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鹏想起方才华氏一脸惊慌,直直地问向华氏:“母后,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华氏摇头:“我不知道。你有一次喝多了,哭着跟我说阿仲不是你的孩子。我哪敢去问别人,思来想去,以为阿仲是山民的。可怜那孩子一心恋着沈纨,你们成亲之后,他日日喝的酩酊大醉,失足掉进了沣河里。我不喜沈浙父女,但是我以为阿仲是山民的遗腹子。”华青君是她的幼弟,只有华山民一个嫡子,爱屋及乌,她也跟儿子一样不敢声张,对刘仲还是宠爱有加。
    刘仲神不守舍,刘鹏跟儿子一样失魂落魄,大殿里鸦雀无声。
    阿奴想,真是一步错步步错,谁能想到导致整个大汉天翻地覆的根由不过当年小儿女之间的醋海翻波。
    华碧宇看见表哥的脸上的肉都在急速的抖动,知道他是怒极。梁王性子暴躁自负,饶是她性子倔强,也不禁有些害怕。
    她哭道:“七哥,我哪里不如沈纨?你那时死活不肯娶我,我气不过,才。。。。。。”
    刘鹏半晌不语。
    两人青梅竹马,人人都以为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一对。刘鹏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极为护短,华碧宇自幼逞强好胜,性格尖锐不讨喜,连华氏都颇有微辞。每每与那些贵族子弟发生冲突,都是这个表哥出面维护,跟着华碧宇都会被他痛骂一通,然后外甥打灯笼——一切照旧。这样一种恶性循环,养成了华碧宇无法无天的性子,眼里除了梁王,再看不见别人,连华氏和安平帝都敢顶撞。一捅出收拾不了的篓子,她就会去找表哥想法子。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刘鹏被这种惯性牵扯了十几年,终于感觉到疲惫,加上那时候他对沈纨心动,不顾华碧宇一哭二闹三上吊,执意娶了沈纨。结果华碧宇还是像甩不脱的膏药一样粘上了他,到底捅破了天,所有的人被绑在了她的战车上,再也下不来。
    华碧宇既然愿意说出来,就打定了主意所有的责任要自己一个人扛,但是看见表哥看向自己的眼神冰冷,全无往日情意,还是心灰意冷。
    人人都以为刘鹏会怒骂华碧宇的时候,他却长叹一声:“阿碧,你不过是为了我不甘心。”
    华碧宇忽然泪如泉涌,两人是表兄妹,相处半生,早已心意相通。刘鹏明白,自己护着华碧宇,她何尝不是护着自己,看不得自己受一点委屈。他当年求娶沈纨,里面未尝没有讨好皇帝的意思。
    梁王摸摸妻子的头:“我刘鹏再无用,也不用一个女人来替我顶缸。”
    他高声叫道:“一切与母后、舅舅无涉,他们不过是被我们夫妻胁迫。”随后转头对妻子说道:“你不用介意沈纨,她的心里只有五哥。”所以她一发现华碧宇的行为,找到那幅画就送往京城,却不知此举逼得原本没有打算篡位的华碧宇被迫发动,最终将刘鹏和华氏家族全卷进来,酿成大祸。
    华碧宇抱着丈夫大哭:“我对不住你。”
    见她哭得满脸鼻涕,刘鹏无奈,破天荒没有骂她,拿出她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伸手叫两个孩子过来。
    刘珉的人放开刘瑜,他饱受惊吓,连滚带爬的跑过来,一头撞进刘鹏怀里。华碧瑶知道此番全无幸理,含泪将刘琅推到妹妹面前:“她才是你亲娘,我是你姨妈。”
    刘琅被搞糊涂了,毕竟是个才七岁的孩子,平日里再霸道,此刻也手足无措,抱着华碧瑶哭起来。
    华碧宇摇头:“姐姐,不要逼他,他难道不是你的孩子?”
