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回去喽,劳烦您拦下一辆。”
    赤练不远不近地坠着,约莫过了快一个小时,周围的灯少了,水泥路少见了,脚下成了泥土夯实的土路,路两边也少了气派的砖房,倒是多了青葱的树木。
    冬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这会儿已经出城了。
    赤练抬起头,夜色浓郁,远处一颗星很亮,她记得,那处不单单是小元村的方向,也是月亮湾的方向。
    赤链蛇喜爱夜伏,瞳孔竖起,天生冷冰冰模样。
    想着月亮湾,脑海里便浮起那遮天蔽日的大榕树,蛇冰冷的眼里,好似也多了几分温度。
    随着轮车入了城郊,翁志仙哼着小曲儿的声音顿了顿,渐渐小声下去。
    四周很暗,只车头一个手电筒的光亮,那是他自己加装的。
    黄色的光圈照亮尺长的前路,射程不远,却足以让人看清脚下的路。
    翁志仙摸了摸脖子,那儿还挂着银链子,就是少了装着黄符的红袋子。
    他心里有些不安,喃喃自语。
    “不会这么寸吧,今晚就要倒霉了?”
    嘀咕嘀咕着,脸还垮了下来,脚下的轮车却蹬得更快了。
    翁志仙嘴里念念叨叨,求着祖宗保佑,小大仙保佑,要是有过路的神仙,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日行一善,功满千啊!
    突然,手电筒的光闪了闪,还不待人反应,下一刻就黯了去。
    “不是吧!”翁志仙蹬车的脚步一停,拉了拉刹车,紧着就去拍灯,眉头一皱。
    “没电池了?不该啊,今早刚换的!”
    “还好我有多带。”翁志仙又重新洋洋得意。
    这么多年倒霉,翁志仙发都倒霉出心得了。
    出门在外,东西都备得齐全,宁可麻烦一点,钱多花一点。
    翁志仙侧过身,从车后头挂着的布袋里,摸出了个手电筒,转而又去翻电池。
    这时候手电筒的电池用的是2号电池,一个个块头大,一个手电筒里能装节。
    在车灯再一次亮起的时候,翁志仙耳朵里除了风声,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一开始只是些许,这会儿却越来越大,好像是侧上方传来的。
    “什么声音……”翁志仙侧头看去,手中的手电筒也跟着移了过去。
    “小心!”赤练着急!
    这是一条山道,斗折蛇行,蜿蜒连绵,右边是千岩竞秀,壁立千仞。
    许是树木被伐得厉害,山土失了抓土的根系,一块半人高的山石从斜坡上滚了下来,与此同时,还有小块的泥土塌下。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是山裂的声音。
    山崩只是刹那间的事,山石落下,如轰雷巨响,翁志仙就着手电筒的光,看到那如巨兽一样奔来的巨石,瞬间,他瞳孔也地震了,手中的手电筒抓不住,丢到地上。
    完了完了,这最后一个坎,它哪里是坎啊,这分明是个巨坑!
    吾命休矣!
    这样的情况要是还能活,他得烧高香!
    翁志仙不忍心见自己惨死的一幕,紧紧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危如累卵,千钧一发时,这处山道上腾起黑红色的浓雾,只见一条巨大的蛇尾犹如巨龙摆尾一般甩来,瞬间罡风纵横,卷起飞沙走石。
    只听砰的一声,有巨石砸肉的声音,翁志仙静默了一刻,哆嗦着睁开眼睛。
    ……他,没死?
    下一刻,就着丢在地上的手电筒灯光,以及朦胧月光,翁志仙瞧到将自己蜷在中间的大蛇,简直是两眼发直了。
    这是哪来的?
    难道自己算错了?这劫不是只剩一道,而是剩两道?
    自己是才逃虎口,又落狼窝?
    不怪翁志仙害怕,这蛇真的十分巨大。
    只见蛇身足足有铁皮桶的桶口粗细,黑红交错,蛇鳞泛着冷冷的光,这会儿,它一圈一圈地将翁志仙盘起,盘在中间,蛇头支棱而起,还是角形的。
    此时,蛇头支在半空中,朝翁志仙看来,蛇眼竖瞳,冰冷无情,蛇信子在黑暗中探出,嘶嘶作响。
    赤练关切:嘶嘶。
    你没事吧。
    翁志仙:……
    他吓得几乎要两眼翻白。
    呜呜,他老娘就不该给他取名字叫志仙,该叫志怪,志异……这么大条的蛇,应该都成精成妖了吧。
    赤练叹气,这是被山石吓着了?
