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嗒一声。
    好像成熟到濒临极限的西瓜皮裂开的声音。
    这令人脊背发寒的声音细微,却让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满头大汗的钟缘和庄昕芸目露惊恐,随后赶到的齐河、江璟和封淮、顾骁不约而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前头钟缘手里的手机灯光在发颤,清楚照亮白色的浆液混着鲜红的血从怀玥掌心缓缓流下,场面无比血腥惊悚。
    刚才还嚣张用枪抵着他们头的女人脸上血肉模糊,两个黑黝黝的血洞就像一个容纳所有罪恶的不见底的深渊。
    这是众人有生以来见过最可怕的画面。
    而致使这一切的人同样鼻青脸肿,头发乱糟,显然经历了一场激烈恶战,她喘息粗狂,慢慢抽离起身,转过来的眼幽深漆黑,恍若世上最锋利的刀,直直刺入他们的心,洞穿并挑起深藏的恐惧。
    明明肩膀上血流如注,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灰色短袖运动装上痕迹斑驳,但散发出的可怕气场却像极一头刚刚冲破牢笼而出的凶残猛兽,令人根本不敢靠近。
    齐河最先反应过来,冲到树下疯狂呕吐。
    第二个是钟缘,钟缘心有余悸地上前,还没问什么,怀玥已经推开了她。
    怀玥弯腰去捡匕首,借着这动作把两颗眼球往口袋一塞,然后一瘸一拐走到封淮和顾骁面前。
    她没去看顾骁,只是直勾勾盯着脸色惨白的封淮,慢腾腾将匕首塞入他手里。
    “封同学,今天为了你们我杀了两个人,一条小命差点栽在这里。”
    “再不叫哥,就说不过去了啊。”
    本来很害怕的封淮:“…………”
    他真服了。
    虽然心里在吐槽,但他却喜极而泣紧紧握住了怀玥的手,边咬牙切齿地骂:“叫叫叫!叫爹都行!”
    天杀的他还以为怀南会□□死呢!
    还是没忍住拉过这只血痕满布的手,封淮拉过她,用自己肩膀重重去撞她的肩,行了一个兄弟礼仪。
    “南哥!”
    “没错!”江璟哥俩好似得揽住怀玥,发誓般地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哥,我们的好兄弟。”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有我们吃肉的一天,绝对不会让你吃草。”
    怀玥面无表情:“。”
    这什么hei道大哥认小弟的该死场面,太傻x了!虽然满意,但她绝不喜欢!
    余光撇到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的顾骁,她假装脱力,作势要倒下去。
    果不其然,这防备心强如盾牌的家伙第一个伸手扶住她。
    怀玥忍不住勾唇:呜呼!不亏,拿捏!
    第49章
    警察和搜救队大约在二十分钟后赶到, 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搜寻全山数个小时,发现爱丽丝五人谋杀将近十三位普通背包客时,所有人的愤怒都达到了顶端。
    境外杀手闯入华夏境内肆无忌惮设陷阱杀人, 这是什么概念?
    这相当于是在皇帝老子座下拉了泡臭哄哄的屎!
    叶城公安局局长连索城亲自到场, 大手拍得警车盖子梆梆响:“把事情给我通报上去,什么缅部贝恩集团, 给老子出兵干死他丫的!”
    兵是肯定不会出的,总之事关重大, 报上去铁定掀起轩然大波。
    鹤山这里忙得焦头烂额时,提前得到消息的顾山河与祁树也立刻动身前往缅部与老杰克会面。
    顾山河知道杰克是个心狠手辣的崽种,可纵然他算计万千也万万没想到那蠢货竟然这么狂,叫人来境内杀他们儿子就算了, 还搞出算挑起战争的事, 简直脑子被狗吃了!
    说轻松点死了几个人, 说严重点这可是挑战国威,惹怒了官方一个不小心全军覆没都是轻的,秉持着这怒火,两方一碰面差点没剑拔弩张打起来。
    等了解完始末, 老杰克表示自己也很懵圈。
    在慕容家安排的缅部某间会所, 老杰克发出了鸭子叫般的咆哮声:“爱丽丝那个笨女人,我只让她杀人, 没让她杀普通人!”
