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玛的管家给他们换了个小楼,阿奴看了看,比原来那栋简单些,这样就好啦,阿奴苦中作乐的想,虽然不至于那么倒霉,但是万一再出什么意外,还能赔得起。
    罗桑见呈上来的是酥油茶和糍粑,知道阿奴吃不惯,忙叫人把在汉人店里买来的糕饼拿来。
    见女儿多吃了两块,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在怀里掏一阵,拿出一个手镯:“阿奴玛,这个是萨迦寺赤巴(住持)贡噶宁布大师赐给我的瑟珠,是在火供大法会上用息灾法火供过,这个你带在身上,可以熄灾避祸。”
    吐蕃人重瑟珠,阿奴知道,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见。手镯上穿着一枚长形的四眼灰白瑟珠,两端略尖,有些破损,很陈旧的样子,旁边的绿松石珊瑚倒比它鲜艳好看。罗桑知道阿奴不识货,忙细细的说明瑟珠是吉祥物,最珍贵之处是被贡噶宁布大师戴过加持过。
    那就说被开过光的咯,阿奴明白了。她摇摇头,还给罗桑:“你知道的,我以后只怕要接替美蒂的位子。”她搞不清佛教与巫教的关系,要是起冲突就不好了,以前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
    罗桑眼睛一亮,喜道:“你不是不愿意吗?”
    阿奴苦恼道:“美蒂不是生不出女儿嘛?这次她虽然怀孕了,卦象上说又是男的。”虽然卜卦不准的很。
    罗桑有些酸溜溜的:“她还没有生够吗?”那个女人风liu成性,自己不过回乡三年,她就跟别人勾搭上了。
    阿奴瞥了他一眼,见他满脸吃味,腹诽道:半斤八两。
    自己不愿意接替美蒂,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月神祭司要生个女儿接班,偏偏她们家族的女人生的大都是儿子,为了生女儿,一遍遍的卜卦,然后根据卦象选男人上chuang。曾经有一个祖奶奶找了七个男人,生了十二胎,才生出一个女儿,最后死在产床上。想想人生都在怀孕生孩子中度过,阿奴不寒而栗。
    罗桑心想,反正还有五年,女儿才成年,自己还年轻,就等五年,如果自己还没有孩子,就多送几个门当户对的男人进山,让阿奴选就是,以前美蒂就是卜卦卜到自己。反正等阿奴跟他们生了男孩,自己不就后继有人了?只要不是纳达岩的种就行(罗桑的部落在昌都附近,那里唐朝时还是苏毗女国,被吐蕃所灭,风俗却残留下来,女子地位比较高,一妻多夫很正常,所以罗桑接受程度很高)。他心里乐开花,也不追着要阿奴留下。拿着那串手镯说:“我问过,这瑟珠不是法器,只是吉祥物,没有关系,我曾听一个砵教大师说,天下各派教义本有相通之处,梵国还佛巫同源呢,不会有妨碍。”
    阿奴将信将疑,见罗桑勾着大头,努力伸着手,有些吃力。心里有些感动,自己虽然跟他不亲,他对自己还是很好的。眼一热,她眨眨眼,把泪意压下去,将手镯接下来。
    这是门外有人来报,有个脸上有疤的汉人穷小子指名找阿奴。
    阿奴一看跟进来的人,原来是那个背夫狗娃子。还是一身破衣烂衫,脸上被擦伤的伤疤因为没有处理,一条条的很明显,有一条最深的在眼角,只怕以后是破相了。
    他进来后看见一个红衣番僧,呆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阿奴,没有说话。阿奴知道他顾忌罗桑,起身走到门外,狗娃子跟上来,低声问道:“刘爷是不是不见了?”
