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样样地列出来, 颇有点儿如数家珍的意思在。
    柳殊听了这话,却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心下忍不住暗自腹诽:看来即便是另一个自己, 送礼送的也是这么……具有可操作性的大礼啊。
    她忽地就安心了。
    身子往后靠了靠,整个人放松地靠在坐椅上, “我与殿下虽说闹了些不愉快,但夫妻间,生辰向来是大事…既然这样,那今年我就幅画吧。”无功无过,胜在心意。
    最重要的是……她也没那个心思给人搞什么大礼。
    搞搞批发,是个意思。
    思绪跑偏,柳殊不知怎的猛然想到了那副被送至承恩侯府的卷轴,霎时间,内心隐隐有几分波澜。
    她有八成的把握,那幅画,她那个所谓的父亲怕是也只会打开草草观摩两下,撑足了面子,便会把其束之高阁。
    至于里子…向来是不要紧的,她也从不奢求这些。
    同样地,她也相信,柳淮序是看得懂她的意思的。
    只是……她心里总是隐约有几丝不安。
    把他牵扯到这样的事情之中,是否太过分了些?
    可她也是实在有些走投无路了。
    宫妃们的荣耀和权利皆是由丈夫赋予,换句话来说,她但凡有点儿什么大的动作,闻初尧定是一下子便能得到消息的。
    她现在……其实也就跟待遇好点儿的鸟雀大差不差。
    柳殊抬眼望向松萝,“刚好这几日有空,为殿下画幅画像,也能聊表心意。”
    先前那次不欢而散后,柳太后倒也没再来找过她。
    闻初尧被荣宁县主拖着,此刻正是她可以运作的时间。
    她没做错。
    数次暗示后,她这才堪堪定下了神。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商量着,殿门被轻轻敲了敲,荷陵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太子妃娘娘,奴婢把今日的药端来了。”
    虽然柳殊与闻初尧先前就喝药一事达成了微妙的“和解”,但归根结底,她其实还是不愿意喝这药的。
    正叹了口气,松萝已经快步过去开门了。
    黑乎乎的药汁被端了上来,散发出一股独特的味道。
    柳殊嗅了嗅,突然嘟囔了句,“这药怎么闻着跟越来越苦了似的…?”
    松萝自端着药盏时面色便有一瞬的紧绷,她得了太子殿下的命令,次次需得盯着柳殊喝掉大半才行,不仅如此,每隔大几日,还会有专人来检查,如履薄冰地过了这么久,本以为柳殊身子见好能缓一缓了。
    谁知……这药还是一次不落地送。
    她用余光悄悄观察了下柳殊的表情,斟酌着劝道:“良药苦口,娘娘原先身子底子不好,早早喝了养好身子,以后便不用再喝了。”
    “再说,健健康康地才能为殿下准备生辰礼不是?”
    荷陵与松萝共事也有相当一段时间了,收到她求助的目光,登时也帮着劝了几句。
    柳殊被这两人说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心里那一刹那的疑心便也徐徐消散了,“知道了,端过来吧。”她不喝,受罪的也就是伺候她的这些下人们,又有人盯着,既然如此…那还是喝了吧。
    到底……少些折腾。
    今日的午饭是柳殊素爱吃的一种宽面,浇头是笋片和瘦肉片,零星撒了许多绿油油的葱花和小菜叶,闻着便鲜美。
    荷陵特意吩咐,让厨房将面煮得很软和,松萝晨间也跟着忙里忙外的,着人换了屋里的冰盆。
    柳殊一口闷完那碗苦药,坐下来续上了两口面,才压去嘴里的涩味。
    吃了两口,似是想到什么,往外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荷陵刚刚从外头回来,偷偷瞟了眼柳殊,见她似有些好奇,脑子里灵光一闪,凑过来殷勤地帮她打起扇来,“娘娘可是想问殿下的行踪?”
    松萝正在一旁布着菜,闻言,也稍稍放缓了点儿速度,分出神听着。
    余光扫到柳殊大病初愈后的苍白脸色,心里很是有点儿不是滋味。
    殿下平日里瞧着也像是对娘娘颇为上心的,怎得这几日被那个荣宁县主一喊,便就去了呢?
    还是说……贵人们真的对这种表兄妹的关系更看重,重到能压过娘娘这位发妻?
    松萝垂下眼,默默给柳殊加了筷她爱吃的酸辣擂椒。
    兴许……吃点儿爱吃的辣味,娘娘的心情能好些吧。
    柳殊一概不知她这两个婢女的玲珑心思,听见荷陵意有所指地这么提了一嘴,眉梢微挑,“他不是在与荣宁县主闲逛吗?”
    这话听着实在太像是妻子因着丈夫与别的女人不清不楚而吃味,荷陵眨了眨眼,轻咳了两声,“前朝事忙,殿下哪有时间天天带着逛。”
    太子与太子妃娘娘一路走来,她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曾经默默艳羡过两人的好感情,又被殿下专门提点过,如今自然亦是着急着的。
    而且……看这样子,两人是还没说开吧。
    不过若是说开了,太子妃娘娘说不定会气得吐血。
    毕竟……两人偶有摩擦时,殿下那几次弄出来的动静……也实在不小。
    而且……
    荷陵不敢再继续细想,只默然微微低垂着头。
    柳殊看见荷陵的表情,语气淡了些,“怎么,他也给你派了任务,要仔细看着我?”