    金发碧眼的老杰克叉腰大骂,年纪越大越弯的鹰钩鼻也直接没气歪,他言之凿凿说自己可没那么蠢去惹凝聚力极强的华夏人,这座曾经历无数创伤的国家生出的每个人都铁骨铮铮, 每个人有着不屈的脊梁与血性,国际上有句话是‘华夏的兵, 夜间的狼’,谁都不敢轻易招惹。
    况且自从几年前海云山营救人质事件后,亲眼目睹仅仅一支十人小队就把他表弟那帮匪徒打得屁滚尿流,才死一人,结果爱丽丝出马都不得不灰溜溜逃跑,老杰克就更加忌惮华夏军警,平时要抓点人进园区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老杰克说了句上帝,随后举手发誓:“我要真敢这么做,在你顾山河进军缅部的时候我就直接杀去威尔市把你干掉了!”
    对此,祁树冷笑:“没有你的授意她敢这么猖狂?要不是热心姐出现,恐怕还会多死几个人。”
    说句实话祁树和顾山河还是头一次对热心姐产生了感恩之心,虽然她出现在那的本意绝对不好,但至少不是滥杀无辜的狂徒,最起码不管本意如何,还是出手相救。
    听言,老杰克手里烟灰窸窸窣窣掉下来,烫得他表情瞬间扭曲。
    匆忙收拾好,他义正严辞说:“爱丽丝一向不听我话,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一心想让我占据整个缅部,我比较热爱和平,这么多年才没动手。”
    热爱和平四个字把顾山河听笑了,指尖叩叩桌面,极度愤怒下还是维持着应有的社交风度。
    顾山河整理下领结,慢条斯理笑一声,冷淡语气中饱含警告:“别装了,我相信你不敢,但你肯定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你原本肯定是想把我们暴露转移视线,我告诉你想都别想,这么多年我也没少让慕容掌握你的消息,你要是不想鱼死网破,就推个人出来让华夏官方消气。”
    毕竟是境外,在没有完整的证据链或者缅部方批准的情况下,这种事有了个替死鬼就一切好说,华夏军警双方再气也不会轻举妄动。
    “现在最重要的是……”顾山河将手边的筷子分开。
    一根捏在手里轻而易举折断,然后拿起所有人的筷子束起,这次无论怎么如何都掰不断。
    他说:“这就叫团结。”
    顾山河把筷子随手丢在桌面上,冷声道:“现在情况紧张,我也不管你是不是故意,总之这事严重点在于会不会引起军方的怒火,如果我们想不出好理由将罪甩干净,一旦军方注意到贝恩集团和我们的慕容集团,光园区里那么多华夏人都有够我们吃一壶,我们得合作,得做好准备。”
    “嗯嗯,明白明白。”见被拆穿虚伪面目,老杰克非但不承认还认真点头,好似自己根本不知道爱丽丝会做出这样的事。
    三人洽谈一番,终于想出一个完美对策后又快速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在回威尔市的路上,顾山河褪去和善的皮,眼中浮现毒蛇般阴冷的寒光:“这段时间人口生意停掉,留在这里把人给我盯紧了,敢动我儿子,等风声过去把这乡巴佬给我做掉。”
    “就扶持安恩!”他早就动了灭杰克的心思,安恩手头那批毒品出完,反正他也有退出的心思,不如在缅部接手贝恩集团养老。
    祁树也表示同意,只是他儿子手到底废了,心里到底不舒服。
    他不明白,怎么碰上其他几个小子被救了,轮到祁天阳就是断手呢?越想越不服气,不由地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火气。
    “这一趟起码确定了热心姐肯定不是杰克的人,应该就是顾骁认为的行侠仗义者,她一定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所以想一个个撅翻我们,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被上头注意到。”
    “你以为没有?”顾山河瞥了眼满面忿恨的祁树,发觉他竟然蠢笨到在疑惑什么有没有,于是没有接着说下去。
    只有他知道。
    以白面包青天著称的郑娥,那个执行过数次扫黑除恶专项行动的郑娥告病在家很久了。
