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谢姝实话实说,“我只是觉得说不通。”
    又是一阵沉默,不远处传来叶氏的呼唤。
    “娇娇,我们该走了。”
    谢姝身体刚一动,王甲申手中的剑复又抬起。
    “我凭什么信你?你刚才说我只是六岁以前与我父亲相处过,我根本不了解他的为人。同样,我也只是在那之前见过你,我为何要信你?”
    “所以你还是要杀我?”
    王甲申明显迟疑了一下,正是这短暂的恍神之时,他猛地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逼近,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把寒光锃亮的剑已架在他脖子上。
    他瞳仁一缩,看向谢姝的目光充满复杂。
    谢姝后退两步,“你说的没错,我们只在幼年时认识,你没有道理相信我。同样我也不信你,因为人是会变的。曾经你说过你的剑不会对着大胤人,而今你应该是全都忘了。”
    “你故意来见我,就是想擒住我,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王大人,想擒住你的人是本官,与旁人无关。”
    一听这声音,王甲申是满心的惊骇。
    “原来是萧大人。”
    倏地,他眼神一变。
    “你……们是一伙的?你知道她是谁?”
    “王大人不必惊讶,本官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萧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其中的深意只有谢姝知道。
    谢姝心想,他这话说的还真是没错。
    【萧翎,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到时候替我作证?】
    既然决定要报国仇家恨,谢姝自然是希望当年的人证越多越好。
    萧翎架在王甲申脖子上的剑上下抖动两下,那双狭长幽深的眼睛看着她,她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
    【也是,他已从忠义之后变成了乱臣之后,恨我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为我做证。罢了,人你带走吧。】
    王甲申又问,“你是什么找到我的?”
    他一得到消息就脱身成功,以他的身手和隐蔽的行踪,足以摆脱千林卫们的追踪和抓捕,这位萧大人是如何找到他的。
    萧翎道:“你我都曾是千林卫,自是知道千林卫的手段。你避开千林卫的追踪,而我正好利用这一点,反其道而行之便能推断出你的行踪。”
    “原来是这样,以前世人都说镇南王府的世子爷人品如玉,原来也是个狡诈之人。”
    “王大人过奖了。国仇当前,任何手段都不为过。你应该感谢这位谢姑娘,否则你早就被我一箭射穿。”
    听到萧翎这话,他看向谢姝。
    谢姝已退到安全的距离,也看着他。“你我早已陌路,但我多么希望你会成为你自己曾经说过的那种人。”
    他听到这话,似有重鼓捶心。
    而那边叶氏喊了几声不见人,正准备往这边走。
    谢姝应了一声,说自己马上过去。
    听到女儿的回答,叶氏这才放了心。
    王甲申还在看她,问:“你为何不早点出来为自己正名?”
    “这世间之事,难道是光用想就可以的吗?我娘死之前跟我说,她说国仇家恨与我无关,她只要我好好活着。时至今日我问我自己,国仇家恨真的与我无关吗?同样,你是无辜,但你问你自己,那些无辜之人的死真的与你无关吗?”
    ……么可能无关呢?若父有债,子必偿……”
    叶氏等了一会,还不见女儿过去,人已经朝这边走来。
    谢姝知道自己不能再留,转身离开。
    【萧翎,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当她与叶氏等人汇合之后,再回头朝这边看时,萧翎和王甲申已没了踪影。山风带着土木的气息,忽远又忽近。
    叶氏见她发怔,忙问:“娇娇,你怎么了?怎么有些魂不守舍的?”
    她环顾四周,灵泉附近只有她们一行人。
    山林清静凉爽,因着有泉水的滋养而显得草木分外茂盛,山风土木的气息中,隐约还能闻到寺庙的香火气。
    “娘,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事。”
    叶氏先是不以为意,反应过来后声音都带着急切。
    “娇娇,你想起什么了?”
    这时叶兰也过来了。
    她一走近,就听到谢姝说。
    “我记得我好像住在一个种满花草的宅子里,有一个温柔又好看的夫人,别人叫她温夫人,我叫她娘。”
    “还有呢?”叶氏的心在突突地跳。
    “还有……”谢姝垂眸,像是在认真回想,“好多逃难的人,我跟在一家人后面。那家人是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女儿,那个夫人的样子好似同苏夫人差不多……”
    “没了吗?”
    “……没了。”
    叶氏拧着眉,“娇娇,你听娘说,……实不是娘的亲生女儿,你是娘和爹在破庙捡回来的……”
    “香儿,你说什么?”叶兰激动地打断她的话,声音又急又抖,“你说娇娇不是你的女儿,她是你捡来的?”