    上次发现荷陵似乎被闻初尧的人吩咐过什么之后,她贴身的事情便一直是让松萝伺候着了,再者,她也并非是没发现……这姑娘独树一帜地关注自己与闻初尧的感情。
    若硬要说……简直就像是,她那个继母看见钱时的神情。
    喜欢不说,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荷陵以为柳殊一直不提,是不准备大肆追究了,意识到并非如此,额间瞬间布满冷汗,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怎、怎么可能呢……”见柳殊不信,又忍不住解释了两句,“上次那回是殿下事忙,不能陪伴您身边,这才派了人询问我们,看看有没有仔细伺候着。”
    柳殊吃了几口松萝夹来的菜,拌在面里,勉强吃了大半碗,便停了。
    天气热,她的胃口也不算太好,故而今日吃的也是很简单,不过好在是她喜欢的,所以吃的竟也比平日里多了些。
    “嗯。”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接着便吃了两粒旁边摆着的水果,做完这些,才算是满足了。
    荷陵正在苦恼着如何再说些什么转移话题,便见着柳殊起身,去把隔间的门打开了。
    画架摆在那儿,旁边的工具一应俱全。
    “刚好你们俩也都在这儿,帮我想想,该画一个什么色调的画像好看。”
    她的目光别有深意,最终落于荷陵的脑袋上,“殿下生辰,我定是要好好用心…为他做一副画的。”
    ……
    凤仪宫内,悲怆的哭声断断续续。
    张筠容纤薄的大半个身子伏在软榻上,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张脸不知是晒的还是哭的,早已经变得通红一片。
    见张皇后只是微蹙着眉头,哭得更凶了些,“娘娘…!您可得给我做主啊!我尚未嫁给殿下,便已经有人恐吓我,想要害我的命了!娘娘——”
    她到底年纪小,一点点东西便弄得六神无主,三魂七魄去了大半。
    又苦想了大半夜没睡好,今日进宫前虽上了脂粉,眼底下还是青黑一片,“我真不知是何人…这么歹毒,这么、这么……”她这么了半天,见张皇后脸上的不喜愈发明显,且隐隐有股不耐的倾向,便只得默然止住了。
    她是想讨个说法,并非是真的蠢。
    再者……张筠容不由得幽怨地垂下了目光。
    本以为张皇后是指给了她一条好出路呢,太子侧妃,将来等殿下一登基,说什么,至少也能混个妃位当当。
    谁料…好处还没享受到,就先被盯上了。
    她有些恨恨地暗自咬牙,面上收敛了些。
    张皇后把张筠容的神情变换皆收眼底,眼底掠过一丝厌恶。
    早知这人是个不中用的,她便不抬举这一下了……
    也不知姨母是怎么选的人给她,这么些个的货色也敢信誓旦旦地担保?
    但面上她依旧是笑盈盈地,语气温柔,“筠容,你先别急,这件事儿……本宫会去查。”
    见人只是干巴巴地跪倚着,她的目光微凝,冷了几分,“而且,也不是本宫说你……这宫中凶险的地方还多着呢。”
    “日后你要是真的进了宫,这样咋咋呼呼的,如何能好?”
    “可、可是……哪有给人寄那种东西的…!”
    那可是整整一箱子动物的尸首…!
    张筠容有些不服气,“明明我是最怕这些虫子老鼠的……怎么会有人就这么正好地……”她说着又有了几丝哭音,想起当时看到的那些东西,心里直犯恶心。
    “娘娘,您帮我想想法子啊…!若是再有、若是再有…我便不进宫了!”她的声音越发颤抖,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让族中再选人吧,娘娘!”
    张筠容睁着眼,眼泪一滴滴滑落,心一狠说出真实想法后,反倒轻松了不少。
    怎料缓缓抬眼时,正好对上了张皇后的目光。
    冷漠,又夹带着杀意的打量。
    像是……打量什么物件一般。
    第51章 苟命第八十八天
    “娘、娘娘…?”张筠容登时也忘记哭了, 愣愣地抬眼,“皇后娘娘…?”
    张皇后的目光敛去几分,不着痕迹道:“筠容, 不是本宫说你……这世上哪有容易的事儿呢。”
    “要想有收益, 就须得有那个胆量。”她的语气泛着点儿不同于往常那般的冷然, “区区一盒虫子老鼠便被吓成了这样,那日后…再有了更大的虫子来碍眼, 可如何是好…?”
    “本宫当初选你, 也是对你寄予厚望的。”半晌, 张皇后见人隐隐发着颤, 声调又缓和了回来,轻扯嘴角道:“话又说回来, 咱们做女子的,无非也就是出生和嫁人两次投胎, 这头一次, 你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幸运了, 至于这之后的幸运能不能延续, 还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的,不是吗?”
    “你难道真愿意像你那个姐姐一般,嫁于一个旁支的、不成器的庶子?”
    张皇后每说一句,张筠容的脸色便难看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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