    人类真是胆小。
    ……
    山石落下的声音十分响,伴随着泥土滑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滑流的泥土并不是太多,只淹了一小节的路,那崩溃的山势便止住了。
    这处是城郊,荒郊野外的,住的人也少,落石的声音虽大,却没什么人听到。
    不过,也不能说没有人。
    潘垚一家口便听到了。
    声响传来时,潘垚坐在潘金自行车的横杠上,正在往回赶。
    本来这个时候,他们该到家了,一家人出来玩,只瞧马戏哪里够?肯定得有吃有玩,那才圆满。
    人还去夜市里吃了点心。
    生煎包子,炭烤猪蹄儿,热腾腾的炒肝……
    最近天儿冷,炒肝店的老板又出了新菜,叫做了苏灶肉。
    这肉汤浓味鲜,不单单有酥烂可口的肉香,还有心肝肚肺以及打成结子的小肠,咬下一口,喷香又有嚼劲,配着店里的烧饼火烧,那味道是绝了。
    唇齿留香,叫人吃了还想再吃!
    潘垚给老仙儿也带了一份,烧饼火烧也没落下,装了满满一纸袋,只等明儿天亮了,在小院子里坐在红泥炉旁,炭火煨一煨,满院子的飘香。
    “这,刚刚那是啥动静?”听到声音,潘金抓了刹车,脚往地上一踩,支住了自行车,颇为诧异地瞧了瞧天空。
    “是打雷了吗?”
    没瞧到闪电啊。
    “不是雷。”潘垚瞧着远处的山,神情严肃,“是落石的声音,那儿的山崩了一角。”
    万物皆有灵,便是山石也不例外,虽然轻微,潘垚还是听到了一声喟叹,就像是疲惫的人劳作久了,身子骨有些闷痛,它伸了伸懒腰,骨头咯吱咯吱地响。
    声音幽幽,似虚空处传来。
    潘垚不放心:“爸,妈,我过去瞧瞧。”
    潘金和周爱红也不放心,声音这么大声,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人。山崩这东西,他们也知道,一个不小心就是大灾。
    芭蕉村背山靠水,后头也有一处连绵的大山。
    有一些人家烧煤,干净没那么多灰,还方便,不要上山砍柴禾,省老多事了。
    不过,乡下地头赚钱的地方少,开源不成便节流,一分钱掰成两半用,大多数人家的家里还是烧柴禾的。
    十来岁的小孩子就算半个劳动力,夏天时候上山砍柴,晒一晒,再扎成一捆捆的带回来。
    山里的柴也好用,尤其是山里头的松树多,松针晒得干干的,引火时候用它,火烧得特别旺!
    松木还香,柴火灶烧菜都比煤炭的好吃。
    是以,早几年时候,靠山脚的树木也少。
    村里人贪方便,为了少走一些路,就在山脚那处砍柴,这样一来,大半个山脚都被砍秃了。
    有一年,夏日雷雨大,山洪倾泻而下,少了树木,山石滚落,泥土如洪的流下。
    那样的一幕,当真是骇人,瞧过一次便心生了畏惧。
    人就像蝼蚁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洪泄下,无力抗拒,逃得慢了,还被卷到土里,没了性命。
    自打闹了一次灾,不论是芭蕉村还是白鹭湾,山脚的树便不让砍。
    不单单不让砍,每年还得种树,只一些繁茂的绿树让砍一些枝丫,那一段时候,柴火不够烧了,好几个娃娃还追着老牛跑,就为了捡一坨牛粪。
    无他,牛粪能烧火!
    潘金和周爱红想起那时,还感叹道,现在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
    ……
    人到崩塌的山脚时,瞧到眼前一幕,潘金和周爱红倒抽一口凉气,面露惊骇。
    “乖乖!”好大一条蛇啊!
    “盘盘,快跑--”
    潘金吓得两腿打摆子。
    他和周爱红平时也不是怕蛇的人,在乡下,蛇这东西常见,园子里,竹林里,就是家里都能爬进蛇。
    家里进蛇,那还不能打,得将它请出去。蛇也不叫蛇,叫做小龙,进了家门便是保家仙,是青龙入宅,吉祥又富贵。
    潘金脸都白了,周爱红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不怕的是小蛇啊,这样大的蛇,一张嘴,吐出的风都是歪风,他们家盘盘小胳膊小腿儿的,一口下去,保准丝滑还不噎人!
    潘金喊着潘垚和周爱红先走,左瞧右瞧,没瞧到顺手的棍子,一咬牙,扛着大横杆的自行车,打横在前头,只等这蛇要是探头来,就把这铁疙瘩塞它嘴里去!
    瞧着挡在自己前头的潘金,潘垚两眼水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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