    “是啊。她那时发着高热,人也烧糊涂了,烧退之后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叫娇娇。我们就猜她许是逃难路上被人遗弃的孩子,刚好那时姝儿走了,我们索性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养着,也没告诉……是不想她难受……”
    谢姝喃喃着,“我不是娘的女儿,那我……”
    叶兰紧紧抓住她,“我知道你是谁,你叫娇娇,你说你娘是温夫人,那你就是……就是……”
    此时叶氏也回过神来,更是听清楚叶兰在说什么,满眼都是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那个郡主不是早就找回来了吗?”
    是啊。
    为什么会这样的呢?
    哪怕叶氏只是一个内宅妇人,而叶兰这些年也不过只是个下人,但她们都很快明白过来事情的不合理之处。
    叶兰自言自语,“这世上到底还有多少冤屈之事?”
    叶氏一把将谢姝抱住,“娇娇,不怕的,不怕的,有娘在呢。你永远都是爹娘的女儿。”
    谢姝低喃着:“那些事我原本都忘了,这辈子能成为爹娘的女儿,是我的福气。就算我现在想起了一些事,也不能声张。”
    “……这辈子能有你这个女儿,也是我的福气。你说的对,这……奇怪了,是不能声张,否则……”
    这言之下意,叶兰也能听明白。
    叶兰怜惜道:“香儿,你放心。我家大人那样的冤屈都能昭雪,可见是非黑白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娇娇这孩子这么好,她的亲生的爹娘一定会保佑她的。”
    叶氏放开谢姝,擦干眼泪。
    “没错,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过了一会儿,几人的情绪都平复了许多。
    叶兰看着谢姝,突然道:“我之前还奇怪呢,你说一个聪慧懂事的孩子,怎么就会变成那样。变蠢了不说,长丑了也不说,怎么眼睛还小了呢?却原来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谢姝:“……”
    ……
    一行人回到举人巷,打远就看到家门口停着的马车。那马车不算华丽,制式也比较简单,是巷子里常见的那一种。
    守在马车边的车夫一看到她们,连忙行礼问安。
    这是杜家的下人。
    谢娴听到动静出来,见叶氏和叶兰的脸色不太对,忙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叶氏赶紧说自己没事,就是赶路赶累了。
    为怕谢娴起疑,又说起今日几人抽的上上签。
    娘几个说着话,进了屋。
    屋内谢则美正在逗弄被婆子抱着的澜哥儿,澜哥儿不会说话,但却一直咿呀地回应着,舅甥二看着倒也和乐。
    落了座,谢娴这才问起姜瑜的事。
    “听说姜公子想参加乡试,也不知准备得如何?”
    说到这个,叶兰也有些忧心,“公子自小聪明,只是荒废了这些年,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谢娴正是为这事而来,便说自己的夫君杜明礼因为正在谋职,刚好有闲,若是姜瑜不嫌弃的话,他愿意指点一二。
    叶兰闻言大喜,忙着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姜瑜。
    当叶氏问起杜明礼主谋职的事情进展如何时,谢娴的说法是这样的。
    “外放的人进京,哪个不是想留在京中不走。这谋职一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成的,我记得当年爹不是等了足有半年之久才成事,我和夫君都不急。”
    话说这么说,但事实并非如此。
    早前谢十道进京谋职,人脉太少。谢家人看着他是旁支的份上,确实会提携他一二,却谈不上尽心尽力。
    而杜明礼背后有杜家,其兄和岳父都在宣明殿,虽然都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便情形比谢十道当年不知好上多少。然进京这些日子以来,竟毫无进展,半点眉目也无,如何不让人着急。
    打听来打听去,被问到的人大多数都是语焉不详,少有的几个与杜家交情极好的人透露了一些信息,说是他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杜家人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最后还是被人提点,才知他们得罪的人是白家和郑家。
    而真正得罪白家和郑家的人,他们也知道。尽管如此,杜家兄弟俩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因此怪罪谢家和谢姝。所以这些事谢娴没打算说,她不仅不提这些事,反而更关心谢姝的那支上上签。
    “两次签文都一样,可见我家娇娇日后必定有福气。”
    若是以往,叶氏也会以为自己的二女儿是有后福。而今她却是知道,所谓的富贵荣华自由天,那是因为她的娇娇天生就是贵人。
    一想到有人李代桃僵,还处处欺负人,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揪着,说不出来的难受。
    “命里有时终须有,娇娇,你不用担心,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谢姝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遂点了点头。
    谢娴不知道她们打的是什么哑谜,思量着妹妹的亲事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到了陈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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