    这个告假是真是假,还不得而知呢,而且现在想想以蔡思娟有案必破的为人,怎么孟清香失踪这么久竟然只是发了几顿脾气就完了?谅解她是因为最近事多心烦,可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收回饱含算计的眼,唇角无声勾起,看来是时候割裂所有关系网了。
    别人无法全身而退逍遥法外,他可以。
    ……
    缅部发生了什么,怀玥目前还不知道。
    由于陷阱还没排干净,大家在营地还没走。
    乔思已经醒来,正和封淮几人站在一块咬耳朵,她则刚接受完警察的例行询问,没走多远,自己简单处理肩膀上的伤口后,裹条毛巾往救护车门口一坐。
    钟缘自告奋勇要帮忙处理她脸上伤口,她随她去,眼神却直勾勾盯着不远处正被询问的顾骁。
    “怀南抱着那女人冲下去后,我们原本打算跟上钟同学下山,谁知道本来被打晕的壮汉醒过来把朱先生打死,然后还想对我们动手,幸亏江璟和封淮反应快才没让他得逞,然后我们用枪打死了他。”
    顾大会长低眼垂目,一派正经,声音沉稳低缓。
    怀玥听觉多厉害,不仅全部听见还听到了一声装模作样的低叹声。
    她实在忍不住冷笑,反应快个嘚,恐怕朱阁是被他灭口了吧。
    突然,在嘴边好端端擦拭血痕的棉签猛地用力怼上来,怀玥被戳得直接吸了口冷气。
    她茫然地看向钟缘:“你干嘛?”
    “你能不能别笑,嘴巴都破了一条口子还在笑。”钟缘真是恨不得一掌拍过去让她老老实实。
    怀玥龇牙:“…………”
    行行行都是她的错!
    她一度怀疑这姑娘要是没签保密协议估计能站在她头顶上耀武扬威!
    等差不多擦干净,钟缘一看怀玥本来干干净净的脸蛋上都是乌青黑紫,最严重的左脸颊眼尾处肿得像金鱼眼泡,连纯棉的衣服都被树枝割得破烂,顿时没好气丢了棉签。
    她改用水浸湿的毛巾作势要胡乱擦,不过下手终究是小心翼翼,一副生怕弄疼的模样。
    怀玥感觉她是在生气自己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想说解释一下事发突然,结果转眼看见边上表情怨怼的庄昕芸时,她沉默了。
    好吧,她是真的很像脚踏两只船的渣男。
    她的锅!
    思考间,头顶传来钟缘硬梆梆的安慰声:“朱阁肯定不是被坏人杀的,你也别放心上,这不是你的错。”
    怀玥挑眉,敢情她是在想这事。
    她淡淡哼笑:“我从来不觉得是我的错。况且我为什么把坏胚干的事归咎到自己头上?”
    她不是一个喜欢内耗的人,也很清楚时间流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神奇的变数,只要尽力努力过,她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过手就足够,之后她不在的情况下再发生什么,那就是命运自己的演化。
    假如用他人犯下的恶劣行径来苛责自己,那她就根本不会来卧底,干脆洗洗干净脖子直接跳楼算了。
    就像最初答应卧底包括今天发生的事,也许爱丽丝来到境内杀人有她推波助澜的关系在,可归根结底不是他人心底之恶吗?
    每个人的选择与行为都是蝴蝶翅膀扇起的一阵风,不论最初扇动翅膀的原因和目的是好是坏,风吹起后产生的一连串连锁反应永远未知而神秘,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
    怀玥从来不会有‘如果早点发现就好了我真该死’这种念头,即便有,那也是本能一瞬的产生然后迅速抛之脑后。
    她的处事原则很简单:与其做脱裤子放屁这种事,不如专注干掉让她不爽的目标!
    钟缘好像被她这句话噎住了,许久才放下毛巾在她身边坐下:“你好无情,就一点都不同情吗?”
    怀玥很冷酷:“挺惨的,但我不是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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