    “你有消息?”阿奴惊喜地看着他。
    他上前一步:“没有。”阿奴的笑意凝结在嘴角,他急急说道:“不过我有‘歪脖子’他们的消息。”
    死马当做活马医,一点线索都不能放过,虽然刘仲是跟着云丹一起失踪的,事情只怕不只是一个匪帮要猎头赏金那么简单。
    卓玛的人都派出去了,古戈也带着族人出去了。阿奴点了点,自己的族人还剩下四个,沈家护卫老七和沈青娘还在。又向罗桑借了十五人,总共连族人,老七加上沈青娘二十一人,交给纳达岩带着,狗娃子带路,往拉姆山(仙女山,今康定跑马山)去了。
    临走前,纳达岩不放心阿奴,将罗桑叫到一边。罗桑黑着脸回来,看见阿奴又挤出笑脸。过了好一会,一个女奴拿来一碗药汁呈给阿奴。阿奴闻闻,是安神草的味道。罗桑也闻了闻,点头道:“快点喝,阿岩说你脸色不好,要睡一会。”听说是纳达岩的药,阿奴皱皱眉,还是喝了。没多久,她就觉得眼皮涩的厉害,她有些不习惯罗桑在身边,苦着小脸,锁着眉头。罗桑一直哄着她快些睡,还叫人拿来了豹皮褥子把阿奴包的严实。很暖和,阿奴忍不住睡着了。
    见女儿睡熟了,毛茸茸的皮毛中间只露出一张还没有他的手掌大的小脸,女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的睡颜,总共也只抱过一次,罗桑心里很难过,想起纳达岩说的话,他刚才按捺住火气又窜上来,那个混蛋居然敢掳走阿奴。他一听就知道是谁,纳达岩说那领头的额前有条伤疤,看着像三只眼,那是拉姆寺喇嘛普布手下的汉人,专门找莲花女供他修炼的。一群贱民,敢打他女儿的主意,罗桑愤怒得牙齿咬的‘咯咯’响。
    阿奴醒来时,纳达岩他们回来了,歪脖子那里没有刘仲的消息,他赌咒发誓说没有再打刘仲的主意,因为上次失利,他不敢回到原来的头目那里,而是换了群人一起混。至于原来的那个土匪头子,绰号叫‘独耳’,歪脖子说不知道人是不是在独耳那里。
    罗桑额头上青筋暴跳,那个独耳也是普布的人。
    吩咐了纳达岩几句,他起身前往拉姆山(仙女山,今康定跑马山)的‘拉姆寺’(今南无寺)。
    古戈回来了,他也没有带来任何消息。
    沈青娘坐在阿奴旁边,脸色灰白。身在异乡,举目无亲,跟聋了瞎了差不多。眼下的情况比她当初带着刘仲逃命的时候还要糟糕。沈嘉木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个废人,当初受伤带累了了十一娘和阿仲,若不是遇见阿奴,他们三人只怕坟前都长草了,如今又什么忙也帮不上。
    沈青娘歇了会,站起来,准备再出去。阿奴张了张嘴,最后没有阻止,示意罗桑留下的随从跟上去,他们是吐蕃人,有他们跟着更放心些。
    那个人贩子又来了,带来了对阿西的处置消息。因为有一个大喇嘛需要法器,他实现了他的功德愿望,死后小腿骨被做成了胫骨号筒(法器,骨笛,需要使用在暴力下死亡的,地位低下的人的小腿胫骨)。至于别的部位,他还没有来得及说,阿奴挥挥手赶他走了。
    过一会儿,阿奴开始呕吐,下午的时候,她发起了高烧,很快陷入了昏睡。纳达岩很担心,阿奴从小失于调养,身体羸弱,他只会一些粗浅的医术,不懂养生,巫术又对此毫无作用。在家里,她常常生些小病,倒无伤大雅,这次出山,阿奴却得了好几场大病,一次比一次厉害。他给阿奴灌下药汁,一遍一遍的摸她的额头,热还是不退。
    得到消息的罗桑匆匆赶回来,带来了拉姆寺的‘曼然巴格西’(藏医学僧学位,类似医学博士)。那位格西给阿奴看过后,声称阿奴是受惊过度,闻了闻纳达岩的药汁,赞许的点点头,说若是晚上退烧就没事了,关键是收惊,吩咐罗桑做个收惊仪式,就走了。
    罗桑看看纳达岩,为难地说道:“你来做仪式还是我来?”
    纳达岩示意还是自己来。罗桑刚才事情没有处理完,就急急忙忙的赶回来,他摸了摸女儿通红的脸蛋,又赶回拉姆寺。
    阿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屋子里很黑,只有眼前一个光圈在不停的晃,她现在脑子木木的,看清光圈后面是一个很熟悉的轮廓,阿奴扯了扯嘴角,发不出声音来。
    纳达岩见她醒来,息手中的香,点了油灯,拿了一杯水给她喝。
    阿奴哑着嗓子:“我想回家。”
    “好。”纳达岩摸摸她的头,烧退了一点。
    “你以后不准出来。”阿奴命令。
    纳达岩心道:“还不是你拖我出来的。”阿奴没事,他放松下来,声音也带了丝慵懒:“好。”
    阿奴伸出手要他抱。他连忙把阿奴的手塞进豹皮褥子,在旁边躺下来:“乖乖的。”
    阿奴不管,把他也包进褥子里,搂着他的脖子:“你身上冰凉凉的,很舒服。”
    纳达岩被她的发丝弄的有点痒痒,帮她理了理头发,说道:“你以后都不想出来了?”
    “嗯,外面可怕的很。”阿奴有点想哭。
    纳达岩将阿奴调整了姿势,头靠在自己的心脏边,像小时候一样。阿奴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眼泪一点一点涔出来,不一会,浸湿了他的衣服。
    罗桑回来时,看见两人抱成一团睡着了,他叹口气,转身走出去,在阿奴心里,自己这个阿爸永远比不上纳达岩。
    他知道阿奴受惊的原因后,皱皱眉头,本来还想让阿奴高兴一下,这下不能说了。他求见拉姆寺的赤巴(住持),控告喇嘛普布绑架他的女儿未遂。这件事很严重,因为阿奴此时的身份是洛隆宗头人的孙女。赤巴认为普布已经受戒,却滥用佛法,已入魔道,将其下入黑牢,罗桑不会让他活着出来。至于那三只眼,等找到后,他会放光他的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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