    张永也不笑他,他这家伙带几分仁义,少几分鸡贼,说白了就是有些忠厚,“刘大哥!你受苦了。快快起身。”
    而后他又冷脸对边上人,“你们几个,滚出去。”
    于总管一听立马慌不择路的跑开了。
    张永扶起刘瑾,又带上门,两人就在床边坐下,“刘大哥,你平复下心情,老弟这次有要事相告。”
    “要事……相告?”刘瑾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不敢想。
    “你说。”
    张永面带几分红润,“老奴才刘瑾听令!”
    哈?
    刘瑾一愣。
    “刘大哥,小弟这是传皇上口谕!”张永提醒道。
    “啊!”刘瑾惊叫一声,只觉得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整个人立马从床边滚倒在地似的,而后才作伏地而跪状,“奴婢刘瑾接旨。”
    张永继续正襟危坐,“老奴才刘瑾,让你守几年陵,应当受足了教训了吧?看你还敢不敢侍朕不诚!如果已经知错,还能做事,那就到南京去,替朕当几年南京内守备太监,看好留都并把那些不老实的都给杀了。等事情做好,叫朕看到你真心悔改,再到京师来见朕,否则你这辈子都不要再来了!钦此!”
    刘瑾听后仍然保持刚才那个姿势,实际上内心早已澎湃如海。
    张永试探着说:“刘大哥,谢恩吧。”
    “皇上,皇上真的这么说了?”
    “刘大哥可不要兴奋糊涂了,难道小弟我还能假传皇上口谕?皇上还是念着你的。”
    “不错不错,是我唐突了。”说完此句,随后就是三叩首,感动得抹泪,“奴婢刘瑾,谢陛下恩典!!是奴婢,奴婢对不起皇上啊!”
    公事办完,张永心中畅快,他说道:“南京之行,小弟陪你过去,这一路上我们好好叙叙旧。现在么,老哥你赶紧收拾,咱们尽快上路。”
    刘瑾虽然老,但是脑子清楚的,他心中的皇上是心机、权谋、心志样样不差,决然不会因为可怜他,或是忽然想念他,必然是有什么目的。
    “收拾不急,还容老哥多问一句。”
    张永明白的,他一抬手,“不必刘大哥多虑。事情很简单,去岁,皇上下了天下清田令,要丈量天下田亩,但此事在江南难度极大。刘大哥,还记得当时怎么到这地方来的吗?”
    “当然记得。”
    正德五年,天子推动军屯清理,在军屯这件事上,藩王、内宦、军官个个都沾染上了。皇帝动手处置他刘瑾,表面上是他不够诚实,暗中多少维护这些内宦,这就与天子的大事相背而行了。
    实际上,后来人们明白过来,皇帝根本就是把内宦从根源拔起,随后利用新上任的尤址威慑各地守备太监。
    这个根源就是刘瑾!
    因为尤址没什么根基,只能听从皇帝。而各地镇守太监原本和刘瑾关系甚密,刘瑾又处处排挤尤址,所以对这个尤公公,所有人都投鼠忌器。
    如此一来,这些镇守太监一面没了大哥在上面给他们扛事儿,一面又得担心新来的大哥找由头收拾他们,自然会小心行事。
    刘瑾心道:皇上真乃天纵之君,落一人、起一人,大事可成也。
    “刘大哥,你怎么说?皇上口谕也说,若你老迈而不能任事……”
    刘瑾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我们今日就走。不过在走之前,我想杀一人。”
    第七百七十一章 一个都不会留!
    刘瑾说当天就出发,他是半点儿再不愿在此处待着了,哪怕此去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回头。
    他身上,头发已被浆洗,又换上了红色的绸缎锦袍,一切似乎如同以往,只是时间已逝,难以回追。
    出到门口他用苍老的手掩着门眉,微微抬头望向天空。猛烈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大概是眼睛很久没有见到光了。
    “那人,杀了吗?”
