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瞥过那缩了八只脚的蜘蛛,又看了眼失魂落魄的仇春和,仇顺禹眼里有了道怒意。
    恨铁不成钢啊。
    不过就是一只蜘蛛精,何至于此!
    妇人之仁,妇人之仁!
    “走了!”仇顺禹拧着眉喊了一声。
    “莫要磨蹭,真君的事要紧。”
    “只要让真君承了我们的情,以后要什么没有?好了,不要哭哭啼啼的了,你是我们仇家的大小姐,你这副死了爹娘的表情,要是让真君瞧到了,他心里会怎么想?”
    仇顺禹越说,火气越大。
    以往时候,他倒是没瞧出这大闺女如此不知轻重。
    喜娘的命已经舍了,那就要舍得有价值。
    要是一直哭丧着脸,面有不忿,有度真君还以为他们不甘不愿,是他们迫于他的赫赫之威,这才舍了仇家的根基。
    如此一来,又怎么能谈雪中送炭?
    那不是成了心里落疙瘩,隐隐有仇了嘛!
    仇顺禹叹了口气,将话掰开了讲,苦口婆心。
    “你道我和你弟弟就如此心狠,能舍了喜娘?”
    仇春和看了过去,就见仇顺禹手中拿一瓷瓶。
    她目光一凝,视线定定地看着那瓷瓶。
    这是喜娘的精血。
    仇顺禹一手持瓶,一手负手在后,目光看向远处的山峦,沉声道。
    “我们仇家之所以能从一众的缝尸匠中脱颖而出,除了我们仇家血脉有仙缘以外,不可否认,其中还有喜娘的一份功劳。”
    “不过,只是一只蜘蛛精罢了,是只妖……孩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万莫为这妖物投情过深。”
    “当初,要不是有我们仇家,她如何有命在?这是大恩,今日取她精血,也算是两清。”
    “至于我们仇家的线,只要有度真君在,没了喜娘,咱们还能有欢娘,悦娘……到时,你弟弟也能拜入真君门下,我们仇家说不得还能更进一层。”
    仇顺禹说得踌躇满志,瞥了一眼仇春和,又瞥了一眼桃树下的仇景明,感叹不已。
    到底还是小子更顶事,也有大魄力。
    向真君献了仇家的基业,咋看之下,他仇家是吃了大亏,可那是真君啊。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仇家得不了道,那也要做真君身边升天的鸡犬!
    仇春和挪开视线,将目光看向地上那蜷缩着八条腿的黑蜘蛛上。
    她停了哭泣,眼里有明明寐寐的光闪过。
    喜娘,你不吓人。
    吓人的是他们,是他们仇家人。
    ……
    想起许久不曾想起的往事,仇婆婆桀桀笑了起来,笑得猖狂,笑得肆意,笑得嘲讽。
    数百年的时光,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清风拂过,沙砾飞起,露出下头被埋藏在时光中的记忆,不想依然熠熠生辉。
    仇婆婆感叹,“果然,我也是仇家人。”
    忘恩负义也有她,心狠手辣也有她。
    “既然这一切皆是要为有度真君缝魂而起,那我便要让他、让仇家,让这一场筹谋和交易成空!”
    潘垚听着仇婆婆桀桀怪笑,说起那时她自己做的事,她的眼睛很明亮,显然是对自己所做之事,极为畅快自豪。
    “那你报仇了吗?”潘垚期待。
    “自然!”仇婆婆回得铿锵有力。
    ……
    缝合的魂体和肉身不稳,有度真君又重新入藏魂坛,藏魂瓶,藏魂鼎之中。
    这一次,他思量再三,没有选缝合针脚更为平整的仇景明,而是选了更有仙缘的仇春和。
    更甚至,为了让自己的五体缝合得更为巧夺天工,浑然天成,他略略想了想,在重新入藏魂器中之前,还将仇春和收入门下,授她功法。
    哪里想到,仇春和因喜娘的事,恨上了仇家,也恨上了有度真君。
    “不该恨他吗?要不是有他,喜娘一定会好好的!”
    仇婆婆桀桀而笑,笑有度真君也是个蠢的,“他自己将自己放到了我手中,如此好机会,要是错过了,我将此生懊悔。”
    潘垚附和,“不错不错,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是天赐的良机,谁客气谁是缩头乌龟!”