    刘鹏看向母亲:“母后,儿子不孝,总是不听你的话。”此刻他想起来,母亲虽然不像世家大族那样装腔作势,但是常常话糙理不糙,很有见地。她惟一做错就是在自己的怂恿下想让他当储君,自己那时候不知就里,后来明白过来,跟安平帝已经生分了。
    华氏痛哭失声,恳求刘畅:“你放过他们吧。”
    刘畅冷笑一声,眼见仇人伏诛,心中快意,想起:“母妃当年是不是也这样绝望?”又是一阵鼻酸,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们。
    刘鹏叫道:“母后,用不着求他。”
    他摸摸刘瑜的头低声道:“好孩子,你跟着父王母妃一起走吧。”
    刘瑜哪知道什么,连连点头,梁王猛地拔剑捅进刘瑜的腹部,大殿上一阵惊呼,刘瑜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华碧宇抱着儿子大哭。梁王抽出血淋淋的剑来,红着眼看向刘琅,刘琅吓得抱着华碧瑶簌簌发抖,梁王终究再下不去手,一声叹息反手用力抹过脖子,颓然倒地。华碧宇反而不哭了,抱起已经不会动的儿子放在丈夫身边,抽出梁王腰间的短匕首,对着心脏一用力,直至没柄,倒伏在梁王和儿子身上,瞬间断了气。
    这一下兔起鹘落,不过眨眼之间,人人惊得目瞪口呆。
    刘仲最先反应过来,扑到梁王身上,伸手想去掩他脖子上不断喷血的伤口,却见父亲的嘴唇翕动着,他凑上去只听见含含糊糊的一句:“对不起。”随后刘鹏身子一松,已然断气,刘仲放声痛哭。
    华氏一个踉跄,阿奴和永林公主连忙扶她坐下,她闭上眼睛,泪水长流。
    整个大殿上回荡着刘仲和刘琅的哭声,华家的人也跟着哭泣起来。华青君喝道:“不准哭。”然而哭声越来越大,怎么也禁不住。
    华青君蹒跚走到小女儿身边,将她和外孙摆放好,,随后帮他们整好衣衫,见他也捡起长剑,阿奴手上早就抓着的铁弹总算找到用武之地,“当”的一声将那剑打落。华青君本来就双手发颤,拿不稳剑,见剑掉在地上,又想去捡,刘仲连忙扑过去抱住他哭道:“舅公,舅公。”
    华青君见是刘仲,心中感伤,像小时候一样摸着他的头:“舅公一把年纪,实在挨不得那牢狱之苦,你就让我轻轻松松地走吧。”
    刘仲不肯,哭着求刘畅和刘珉:“九皇叔,太子哥哥。。。。。。”他本就笨嘴拙腮,心神激荡之下更是说不出话来。
    刘畅和刘珉默不作声。
    阿奴眼见,看见刘仲身后刘瑜抽动了一下,连忙推开刘仲查看,一摸身上没有冰凉,喜道:“粽子,你这个弟弟还有气。”
    刘仲放开华青君,转过来一摸,果然还有鼻息,他抬头哀求刘珉:“太子哥哥,你救救他。”
    刘珉的腮帮子鼓起来,阿奴低声说了几句,刘仲急忙说道:“他们两个我会送去大相国寺做僧人,永远不得离开庙宇。”
    刘珉沉吟片刻,他不能得罪刘仲,不情愿地示意手下去找御医。
    刘仲大喜过望,见他两眼都是泪,却闪着亮晶晶的喜悦,刘珉歪头一晒:傻子。
    阿奴估计刘瑜没有伤到肝肾之类的要害,只有粗粗撕开外衫给他包扎一下。
    华青君见刘仲不计前嫌保全自己的外孙,感激涕零,寻死之念去了泰半。他心思活转开来,转头对华氏说道:“大姐,当年令狐家的事情实在是先皇与令狐家的恩怨,我们不过做了打手而已,你为何不分说一二。”
    刘畅和刘珉对视一眼。
    见状,华氏扶着头勉强叫道:“刘畅,我知道你一心怨恨我,不过你的母亲不是我害的。”
    刘畅冷笑:“除了你还有谁?”
    华氏苦笑:“是你父皇。”
    “胡说!”刘畅喝道。
    华氏急道:“当年你们令狐家如日中天,我一个无根无基的妃子,怎么敢对付你母亲。”
    刘畅愤恨道:“自然是你生了刘鹏。。。。。。”
    “你母亲为什么当不了皇后?她还生了一个男孩,你知道他为什么夭折?”
    刘畅之上的确还有一个排行第三的同母兄长,却夭折了。刘畅看向华氏。
    见他肯听,华氏放慢语气:“这件事跟你的五哥刘枢的母亲有关。”
    刘珉也抬头。
    华氏缓缓道:“你们都知道,其实刘枢不是我亲生的,我只比他大十岁,怎么生得出这么大的儿子。他的母亲叫卢焕莲,原本是侍奉先皇笔墨的女官,文采风流,是个穷秀才的女儿,长得倒是一般。却跟先皇书画相投,情深意重。当时你的母亲令狐玲貌美才高,已经是贵妃,皇后之位空缺,她生了皇三子,父亲又是尚书左仆射,当时令狐一家跟我们华家比不遑多让,一门三公,权倾半朝,人人都以为她是独一无二的皇后人选。结果先皇却想让卢焕莲当皇后,她已经怀孕了。这中间有什么事发生,我不知道,那时候我还没有进宫,只知道卢焕莲没足月生下刘枢就死了,你那三哥也死了。先皇再没有立皇后和纳妃,宫里一后二妃的位置上,一直只有一个贵妃,当中有一个宫女生了你六哥,那个宫女和你六哥都能没活下来。那以后再没有宫女敢接近先皇。”
    阿奴想,还以为刘畅的老妈是个悲戚戚的林妹妹,没想到居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凤姐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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