    他嘴唇微动,问边上的小太监。
    那人弯腰陪笑,声音仍然抖动,“启禀刘公公,杀了,他已死得透透的了。”
    “唉,总是可惜的。他不过也是爱些银子罢了。”刘瑾眼神微偏,他没有大开杀戒,只杀一个于总管当然不是他发了善心,而是别有目的。
    还有这两个跟随于总管的,平日里分别被人叫做何明、王军。
    “你俩跟着咱家一起走吧。”
    这两个人吓得快失禁了,想到以往作为,一旦跟着去,那以后的日子难道还过得了好?若是生不如死,倒不如似那于总管现在死了算了。
    “刘公公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们吧,小的……小的也只是受那姓于的指使,不是小的们自己的主意啊。”
    刘瑾不理,挥挥手让人带走,“皇上有命,咱家在这里耽搁不得。还是跟着咱家,好好说说究竟收了哪些人的银子。”
    到底是什么人用钱财贿赂,让人来折磨他。
    这个问题得搞搞清楚。
    至于大人有大量?
    刘瑾从没这么想过,他只想更快的报仇。
    这件事张永没有管,只说道:“刘大哥,咱们走吧。”
    “好。”
    经历这桩事,他更加看重张永。
    一路走来艰难险阻、人心险恶,他必然愤世嫉俗、睚眦必报。
    凤阳到南京并不遥远,车马代步,几日时间即到。
    这段时间,正好张永与他介绍近来朝堂中事,此外东厂也在送来消息。
    那里的人如何闹事,如何和朝廷反着干……如此种种,虽说乱,但并不复杂。
    刘瑾神色平静,把该看的、该听的都入到了脑子里。
    “……现在南京守备已不是魏国公,而是荆少奎了。此人刘大哥不熟,但实际上也是皇上简拔任用的,你这个内守备……可不要误伤自己人。这些年,外臣大多被皇上调教好了,只是这事牵涉太多。”
    “你不必说,明白的。对了,大用是不是还在浙江?”
    “是,这些年来皇上比较信任他。”
    他们说的是浙江镇守太监谷大用。
    “他有没有占田?”
    刘瑾这话问的张永有些意外,以往兄弟之间不会把这些事情说的得……太清楚。但怎么说呢,这话倒是问得挺关键。
    按照道理,谷大用应该是不敢的。但他毕竟在浙江这么多年。
    刘瑾看他不答大概也知道了,“若是他还认咱们兄弟情义,就让他到南京来。你给哥哥准备些银子,他那田,我们买了还不行?”
    张永表情复杂。
    刘瑾则笑,“皇上从来没有不允许你们收钱,只是要咱们一定要听话。现在就是听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皇上为什么把以前的南京内守备调走,把哥哥我这把老骨头从坟墓里再挖出来?
    因为皇上心里太清楚了,天下之田,侵占者一为宗藩、一为勋贵、一为内宦、一为豪绅。面对这样的铁桶阵,你说皇上能怎么办?”
    天子的选择其实很少,要么用文官、要么用身边内侍。
    现在文官并不能完全起作用,他们阳奉阴违、‘计谋百出’,一会儿难度大,一会儿要延迟,这事情一旦复杂化,且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道道呢。
    而内侍呢?内侍自己都不干净!
    皇上想到他看似很突然,实则是为数不多的选择,就像当初尤址把他的人一扫而空,现在他也要把尤址的人一扫而空。
    这就是要提到谷大用的缘由。
    虽说他是浙江镇守太监,可南直隶和浙江根本分不清,又不是说浙江的太监只能侵占浙江的田的。
    这种自己人,他可不想杀。
    本来这世上,他也没几个自己人了。
    这些弯弯绕绕就像刻在他的骨子里一样,轻易的便想到了,但明白归明白,刘瑾知道自己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的余地。
    对皇上来说找一个和尤址不一派的太监实在太容易了。
    “听老哥我的,让大用来吧。这种局势之下,皇上既然用我,什么目的是很清楚的,大用不能心存幻想。”
    张永只想到南直隶,还没考虑到谷大用,现在听完也觉得有道理,“好!你还别说,现在又有点当年的感觉了,怎么拿主意,咱几个还是听你的。”
    “东厂现在是尤址在管,所以你除了要出些银子,还得出些人。”
    “喔,这你不用担心,离京的时候皇上已经说过了,内卫监之人你皆可调用。”
    刘瑾心说果然如此,天子什么都想好了,也只有张永的人他才能用了。
    之后良久,他都一直没说话。
    张永问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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