    “不错,小丫头知我!”仇婆婆赞道。
    潘垚侧头,拉了拉玉镜府君的衣袖,道。
    “可见,人还是轻易别改了自己的性子,这样不好!府君你说,有度道长要是一直臭美下去,选的还是仇景明工整的针脚,他是不是还能逃过一劫?”
    玉镜府君:……
    ……
    仇春和污了藏魂器,更甚至,为了预防有度真君重新找别人缝合,更是屠了仇家满门,弟弟,父亲,旁支的,只要能捏针,无一不被她送入了九幽。
    缝尸匠仇家一脉,自此断绝。
    潘垚:……
    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大概也不算,仇婆婆明显对仇家没有多少感情,喜娘没了,她的心也狠了。
    不过,潘垚有一件事不解。
    “既然你珍爱喜娘,为何还要用她的妖丹制成【鹤情】?”
    鹤情秘药,让无情之人有情,情不知从何而起,一往情深,生生世世。
    仇婆婆瘪了瘪嘴,“自是为了对付那道人,喜娘爱我惜我怜我,自是不会怪我用了她的妖丹,她只会庆幸,自己的妖丹还能护我一程。”
    潘垚想着仇婆婆的话,她和喜娘的情谊如母似姐,情谊深厚。
    那确实,喜娘已陨,妖丹成无主之物,要是还能护自己珍爱之人一次,自然在所不惜。
    ……
    “不愧是祸害遗千年,那鳖孙有几分手段,我污了藏魂器,他竟然还活着。”
    说起有度真君,仇婆婆浑浊的眼里有忌惮的冷光闪过。
    有度真君毕竟是一方道君,术法精深,没了仇家人替他缝合,藏魂器还被污染,从原先蕴养神魂的法器,变成了邪器。
    他养出的偃骨被困,在藏魂器中几乎生机灭绝,险象环生。
    最后,他实在无法,咬牙舍了百年筹谋,拼着惧毁的决绝,又散了大半的修为,这才从藏魂器中出来了。
    只是可惜,那好不容易养出的偃骨皮肉骨血,确实是毁了。
    仇婆婆忌惮,“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竟然又重新入了轮回,拥有了自己的肉身,还有之前作为有度真君的记忆。”
    “隔了十数年,还回来寻我,我一时不察,落了他手中。”
    潘垚将目光看向彭一耘。
    这九幽的事谁最清楚啊,必定得是鬼差大人呀。
    公职人员呢!
    查啥都方便!消息也广!
    彭一耘也在意外,“嘶,按理来说,这入了轮回,前尘往事理应尽忘。”
    “也许,他并没有入轮回。”玉镜府君的声音响起。
    见潘垚朝自己看来,玉镜府君想着师兄过往的行事,倒是抓得住几分他接下来行事的手法。
    “分魂。”
    潘垚恍然,是了是了,这都能将自己分成好几部分了,分魂倒是有可能。
    将记忆留存,转世后再寻回,这事倒是也有可能。
    疯子嘛,做事都是不同寻常的。
    ……
    藏魂器被毁,有度真君简直是阴沟中翻了船,一朝逃脱藏魂器,瞧着偃骨尽毁,一场筹谋成空,他大怒后反笑。
    “好好好,真是好一个徒儿!是我有度的传承,敢想敢做!”
    蓦地的,他又沉下了脸,眼神阴狠,嘴里说着徒儿,实际上视仇春和为至仇之人,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是狼狈,对付一个小小的缝尸匠,对于有度道君而言,也是绰绰有余。
    很快,他便寻到了仇春和,并要下了狠手诛杀。
    ……
    “哈哈,天无绝人之路,他以为我死了,是喜娘的妖丹救了我一命,我苟延残喘,不但捡了一条命,还有了不寻常的发现。”
    “谁能想到,蜘蛛精迷情,千年妖丹能成【鹤情】秘药!”
    想起那时的事,仇婆婆还笑得畅快。
    接着,潘垚听着仇婆婆说,自己将妖丹制成了【鹤情】秘药,鹤情迷情又霸道,服了子丸的人,他对服了母丸的人心生痴迷,情不知从何而起,一往情深。
    仇春和寻着有度真君不备时,将子丸给他服下了,至于母丸,她随手给了路边的一个乞丐。
    仇婆婆暗恨,“我还道那乞儿是个小子,哪里想到,那人竟然是个姑娘家,真是便宜那道人了,我后来瞧过,他竟还绵延了子嗣,当真可笑!”
    潘垚:……
    追求长生仙路,一下成了恋爱脑,仇婆婆这一招颇为攻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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